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碎江南

    只要一刻就好，只要一刻能够把那个素白如月光的女子拉到无边的暗夜里，也好。只要一刻，能污了她纯白的颜色，也好。只要一颗，能让她流露出除了淡然与超脱之外的任何表情，也好。
    所以想要征服她，哪怕只有一刻。
    但萧旻深深知道，这样的女子，纵然做了自己的妃，她的心，她的魂，永远都不能被他所征服。她的心，她的魂，永远都眷恋着另一个人。
    不甘心，又如何？
    只要，人生得意须尽欢。握得金樽，无月相对亦如何？
    不，朕是真龙天子，普天之下，又有谁能够忤逆朕的意思？
    月不来，便破云夺月。月不愿，便用那血，将之染成血色！
    龙袍与云绣纠结在一起，轻纱薄幕之后，宫灯熄灭，一缕青烟仓惶飘散，宛如一声短暂的叹息。
    窗外笛声呜咽，如怨如诉，渐渐细如游丝，为不可闻。
    冰凉的雨丝，有如连绵不断的眼泪，从天际坠落。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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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攻入王城之后，萧昶的神色就一直很凝重。
    萧旭看了皇兄一眼，以及他怀中昏迷不醒的女子，决定依言向他禀告。
    “你说什么？”
    萧昶挑眉。
    探子来报，早在萧昶带兵一路血战而来，距王城还有百余里的时候，龙轩帝萧旻就带着传国玉玺逃之夭夭了！
    没有玉玺的王城不过是一座空城，一座废城！
    思雨便以一己之力守着这空城，守着城中的百姓。
    这柔弱的身躯中，究竟潜藏着怎样的决心？
    萧昶的心细细的抽搐着疼起来，手指抚上那眉心一点殷红的朱砂，轻声耳语道：“傻丫头，这血染江山的画，又怎敌你眉间这一点朱砂？”
    思雨在昏迷中舒展了眉头，微弯了嘴角，像是梦见了从前。
    苦涩与甜美交织的回忆。
    五岁的女孩于雨夜中昏倒在太傅府门前，莫太傅膝下无子女，便收养了她，取名莫思雨。
    小小的女孩子却有着非同寻常的天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甚得莫太傅欢心。
    天有不测风云，数年后，莫太傅的了疾病暴卒，太傅府失了势，便纷传思雨命硬，克死了太傅。
    自此之后，夫人侧室动辄打骂已成平常，就连仆婢下人也敢欺侮辱骂思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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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来也巧，就在那一年，莫太傅的亲妹莫贵妃来太傅府吊唁。
    见思雨聪明伶俐，惹人怜爱，便带进了宫中。
    谁知年幼的萧昶见了思雨就拉着她的手不松开，闹着要娶她当媳妇，小小的思雨羞得大哭了一场。
    作为赔罪，萧昶把父皇新赏赐的玉梳送给了思雨，然后美其名曰“礼尚往来”，拿走了思雨亲手做的小小竹笛。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玉梳与竹笛结下的不解之缘。
    时光电闪，白驹过隙，小镜别院如今已是一片荒凉，多少欢声笑语，多少良辰美景，已随着时光沉淀下来，沉进了记忆的最深处。
    那些山盟海誓，那些蜚短流长，那些曾经以为永远不会改变的，如今已被岁月消磨得不成样子。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第十二章
比起光鲜亮丽的，雍容华贵的表象，真相总是显得阴暗而晦涩，甚至沾染血泪无数。可是总有那样一种人，能够不被表象所惑。宁愿冒着被上海的危险，也要追寻那并不美好的真相。
    如同萧昶。
    思雨所要做的，就是在最大限度内保全他，无论用任何手段。
    既然命是莫家人给的，就要誓死效忠莫家。
    这样的觉悟，思雨一直都有。
    所以莫太妃的命令传来时，她甚至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只要萧昶能够平安回来，做皇帝的妃子又如何。
    蜡油灼热的流淌过白皙的脖颈，细麻绳在纤细的手足上勒出深深的红痕，以及遍体斑驳的鞭痕。。。。。。一次又一次在疼痛和屈辱中挣扎着醒过来，然后遭受更加变本加厉的虐待。
    上好的金创药会消弥所有受虐的痕迹。
    白日里，她是宠冠后宫的曦妃。
    夜幕中，她是萧旻手中的玩物。
    那些伤，早已随着皮鞭的起落，烙进了心魂。
    萧旻曾经毫不怜惜的扯散她的长发，迫使她的身体弯成弓形，然后不屑的说：“我明白莫太妃的意思，你之所以这样忍辱负重，不过是为了萧昶！莫太妃那个老毒妇怕我害她儿子么？她也知道怕么？那她就不该害我娘！”
    宫闱之中，自古不乏妃嫔之中的明争暗斗。生下六皇子萧旻的宫女被晋升为妍昭容，这便让当时出身高贵、新进宫不久就被封为昭仪的莫太妃极为不忿。略施小计后，妍昭容被贬为常在，与六皇子一同被幽禁入犹如冷宫一般的倚轩殿，一过就是十几年，若是没有之后的变故，几乎便要了此残生。
    所以萧旻恨莫太妃，也恨莫太妃的儿子，萧昶。
    “但是我并不傻，我绝不会任他死在南疆，让世人说我自毁长城。”萧旻的手冰冷而潮湿，蛇一样拂过思雨尖削的下巴，“你以为你用美人计就能令我改变决定么？我当时的犹豫不过是做给她看的。那个毒妇，到底是先沉不住气，把不乖乖的献出来了。”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萧旻阴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我要萧昶造反。只要他一反，我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杀、掉、他。所以我要的，不过就是一个下手的理由。”
    “而你。”萧旻细细摩挲着思雨委地的长发。“就是最好的理由。你猜，萧昶现在是不是恨不得杀死我？”
    “他没有你卑鄙。”思雨睁开眼睛，淡淡的说。
    “做皇帝的人，都很卑鄙，所以他必为我所杀。”
    “我们不妨赌一把。”思雨垂眸，长出一口气。
    “赌什么？”萧旻饶有兴致的凑近。
    “赌这天下。”思雨眸光一闪，隐有傲然之色。
    “反正无论怎样，都是你输。”萧旻不屑道。
    “那就请陛下留妾身的性命，待那日。”思雨忍着痛，绽放出一个如拨云见月般夺目的微笑。
    “好，朕便依你。你会活下去的，活到看着萧昶败得那日。”萧旻的气息灼热的喷在思雨的脸上，“反正，你要的，不过是‘活着’而已。”
    “而最可怕的，就是‘活着’，生不如死的‘活着’。”
    萧旻一挥手，掀开了罩在笼子上的布帘，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思雨的瞳孔陡然放大。
第十三章
“这天下，本就是我昶儿的天下！”莫太妃把茶碗惯在地上，青瓷的碎片斜飞，划破了思雨纤细的锁骨，留下一道血痕。
    思雨跪在堂下，一言不发，血珠儿顺着锁骨流下，像一道血色的泪痕。
    “雨儿，为了昶儿，为了让昶儿登上皇位，我要你不惜一切代价，你做得到么？”莫太妃散着头发，穿着宫中的常服，却难掩与生俱来的贵气，可是此时她的脸上却露出疯狂之态：“那个贱女人生的孽种，他想要我昶儿的命！有他在一日，就绝不会放过我的昶儿。偏生昶儿宅心仁厚，不疑有他。”
    “姑母，思雨会力保王爷。”思雨神色坚毅。
    “不！”莫太妃诡秘一笑，“这不够。你要助我皇儿登上帝位，他不反，你便逼他反！答应我。”
    “雨儿知道了。”思雨垂下头，低低的回答。
    “好！好！好！不枉我多年来视你为己出。”莫太妃一连说了三个好，随即疯狂大笑。
    视如己出，便只是“视如”。这样的话，思雨自然明白，但此刻听来，却仍不免心寒。
    王城的雨，似乎总也下不完。
    萧昶自从回京封了盛王爷之后，就一直以各种理由请战在外，且每战必胜，风头一时无两。
    情场失意，战场得意。背后的凄凉，只有萧昶自己最清楚。
    多少次策马扬鞭，沙场征战之后独坐月下，心里想的，却是她言笑晏晏的模样。
    多少次午夜梦回，帐中独酌之后仰天长叹，抹不去的，还是与她一点一滴的过往。
    不是没有想过重新开始一段感情。
    但寻寻觅觅之后，发现找到的女子都带着同样的影子。不是有着思雨的眉目，就是与思雨的声音或习惯相似。
    萧昶明白自己怕是无法忘掉思雨了。
    明明背叛得那么决绝，明明伤害得那么彻底，一切完美得无可挑剔，两人之间的羁绊断得如此干脆，利落得像是有预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