青衿我心

柔谧的烛光映照在两人的身上，此刻多希望时间就此凝固。
    *
    终于到了这一天，宣德八年金秋，天曦宰相顾长风出嫁的日子。宣德帝感念顾相的公忠体国，所以一切出嫁程序皆按照公主出嫁而进行。这也是天曦第一次这么隆重的嫁礼，光是陪嫁的车队足足有百人之众。
    而长风更是寅时起身，沐浴更衣。换上特许她前往奉先殿给先帝上香，袅袅青烟中，长风看着先帝和淳昊的牌位，喃喃低诉：“皇上，您在天有灵保佑我西夷此行平安归来吧！”
    因为长风成亲之日也是离开之日，除了淳佑知道以外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昨晚西夷派人来信使，要求今日长风必须离开天曦，前往西夷。长风答应，但是必须在她拜堂后。
    淳佑苦笑地说道：“这下朕恐怕要被沈煜恨死了！”一想到沈煜现在欢天喜地的等着自己，却等得更久的时候，长风心里的苦涩瞬间荡漾开来。唉！只有委屈他了。
    “长风，朕等你回来！你放心，沈家我不会动他们的，我相信你的眼光。”
    一句信任，像是给长风无穷的力量一样，长风向淳佑叩拜，眼泪再次夺眶而出。这次是欣喜的眼泪，让她有了足够的力量面对西夷未来发生的一切。
    巳时，长风在宫女的帮助下穿上了华美精致的嫁衣。一袭大红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的喜服，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逶迤拖地大朵牡丹烟纱碧霞长裙，腰间用金丝软绸系成一个大大蝴蝶结。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顺顺贴贴的垂在纤腰两侧。旋一个身，仿佛那些大朵的牡丹片片欲飞落下，让在旁的宫女目不转睛的看着这恍如仙女下凡的美丽。
    长风任由宫女们把自己的头发打散，将乌黑如泉的长发挽成一个端庄高贵的芙蓉髻，一络络的盘成发髻，玉钗松松簪起，再插上一枝凤形衔珠金步摇，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在额间摇曳，清脆叮铃的声音犹如清澈泉水的轻灵悦动。
    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步摇，美眸顾盼间的华彩流溢，让长风不再是那个立于朝堂之上狠绝锋利的顾相，而是一个粉面含羞待嫁女子的娇羞。
    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间淡扫蛾眉薄粉敷面，朱唇不点及艳，俏丽的娇羞明艳不可方物。宫女们在惊叹长风的美貌时，取来一块大红百蝶金丝披帛给长风挽上，最后将一黄金垂帘头饰稳稳地带上。长风眼前一片红艳，只听到宫女们齐声恭贺：“祝愿顾相百年好合，和美恭顺！”
    盖头下的长风勾起一抹绝美的笑容，点头许了赏。宫女们便鱼贯的退下了，大殿中只留下长风一个人端坐着，现在只等吉时已到，从宫里去往沈家拜堂即可。这是长风一生中唯一一次穿上嫁衣。
    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有出嫁的这么一天，长风心里突突的跳着，手中紧握的平安果被撰的死紧。长风试着深深呼吸几下，才平息这纷乱不已的心。
    “长风！”
    是淳佑，长风听见立刻站起身，一下揭开了盖头，疑惑地看着已经静立在自己面前的淳佑。淳佑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自己一点都没有发觉呢？
    “长风，你今天好美！”淳佑打心眼里称赞，从没见过长风是如此的明艳过，就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高贵不可方物，那耀眼的光芒简直就是闪闪明珠，让人无法直视。只可惜这样的长风，却如昙花一现，瞬间消散。
    忽然间淳佑有种内疚感，思忖着轻轻说道：“长风，委屈你了！”委屈吗？长风扯开一丝苦笑，有些疲惫的摇摇头，对上淳佑满是愧疚的眼眸，投去一个没事的眼神：“皇上，我受皇恩就是要恪尽职守，做好本分！比起千千万万前方浴血奋战的将士，我这点委屈根本就不算什么！”
    唉！淳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就让这最后的一刻留给长风，让她好好地做一次新嫁娘吧！“皇上，只怕会让您落一个不好的名声呢！”淳佑挑眉，明白长风话中的意思，沈煜那炮仗脾气今晚肯定要把沈家的屋顶给掀翻了不可。“呵呵，没关系。这次就让朕帮你背一次好了，反正朕这恶人是当定了。”
    君臣相视一笑，心中原先的那一点点隔阂已经烟消云散了，淳佑上前拉着长风的手，将一块温润田田的翡翠玉佩放在长风的手里，坚定的说着：“长风，保重！朕等你平安归来，这块玉佩送给你，望你一切珍重！”
    手中这块玉佩长风认得，是淳佑母妃所佩戴过的，是千年海玉精华，可以遇冷生热，驱邪避毒。是不可多得的宝物，长风怎能收下这么贵重的东西，急忙要还给淳佑。淳佑一把按下，真挚的望向长风，似乎要把长风看进心里：“你必须收下，此去日久年深不只要遇到什么困难。长风你一个人多加保重，留个物件在身边算是个念想吧！”
    四目相望说着最后告别的话，殿外宦官躬身进来禀报时辰已到，请长风移步。淳佑帮长风将大红盖头轻轻盖上，笑呵呵的打趣：“好好做要做个新娘子的样子，西夷那边我来顶着。长风，保重！”
    盖着红盖头的长风，忽然转身对着淳佑恭恭敬敬地施了一个三跪九叩大礼，然后干脆的转身，踏着坚定的步子一步步走出去。迎接她的不知是福还是祸，可是没有回头路可走。长风的身后有着千万百姓的身家性命，迟疑一步就有不可估量的后果。
    天曦之责，百姓安危，长风一肩挑起！
    沈府门口大红的喜色挂的到处都是，大门上那一对喜气洋洋的喜字昭示着今天主人家的喜事，沈老爷和沈夫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的在大厅中招呼来客。谁要他家的新媳妇适当朝宰相呢，来的贵客都是朝中数一数二的豪爵贵胄，哪一个都不好得罪。
    沈家上下忙得脚都不沾地了。沈韬也从纯州赶回来参加弟弟的婚礼，天曦在帝都的官员几乎所有人都到齐了，大家笑逐颜开的看着沈煜这个新郎官，纷纷打趣着。
    “沈公子，将来恐怕是妻管严啊？！哈哈哈~~~~~”
    “是啊，素来顾相刚正严明，正直不阿，这身工资将来有什么地方不对付的，怕是要受皮肉之苦啊！”
    “嗨！顾相向来手段颇多，沈公子要多预备些被子才是？免得睡地板着凉就不好了，哈哈哈哈哈————”
    面对众人的调侃，沈煜只是一个劲的傻笑，呵呵呵的了个不停。他这不是在做梦吧，秋儿真的要嫁给他了，昨晚一夜也没睡，今天反倒一点都不困，精神亢奋到不行。沈重担心他精神好的过头，会不会出了什么毛病，把脉之下这家伙精力旺盛得可以打死一头老虎。拍拍沈煜的肩头，让他轻松些别这么紧张。
    沈煜一听就炸了，当场和沈重又动起手了，发泄着过剩的精力。现在眼见花轿就要临门了，沈煜顿时觉得口干舌燥的，挪个腿也有些哆哆发颤。
    “阿煜，你紧张个什么紧啊！等拜了天地，长风就是你的人了。你要是再紧张，让长风笑话看你怎么办？”沈重发现沈煜的不对劲，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耳语一番。他可不想，自己弟弟的洞房花烛夜会让他去治他紧张的毛病。
    “嗯、嗯！呵呵呵呵——”
    沈重扶额，这家伙乐傻了吧！他听进去了吧！这傻样，没药可治了。不一会儿，莫言带着韩深韩渊也进来了，韩深韩渊一见沈煜，乐得屁颠屁颠的只叫：“姐夫姐夫——”听得沈煜心里那个美啊，一人一个抱起来，乐的这两小子搂着他的脖子呵呵自笑。
    “你们以后就跟着我们一起好了，见不找你们，你大姐也不放心的。”沈煜笑呵呵的对着韩深韩渊两人说着，韩深韩渊高兴得直呼呼，姐夫姐夫叫得沈煜心花怒放。
    小春和崔掌柜一家也被沈煜亲自接来观礼，这让崔掌柜一家受宠若惊了不小，用沈煜的话说，长风一直把他们当做自己的亲人，哪有成亲之时没有亲人在场的道理。长风诸事繁忙，所以心细如发的沈煜把长风想到的全部料理周到。
    小春看着满堂的华贵，无不惊讶的惊叹：“秋姐真的是大官儿啊，你看来的都是大官呢。咱们是不是在做梦呢？”沈煜笑着招来一个粉衣小婢，带他们到一旁单独而坐。沈煜打算婚后将韩深韩渊接到府中和自己一起，免得这两个小子在外让长风担心。
    “少爷、少爷，花、花轿过来了！”管家声声高呼，大家的注意力统统集中在门外，大家纷纷上前推搡这沈煜赶快去接。沈煜这下像是个傻子一样，哦哦的支应下慌慌忙忙的跑出去，一个没留心撞在一旁的门柱上，惹得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嘿嘿嘿，花轿来了！嘿嘿”沈煜顶着一张大脸听着管家火急火燎的跑来禀报，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嘿嘿直笑。众人见他这般呆傻的笨样，无不跺脚只喊：“笑什么？快去接啊！”
    沈煜好像这才反应过来，哦哦的飞奔过去，就怕让花轿里的人多等一刻，居然施展轻功越过人群而去。留下嘴角直抽的众人冷汗频流。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震得整条街是热闹纷纷的，漫天的红纸屑带着喜气洋洋的红色，飞得到处都是。掌灯的、吹鼓奏乐的，然后才是新娘的花轿。沿路吹吹打打，呈现出一派喜庆景象。沿途跟着看热闹的路人更是前呼后拥的一路跟随而看，大家都想一睹天曦第一女相出嫁的场面。
    沈煜站在大门外，垫直了脚尖望眼欲穿的看着那从街尾缓缓而来的大红喜轿，耳边那些恭喜的话却怎么也听不见。
    悄悄掐了下自己的大腿，很疼。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那么秋儿真的是要嫁给他了。沈煜现在除了能一个劲的傻笑之外，真的不能找不到什么语言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幸福来得太快、太不真实。
    这仿佛是在梦境中一样！站在沈煜旁边的沈韬用手扯了扯他的衣袖，纳闷怎么这个时候沈煜居然还能发呆，这花轿都已经临门了。
    “阿煜、阿煜，你怎么了？”沈煜被沈韬打断了思绪，啊啊的回过神来，才发现花轿已经停在了自己面前。喜娘摇着金色的扇子，一步一摇的过来说着吉祥话，沈煜满脸带笑的静候着。
    “公子请踢轿门！从此和和美美，顺畅一生！”喜娘说着讨喜的话，示意沈煜过来踢轿门。沈煜不敢拖延急忙上前去，对着轿门轻轻地踢了一脚。顿时周围观礼的大伙齐齐发出一阵阵欢呼，喜娘也扶着一身新装的长风出了轿，大红的毡毯也一直从落轿之处一直铺到喜堂之内。
    尽管有着盖头，沈煜看不清长风的面容，可是他仍然能感觉对方那熟悉的气息，好想冲上去好好地抱着长风一番。唉，这拖沓冗长的仪式才开始呢，沈煜想着那几个兄弟损友放出话来，一定要让沈煜喝趴下。而且，那个许正之也招来一伙酒国高手，发出话来绝不让沈煜好过。
    笑话！自己千杯不醉的本事，岂是你们这些家伙知道的，看谁把谁喝趴下。正想着喜娘拿过一条大红彩缎结成的同心结，让沈煜和长风各执一端用。高声唱念着吉祥话，示意沈煜带领长风往喜堂走去。
    沈煜就像个木偶似的人家说什么他做什么，堆在脸上的傻笑这一天了都没停过。看得众人无不哈哈自笑。送亲的一大伙人簇拥着这个人亦步亦趋的前往喜堂。沈韬走在最后看着弟弟一脸幸福的样子，那是打心眼里替他高兴。
    终于他也放下了心中的包袱，诚心诚意的坦然面对自己和长风。回想前一晚他和沈煜的谈话，沈韬好奇自己记忆中的沈煜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的心细如发，观察入微。原来他一直以来都知道，自己对长风的情感。
    “大哥，我知道你喜欢秋儿。我也喜欢她，可是我不能把她让给你，秋儿不是货物，不是你我私下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的。如果你当面告诉我，你对长风的心意，我会和你一比高下，让秋儿自己选择。”
    呵呵！沈韬觉得沈煜还是那个自小顽劣不堪的弟弟，可是那一瞬间才发觉沈煜长大了。在他不在家的时候，是沈煜一个人撑起了整个家、他不仅照顾了爹娘；还将沈家的家业发扬光大，而且还建立起一个属于沈家自己的消息组织。
    长风选择他是对的！而且现在也有一个人走近他的心里，沈韬不禁勾起一抹幸福满满的笑容，快步走进喜堂去。你看看阿煜怎么洋相百出岂不可惜。
    大红的金色喜字端正的摆在喜堂中央，香案上摆着龙凤呈祥的红蜡烛，双方的高堂已经落坐，就等着唱赞请两位新人拜天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