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尘风云录

所以，事成之后，陆天波见到的，不会是绝尘剑，而将是自己的头颅。”顾连城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杨子期，才继续道：“当时，我爹已死，我娘深受陆天波蛊惑而不自知，君师兄又黯然离去，若不是杨师兄突然横插一手，毁了绝尘剑，事情会一直照着教主的意愿发展下去。”
  普天之下，怎会有一个人，将自己父亲的死，母亲的苦难，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好似这整件事与自己毫无瓜葛一般！若不是天性凉薄，亦或是早已对惨痛的事实痛到麻木，又怎能如此淡然？
  可是他，又是哪一种人？
  
  杨子期轻哼了一声，没有作声。
  
  “敢问杨师兄，你当初，为何要毁剑呢？”顾连城幽深迷人的眼波给人以无形的压迫感。
  
  杨子期动了动唇，却什么都没说。
  
  顾连城轻轻一笑，又道：“若杨师兄不好启齿，不如我来替你说吧。你一直以来，就暗暗喜欢我娘，对吗？又或许……不是喜欢，你已爱她入骨，此生不换，才对。”
  
  杨子期的目光骤然一沉，他从没向任何人透露过自己的情感，唯一有可能知道他心中所系的人，只有他的徒儿杨落微，而这个师弟，当初最多只有六岁的孩童，又怎能知道这么多？！
  
  “情爱真是牵绊人的事情啊，若不是因为爱她，依你随性不羁的个性，早已悄然离去。但你却留了下来，陪伴在她身边。而她，眼里却至始至终没有你，夜夜守着神兵阁，守着绝尘剑，伤心欲绝。你为了不再让她执着于过去，私自毁了绝尘剑，我说得对不对？”顾连城微笑地看着杨子期，很满意他眼中的惊愕。
  
  他说的不全对，却也八九不离十了。当年他并没有敢私毁师父生前留下的绝世宝剑，只是偷了它，想带着绝世宝剑归隐山林。对林仙容的爱，永远只能默默藏在心里，他自己心里清楚，无论是她的眼里还是心里，都没有他的影子。你若无心我便休，他从不做强求的事情。
  
  本以为随着时光流逝，她终究回忘了一切伤心的过往，却不料，他偷出绝尘剑不久，太平城中也传出了城主夫人失踪的消息。他寻遍太平城每个角落都无果，连同她一起失踪的，还有那满园的七星海棠。
  
  他悄悄的去而复返，也意外打听到了陆天波对绝尘宝剑的觊觎，也终于明白了他的一番“苦心孤诣”的阴谋！
  
  然而，林仙容的失踪让他失去了一切复仇的动力，生平最恨打打杀杀的杨子期唯一能做的，就是偷偷毁了绝尘剑！让天下为了争夺宝剑的一切阴谋与野心，从此付之东流！
  
  毁了师父生前的绝世杰作，需要何等的勇气与决心，身为练武之人，又是个使剑的高手，又怎能对绝世的宝剑毫不动心？但一番挣扎后，他终于还是做出了决定。
  
  但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即使断成了碎片，还是有无数人对绝尘残片趋之若鹜，誓死拼杀，一睹绝尘剑的真面目！这世间的痴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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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第二十八章 只缘身在此局中（2） ... 
 
 
  君玉箫侧目，看见了杨子期的侧脸，那张时时洋溢着无拘无束的、逍遥不羁的神情的面容，此刻竟然带深沉的哀恸与出奇的沉静。君玉箫轻叹了一口气，对于十八年的往事，他早已无权利过问什么，更不想揭开他的早已陈旧生痂的伤疤。
  
  反而是这个小他十几岁的师弟，年轻的容颜上却透着极为缜密，极有城府的气质，那双让女人都嫉妒不已的美目，暗藏着让人无法预测的深渊。
  
  顾连城深沉的眼眸细细打量了杨子期许久许久，才又开口道：“把气氛搞僵，是我的不对，不如我们换个轻松的话题如何？两位想不想再听一听，我此行的目的？”
  
  ※ ※ ※
  
  “天大地大，除了此处，少侠可以在任何地方。”左明饱含深意道。
  君风行失笑道：“原来大师这般不想见到我。”
  左明道：“少侠严重了，老衲只是不想让少侠卷入无谓的纷争之中。”
  君风行耸耸肩，十分无奈道：“我也不想啊，我在寺中躲了三天，本不想插手，却不料我爱妻不幸卷入，就只好也跟着跳进来了。”
  左明面部略显松弛的肌肉顿时紧绷，冷然道：“原来，君少侠一直藏在寺中。”
  “不错，竟能逃过大师手下重重耳目，还顺利引开了包围藏经阁的人马，是不是很厉害？”君风行一脸自得。
  
  左明隐忍地微笑，眼角的肌肉却不住跳动，“不知少侠此举目的何在？”
  
  君风行收敛了笑意，正色道：“顾连城在太平城损失了太多人马，士气不足，他就算再笨，也不可能在这时领军攻打五台山，所以，他放出这个消息最直接的目的，就是让朝廷的兵马赶来五台山。我原先以为，他此举的目的是冲着……”他转头望了望杨落微，笑道：“冲着落微来的，但后来细想起来，又觉得并不是这样。”
  左明静静地听着，丝毫没有打断的意识，似乎也很想知道，顾连城此举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若排除其他因素，顾连城此举只会造成两个结果，”君风行伸出右手，道：“保护或是压制。顾连城有什么理由保护五台山？我更宁愿相信他是借着朝廷的势力，压制暗藏在五台山的某种……不可告人的势力。”
  
  左明依旧沉默着，但眼眸深处，却明显失了方才的镇定与从容，但从表面看来，他依旧是波澜不惊。
  
  “老实说，乍听到这个消息，我还真想不明白，这个家伙到底要做什么。直到左明大师你说出玉清谷的事，我才隐隐觉得，事情并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君风行嘴角含笑道：“于是我假意要跟随爹下山，就是想看一看，待所有外人都走了，那暗藏于寺中的势力，会不会浮出水面。”
  
  左明终于缓缓开口道：“原来少侠早就怀疑到老衲的头上了。”
  君风行道：“也不能这么说嘛，我也只是步步猜测，一一证实而已。”
  左明漆黑的眼眸里，闪动着微妙的变化，“少侠果然聪慧过人，老衲佩服。”
  “哎……”君风行连忙谦逊道：“大师不必这般早就下定论，我还有一个更为大胆的猜测，不知大师能否为我加以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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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用我的力量压制五台山？”君玉箫诧异地看着顾连城，不明其意。
  顾连城缓缓勾起了桃花般的唇，扯开一抹让百花都为之黯然的笑容，“是啊，但我却没有想到，老狐狸会反将我一军，将你们骗到这里。朝廷的人马一离开五台山，他的势力便会重新占据少林寺，到时恐怕少林寺的方丈就要换人了。”
  
  君玉箫双眼一紧，隐隐感到不对，终于想通了君风行请求跟随却又临时变卦的举动，他起初还以为是因为儿女私情，此时想来才知是未雨绸缪！
  
  顾连城又道：“但最终只有你二人到此，想必君风行已经知道了什么，他的确很聪明，但是……他的聪明却反而帮助了我。”
  
  杨子期听了顾连城的一番话，心中已经猜到了八九分，一股凉意顿时涌上心头，全身仿佛被置于冰天雪地般寒冷。
  
  顾连城一挑眉毛，问道：“师兄不想知道，他是如何帮助我的么？”
  杨子期冷冷道：“我只想知道，你口中的‘老狐狸’究竟是谁？”
  顾连城道：“杨师兄何不猜一猜？”
  杨子期沉默片刻，才缓缓道：“难道，是……左明大师？”
  顾连城脸上露出赞许之色，“杨师兄果然聪明，那你想不想知道，左明的另一个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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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侠有话请讲。”
  君风行道：“大师深谙九尊教的情况，想必不会不知道，九尊教教主神出鬼没，江湖上无人知晓教会总坛在何处，他座下的四大护法各有本事，替她全权打理一切江湖纷争。然而九尊教行事向来隐蔽，江湖中无人知晓他们的真实身份。若不是胡万金兄弟在京城安插人马太过招摇，我们也不会顺藤摸瓜，找到这里。”君风行顿了顿，精锐深沉的目光探照在左明脸上，“相传教主终日身着黄衣以示如天子般尊贵，而他手下的教众都身着灰衣……以大师今日的装扮及众位师父的衣着看来，倒是蛮相称的。”
  
  左明顿了顿，没有马上接话，思考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少侠在怀疑老衲是九尊教教主？”
  
  “哎呀，我可没这么说……不过，晚辈还有一事想请教大师。”君风行的眼睛里，已经开始闪动着一种激越的、兴趣盎然的光芒，每次只有在他接近胜利的曙光前，才会露出这种神情。
  
  “但说无妨。”
  “大师的俗家姓是什么？”
  “老衲自小在寺中长大，无俗家姓。”
  “是吗？可晚辈怎么觉得，大师应该姓朱呢？”
  
  一连串的问答，左明都对答如流，直到最后听到一句话，左明的双眼里才失去了一贯的镇定，弥漫着浓浓的阴霾。
  
  君风行不紧不慢道：“建文四年，成祖朱棣靖难成功，惠帝朱允炆下落不明，民间一直传言惠帝假扮成僧人模样逃出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