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人的国粹教育

第26章


 
    这件事讨论到这里为止,且看二号先生折腾的情形吧。──为了一目了然,免得脑筋转弯,文中凡称“郭”,以及“郭”“柏”杂用的地方,统以“柏”代之。将来二号先生如有回敬,遇到“二号先生”,亦可以己名代之,如何?
《吓人的国粹教育》 揭人者人恒揭之
千古一也
    二号先生的大作,今天又看了一遍,实在是太长太长,恐怕至少有一万二千字之谱,仅只照抄原文,就要抄十二天,再加上我也发表发表意见,真得需要一个月,柏杨先生即令自己不嫌腻,恐报馆不会答应。尤其是一旦到了高潮,绊脚石集团受不住啦,老子一气化十三清,十三号先生出面,写封信给老板,就更霉运当头。而二号先生引用柏杨先生的原文甚多,我再反转过来引之,岂不眼花缭乱乎? 
    现在我们只就不必大引特引的几点,讨论讨论,一则跟绊脚石集团亲密地话话衷肠,一则以供读者老爷一番娱乐。 
    一 
    我想诸葛亮先生的《出师表》,二号先生应该一读,诸葛亮先生告诫刘禅先生曰:“不可引喻失义。”在枯燥的学理和原则中,比喻是最好的说明,但如果比喻不恰当,虽然理直气壮地把良家父老煽动得热血沸腾、心头乱跳,对于主题并没有帮助。反而制造一种错觉,诱出正途,引到他暗示的那条小路上去啦。二号先生曰:“要知道我们有我们的社会环境,我们有我们的国情和需要,节育与否和新旧观念风马牛不相关。我以为合乎我们社会环境,合乎我们国情和需要的,便是新的观念,反之一切都是旧观念。” 
    ──这一段到此才一半,柏杨先生不得不急着插嘴,新旧观念似乎不能如此画分,不适合国情和需要的观念,可能是旧观念,但也可能是新观念,顶多不过是荒谬的新观念而已。好比说女孩子穿上空装吧,二号先生准反对无疑(要声明的是,柏杨先生并不反对),你能认为那是旧观念乎?至于“我们有我们的国情”,这句话我们听的多啦,已成了一个接受新观念的挡箭牌。问题在于,“国情”和“需要”是怎么产生的哉?是怎么形成的哉?如果国情竟如此僵硬,中国几千年的国情是有皇帝大人的,小民的需要也只有真龙天子,今天应该仍是大清帝国,阁下见了溥仪先生要磕头如捣蒜哩。呜呼,孙中山先生推翻帝制,建立中华民国的革命运动,就是一个崭新观念,这种新观念经先知先觉登高一呼,后知后觉者四出宣传,不知不觉者恍然大悟而接之受之,此之谓“一种思想,一种信仰,一种力量”是也。而当初摩西先生也是把一神教带到犹太人当中的,再经耶稣先生扩而大之,更普及到全世界;一神教在当时固是新观念也。 
    国情也者,不是一块生铁(生铁也有氧化的时候)。需要也者,需要的是新的观念而非旧的观念。文化的吸收,也都是吸收所没有的事物。嗟夫,国情不断在变,公侯伯子男社会因吸收新观念而变成民主社会,缠小脚三寸金莲时代因吸收新观念而变成天足时代。 
    二号先生接着“试举几个例子”,例子曰: 
    “A、洋人吃面包、西菜,难道要我们舍菜饭、麻婆豆腐,才算新观念吗?B、巴黎式的当街热吻,难道要搬到台湾来,我们才算是新观念吗?我们的平剧难道要插上美国式流行舞蹈或脱衣舞,才算新观念吗?以上空装取代我们的旗袍才是时髦,才是新观念吗?像这样的问题,真不胜枚举。” 
    洋人吃面包,我们就舍麻婆豆腐,这种观念不能不说是新观念,只不过是一种被我们认为荒谬的新观念而已。然而这并不是不能接受的,柏杨先生套而言曰:“洋大人穿西装、打领带,难道要我们舍长袍、马褂,才算新观念?”“洋大人用ABCD来标顺序,难道要我们舍‘甲’‘乙’‘一’‘二’才算新观念?”请问二号先生将如何答复乎?恐怕早已接受了这种新观念,而西其装,领其带矣;而以A代甲,以B代乙矣。在二号先生看来,西装领带,ABCD,已稀松平常,而忘了老一辈被迫放弃大汉衣冠和天干地支时的痛苦也。谁敢打包票说十年百年之后,中国人不也改吃面包而舍麻婆豆腐乎? 
    然而最主要的还不在此,改吃面包西菜即令不是新观念,但把菜饭麻婆豆腐弄得干干净净,合乎卫生;招待外国元首国宴时,厨子先生不再把尊嘴伸到杓子里尝咸淡,而把羹汤倾到碗里尝之,这些都是从前没有过的新观念也。接受这种观念,二号先生好意思飞“投降思想”的帽子耶? 
    同样道理,巴黎式的当街热吻(热吻还有巴黎式的伦敦式的,甚妙),搬到台湾,即令不是新观念,但巴黎艺术气氛搬到台湾,却是新观念也。平剧中演脱衣舞即令不是新观念,但平剧乐队已由台上移向两厢,却是新观念也。上空装取代旗袍即令不是新观念,但旗袍成了今天这种样子──袖短到腋、裙缩到膝、胸鼓如山、腰细如线,固是新观念下的产物。二号先生大概年纪尚轻,没有看到正式旗袍是啥模样,才如此猛吼。 
    二 
    二号先生有一段是关于《不肖之徒》的,曰: 
    “柏杨先生在《不肖之徒》一文里的末段说……依柏杨先生的标题以及这段话,就是说反对节育之风的都是不肖之徒。所不同的,柏杨先生针对三位立委的攻讦,不是采的杀鸡吓猴,而是杀猴吓鸡的方法,这样乱飞帽子,加人以恶谥──‘不肖之徒’,这等于什么?是什么人惯用的手法?恕笔者保留。不过吃过亏的人,都知道不会再上颠倒黑白,淆惑是非的当。” 
    读了这一段,柏杨先生感激垂涕之余,真想请绊脚石集团全体吃顿油大,盖大度包含,真仁人君子之风也。只不过二号先生“保留”的结果,又恐怕别人看不懂,仍微透一线杀机,画龙点睛曰:治安机关如再不下手抓人,就要悔之晚了呀。 
    不过柏杨先生惶恐之余,却请治安机关鉴及脑筋已经僵硬啦,鸭子已死,只不过嘴硬罢啦,固没有其他恶意也。呜呼,这可是绊脚石自己说的,凡乱扣别人“不肖之徒”帽子的,全属罪大恶极,盖用的乃“杀猴吓鸡”“乱飞帽子”的手法,而是一种“恶谥”。幸亏柏杨先生从没有说过谁是“不肖之徒”,而“不肖之徒”却恰恰相反的是绊脚石集团加给主张节育者的恶谥,原文俱在,赖是赖不掉的也。于此我诚恳地向二号先生建议,打笔仗也好,飞帽子也好,暗下毒手也好,先要把敌情弄清楚,别急花了尊眼,一拳打到自己腰窝,打烂了十二指肠,就不够朋友矣。治安机关负责老爷幸亏冷眼旁观,没有下手,否则把“乱飞帽子”“加人恶谥”“等于什么”“惯用手法”的朋友捉而关之,甚至再提起公诉,届时柏杨先生手提菜篮,前往送饭,除了大眼瞪小眼外,还有啥好说的乎。 
《吓人的国粹教育》 揭人者人恒揭之
一阵罡风
    二号先生又曰: 
    “柏先生举出大同中学一位名李桂林公役每月三百一十元,另外还有五十四斤大米,女主人在家里生病和生孩子,一共是八个子女,最后的一个因为女主人扎输卵管扎出了病来,于是柏先生便大事渲染。当然李桂林先生的遭遇是值得同情,可是柏先生在一千二百多万人口中,只能找到这个例子,我的意思当然不是说仅仅只此一位,自然可能也有一百数十个李桂林也未可料,不过这样的例子总不是大多数,也不会有半数,就连百分之三十、二十,甚至一十都不可能的。” 
    李桂林先生的例子,是柏杨先生碰上的,不是故意找的,如果要找的话,那可多啦。好在二号先生后腿一蹬,说可能有一百数十个李桂林,既然承认可能有一百数十个,就不必再抬杠啦。不过似乎仍有点不对劲,一会百分之三十、一会百分之二十,不知道这种统计数字是哪里来的?呜呼,“差不多”先生那种大而化之信口开河的时代已经动摇啦,我们必须接受凡事精确的新观念,假使柏杨先生也用绊脚石集团鸭子死啦嘴还硬的功夫,说占百分之九十五点三八,猛一瞧跟真的一样,岂不全窝都要肚子痛哉? 
    不过,即令全中国只有李桂林先生一个人,请问二号先生,于同情之余,是劝他立刻节育乎,抑劝他仍继续猛生乎?绊脚石大人务必就这一点,给我们一个明确答复。如果仍劝他猛生,那算你赢。如果也劝他节育,我们的意见就完全一致矣。 
    二号先生写到这里,大概觉得仅此恐怕无法制胜,就像响尾蛇一样,尾巴哗啦哗啦地响,昂然鼓腮,向台湾警备司令部越窗报案曰: 
    “这是柏先生豆腐里挑骨头,而柏先生也未免太不负责任,柏先生的用意似乎不在说明节育问题,而在说明这里的人就是这么苦得连香蕉皮几乎都没有得啃,否则,为什么谈节育不找些有学术性的理论驳倒人家呢?” 
    据说共产党曾宣传过台湾连香蕉皮都没得啃的,而柏杨先生竟把李桂林先生暨夫人胡乃英女士说得那么苦,不是“隔海唱和”是啥?不但隔海唱和,看情形好像还要严重哩,真教人连喊饶命都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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