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娇百媚(盛世清梦)

第21章


    再圆融也好,再会做表面功夫也罢,骨子里,终归是个傲慢清高、蛮横躁动的妇人。平日的欺压嘲讽,她尚且都忍下来了,如今为了喜脉,却变得疯狂如斯。
    “我们曾经主仆一场,大家各自留个体面,你自行服药吧……”
    景宁说罢,不再看她,身后的春浅和夏浓同时走出,一左一右欲要强行将福兮架起。
    “我看你们谁敢!”
    福兮眼眸圆睁,脸上是孤注一掷的决绝,“如今我身怀龙种,谁动了我就是对皇上不尊,倘若我腹中麟儿有所差池,你们谁又担当得起!”
    她气势凌厉,纵然外强中干却句句属实。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动手。
    景宁缓缓地抬起眼眸,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她,几许讽刺,几许凉薄,仿佛在看脚下卑微低贱的蝼蚁,“据我所知,敬事房并没有姐姐承恩的确切记载……能够作证的陈太医,如今也已告假出宫了……姐姐说肚子里面的是龙种,谁能证明?”
    “我……”福兮猛地起身,却哑然以对。
栽赃 栽赃(3)
    是啊,谁能证明?侍寝日期不详,又不曾有中宫派来的御医诊证,即便是怀了孩子,如若无人证明,那她岂不是会落得个失德败行的罪名?
    “宫里就算是再得宠的妃嫔,也背不起红杏出墙这四个字。姐姐是聪明人,不会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吧……”景宁淡淡地看着她,却是字字如针。
    福兮的脑子嗡的一下,耳目轰隆,顿时就跌坐在了地上。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我不过是想在这后宫里面过得好一点儿,为了怀这个孩子,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错失了多少……”颤抖地抚着自己的小腹,福兮满眼的凄凉和悲怆,“景宁,就当是我求你……不要让我喝那瓶药,不要……我以后都不和你争宠好不好,以后都以你马首是瞻好不好,求你……”
    福兮跪在她身前,乞怜、央求、卑微。景宁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半晌,幽幽地吐出了一句淡若云烟的话,“你,可以生下你的孩子……”
    福兮难以置信地抬头,可下一刻,她却蒙了,傻了,兀自僵在了那里。
    “你可以生下你的孩子,在冷宫……”
    偌大的延洪殿,此刻,早已不复昔日的繁华风光。
    该砸的都砸了,该销毁的也都销毁了,处处凌乱,处处败落,仿佛一场突如其来的噩梦,只留下了满目凄凉。
    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想必元和殿那边已经早该察觉了吧。
    同一年入宫,同一年晋封为贵人,又是同住飒坤宫,宜贵人郭络罗·桑榆和福兮是宫里头公认的一对交心姐妹。可此刻,延洪殿这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元和殿那边竟没有丝毫的动静,看来,这个宜贵人该是打算一直隐藏到底了。
    当初,福兮第一次来承禧殿找她麻烦,就是这郭络罗·桑榆从中调唆。后来宜贵人多次穿针引线,自己不出面,却让其他嫔妃找她晦气。这样的人,就算今日不是祸患,他朝也定是个麻烦的绊脚石。所谓敲山震虎,她如今风光正盛,此一震慑,想来,宜贵人该会安分守己一点儿。
    轻步走出飒坤宫,景宁再一次取道体和殿,去了储秀宫。
    她脸上的伤口还未结痂,被外面的熏风一吹,酥酥麻麻地疼。景宁伸手接住飘来的花瓣,不远处,是紫薇花暖,那些锦绣的花团,扶疏错落,交缠织绕,恍如一片浓淡相宜的花雾。
    谁道花无百日红,紫薇长放半年花。
    据说,皇后娘娘最喜欢这种耐旱耐寒的紫薇花,特地命人从宫外移来,铺满了半个庭院。每到夏秋两季,华丽的储秀宫内,总是飘浮着一股芬芳的幽香。
    依旧是单檐歇山顶,面阔五间,前出廊。檐下施斗栱,梁枋上,还装饰着淡雅的苏式彩画。可那门,却是用上好的楠木雕刻的,锦底、五蝠捧寿、万福万寿的裙板隔扇门,窗棂上还雕饰着万字团寿纹步步锦支摘窗。
    景宁一路走,目之所及,无处不精细,无处不华美,就连那小小的一方雕纹玻璃罩背,也是楠木的。
    经过通报,景宁只身一人,在储秀宫宫娥的带领下,走进了后殿的丽景轩。
    此刻,皇后娘娘正在暖阁内招呼着家中的姑嫂喝茶。
    景宁便在丽景轩静候。
    储秀宫里奢华富丽,就连后殿的丽景轩亦是装饰精细。东厢放着一扇紫檀木雕嵌寿字的镜心屏风,屏风前,设了宝座、香几、宫扇和香,东侧,是花梨木雕竹纹裙板玻璃隔扇,阻隔了东西次间。
    轻缓的脚步声响起。
    景宁未抬头,先见礼,“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赫舍里·芳仪摆了摆手,被宫婢扶着坐到明黄的炕上,一袭圆领五色云石青袍褂的锦缎宫装,红织金寿字缎的面料,雍容端庄,自有一股子华丽的大气。
    将手肘轻轻地抵着桌子,另一只手则抚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芳仪看了她一眼,道:“今日来,可是有什么好消息带给本宫?”
    景宁敛身再拜,“娘娘容禀,奴婢已经按照娘娘的吩咐,严办了用凉药谋害皇子的那个人……”
    “哦?你果真将她拿下了?”芳仪眼眸一动,霎时晶亮灼灼,闪耀如星。
    “回禀娘娘,如今,那人正在景祺阁。”
    赫舍里·芳仪一笑,看着她,眼底含着满意的激赏,“好好好,景宁啊,你不愧是本宫的心腹,这件事办得很好。对了,那小皇子如今在哪儿?”
    仿佛此刻才回神,景宁怔怔地抬头,“小皇子?奴婢愚钝,不懂皇后娘娘的意思。”
    芳仪一愣,“你查办了惠贵人,不是理应将小皇子交给本宫处置的吗,现在他人呢?”
    阁内无外人,她也用不着过于忌讳,索性低低地问了出来。
栽赃 栽赃(4)
    听她这般诘问,景宁却越发懵懂惊愕,“娘娘,奴婢查办的,可是福贵人啊……”
    “什么?”芳仪气急起身,不顾身子不便,踱步到她的身前,“怎么会是她?本宫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严惩那个下了凉药的人,你不是也曾说,胆敢谋害皇子的必定是已有子嗣之人?放眼整个后宫,明明只有惠贵人育有一子……”
    希望瞬间落空,她满心的欢喜竟然是一场枉然,不由得气急败坏,连语气都变得严厉起来。
    “皇后娘娘,凉药确实是在延洪殿查出来的,况且福贵人也确实怀有身孕……”
    “怎么?”芳仪疑窦地看着她。怀孕这么大的事,她这个堂堂的皇后居然不知道!
    “什么时候的事?”
    “回禀娘娘,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心下越发猜疑,芳仪沉吟着目光,半晌却是转过头,颇具玩味地笑了,“不过就是个贵人,抓也就抓了,敬事房没有记载的侍寝,便是红杏出墙的罪证,打入冷宫,倒是便宜了她!”
    上次上元节的事情,她还没有与福贵人清算,如今,倒是自己撞了上来。她最恨那些狐媚冶艳的女子,不懂尊卑,只会蛊惑圣听,献媚勾引,无所不用其极,简直丢尽了她们这些皇室族人的脸。
    可同样地,她也最恨胆敢欺瞒算计她的人。
    “敢和本宫耍心思,景宁,你也算是胆大包天了……”
    转身的刹那,赫舍里·芳仪猛地扬起手,狠狠地甩了她一个耳光。
    清脆的声音,在静谧的丽景轩内响起,随着修长尖利的水晶指甲划过,带去了一道道血肉模糊的划痕,景宁顿时耳目轰鸣,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可赫舍里·芳仪还不解气,眉目闪烁着一抹阴鸷,她一脚踩住了景宁的手,花盆底的旗鞋,发了死力,狠狠地碾磨,凤眸凛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不要以为本宫纵容你、姑息你,你就可以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玩花样。你不过就是本宫手里的一只蚂蚁,本宫想让你活,便活,想让你死,就算是皇上,也保不了你!”
    嘴里一阵腥甜,景宁的左脸已然肿胀不堪,原本白皙的手被旗鞋踩得破皮,皮肉翻着,血痕斑斑,惨不忍睹,“娘娘,奴婢一直以娘娘马首是瞻,如何敢对娘娘耍手段!实在是皇命难违,奴婢更是为了娘娘着想,娘娘明鉴啊!”
    她爬到芳仪的身前,不停地叩首,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凉坚硬的地上,一声又一声,直到额角鲜血直流,赫舍里·芳仪才闲闲地冷哼,挪开了脚,缓步踱回。
    “你以为,将皇上抬出来,就能压得住本宫了?”
    “娘娘,奴婢不敢……奴婢纵然犯了天大的错误,但恳求娘娘听奴婢一言。”景宁满面哀戚地抬首,原本姣好精致的面容红肿,满是血污。
    “好,事到如今,本宫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娘娘,宫闱之中,从来都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既然皇上想保惠贵人,必是有保她的理由……奴婢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触怒皇上……”她跪在地上,凄凄惨惨,耳边因着被打朦胧听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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