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谭

第16章


风敛月、齐苏木和石禄三个人都觉得眼界大开,阅历倍长。除去假扮哑子的风敛月,齐苏木和石禄两个都与徐家的伙计混熟了。平心而论,徐家的伙计对他们三位还是相当不错的,船上的每个人都得干活,他们三个也不能干坐着吃闲饭。石禄、齐苏木两个有力气的便要跟着众水手一道儿划桨或者打鱼以供做菜食用;而风敛月被指派去帮忙做清扫的活儿——在海船上日日都得清扫,以免环境污秽引发疫疠。众人怜她身形单薄,并不十分地差遣,而风敛月在父亲去世之前也曾被迫在家中做过一些下人做的活儿,所以倒不觉得有什么困难或者委屈。
  在海上的日子过很单调,蔚蓝的海水,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杂质,不时地有羽毛洁白或黝黑的海鸟或成群结队或形单影孤地翱翔而过,啼鸣声清脆悠长。起初他们看得新鲜有趣。可是日子久了就觉得腻了,开始回想陆上的绿树青草,花卉斑斓,市井喧哗。除去这一点,前十日他们还是过得相当充足和愉快的。
  然而待到第十一日上,原本碧蓝澄洁的天空却变得阴沉一片,一团团乌漆漆沉甸甸的铅云汇集在船顶上,仿佛随时都会坍塌压落下来。唐叔见状便皱了皱眉头,吩咐众人做好准备,可能要下大雨。
  雨点还没得落下来,海上先刮起了大风,将原本像微皱的丝绸般的平静的海面掀起了浪潮,狂风呼啸,海浪咆哮,风助浪势,浪助风威,越来越猛烈,将他们乘坐的这艘海船上下颠簸左右推动。然后大雨倾盆而下,将船板击打得砰砰作响。大海仿佛变成了一只脾性暴躁又恶劣的凶兽,戏辱凌虐着近在它血盆大口利齿獠牙边的猎物。
  风敛月三人早奉命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里。他们都是头一次出海,尽管看不见外面的情形,但都把心脏提到了嗓子眼里,担心着下一刻船板会被滔天的海浪打穿,担心着下一刻船身会被险恶的漩涡吞没,葬身海底,不得返还。船的颠簸摇晃越来越剧烈,让他们根本不能站稳身子,只能趴在地上,幸好卧房里也没有什么大家具,滚落在地上的被褥、枕头、衣服包裹也不会伤着人。在极度的恐惧、焦虑和肉体折磨中,石禄先忍不住干呕起来,风敛月和齐苏木也不能幸免。幸好此时他们腹里正空,也没有呕出秽物来弄脏房间和衣服,只是那种无法克制的撕心裂肺般的干呕,也十分痛苦。
  这场暴风雨总算过去,船身恢复平静,三个人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一面庆幸挺过一劫,一面相视苦笑。石禄道:“你们出去走走喘口气罢,屋里有我来收拾就行了。”
  齐苏木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空了的水囊,道:“那我去厨房要点水回来。”
  风敛月一个人走到甲板上,此时夜空如洗,月华明媚,气息清新,令人心旷神怡。唐叔先前命人把船舱中折叠起来的大片帆布拿出来摊开在甲板上并牢牢绑住,此时那些帆布上都盛了不少雨水,虽然经风浪颠簸洒了不少,但还是留下来大半,在月光照耀下闪烁着点点银光,十分美丽。风敛月还在好奇这番举措的用意,忽然瞧见不远处一群人簇拥在一起,她连忙冲过去察看个究竟。
  原来是一名年轻水手,也刚才在大风浪中发生了呕恶,呕吐越来越剧烈,最后竟呕出鲜血来。等暴风雨过去旁人才察觉到他情势不对,脸色灰白气若游丝,衣服上、地上血迹斑斑,甚是吓人。风敛月见状,急忙跑去厨房一把扯了齐苏木过来看。两人一道儿赶来时,那名水手已经嘴唇发白手足冰冷,尽管齐苏木全力施救,还是回天乏术。
  看到齐苏木颓然摇了摇头,放开那名水手已经没有脉搏的手腕,慢慢站起身,着急旁观的水手们都发出了叹息甚至哭泣声。只有一个人还能保持着比较镇定的语气,问道:“常恩你懂得医术?他究竟是怎么回事?”正是唐叔的声音,原来他也被叫了过来。
  齐苏木这些天一直顶替着常恩之名,于是答道:“他刚才呕得厉害,损伤了胃络,血液溢出不能止,气血亡脱而死。”
  [注:该水手死于剧烈呕吐后食管贲门撕裂引起的失血性休克]
  唐叔叹道:“唉!看来这就是他的命数了。也只能回去禀报老爷,好好抚恤他的家属。我去整理他的遗物,你们就把他海葬了吧。”
  齐苏木讶异道:“海葬?”旁边的风敛月也大惑不解,倘若不是还惦记着自己装的是哑巴,早就开口询问了。
  唐叔淡淡说道:“常恩你们是第一次出海不知情。出海并不是好玩的活儿,而是个把头提在裤腰上的差使,不要说遇上风暴或海盗会有生命危险了,倘若中途死于疾病或意外,就只能把尸身葬入大海,不可能用棺木载着运送回乡的。别人是如此,如果是我这个管事的遭了这般的事,也是这般处置。好了——”他话头一转,“你们几个,负责把他海葬;你们几个,把帆布上的雨水收集起来,小心点,这些难得的淡水可不能弄洒了。常恩、常宝,你们两个就负责把地上清扫一下罢。”
  众人含泪着应了,待唐叔大步离去之后便按照他的吩咐纷纷忙碌起来。风敛月浑身的血仿佛都冷却了,木然地看着几个水手把尸身的衣冠整理好之后抬起来抛入碧蓝的海水中,又垂下眼看到甲板上的一片干涸了的血迹,忽然胸臆中一阵悲凉畏惧烦闷汹涌地掀上来,几欲作呕;但她又生怕重蹈了那位死去水手的覆辙,硬生生忍了下去。
  而齐苏木似乎是曾经见识过大场面的,虽然表情也很凝重,却不至于像风敛月这般心情激荡。他提着两个装满海水的木桶过来,瞅见风敛月面色惨白如纸,连忙过来接过她手中的扫帚,低声道:“我来做就好,你先回屋里休息去。”
  他的手指触到她冰冷发僵的手,很温暖。风敛月稳了稳心神,对他点点头表示了谢意,转身匆匆离去,转个弯子,正好跟迎面走来的唐叔撞上,唐叔手中的东西掉了一地。
  唐叔叹道:“小兔崽子怎么走路慌里慌张地不看路?来来来,帮我捡起来,送到我房中去。”
  风敛月只得低头帮他收拾起来,都是些衣服,各自拿了一部分,送到唐叔卧房,唐叔用一块包裹布包了,又塞进去一两碎银子,叹道:“这是刚才那人的遗物,等回到灵州去老爷说了,再好好打赏抚恤他家人——常宝你还这么小,你家大小姐怎么派你来出海?”
  风敛月低头垂手,默不作声。虽然此时她近在眼前,但一来是在夜里,二来唐叔心中悲痛不曾仔仔细细端详这一个“风府的小伙计”,所以竟没有看出来。唐叔等了半晌不见她回答,不由得拍了拍脑袋,失笑道:“唉,我还真是老糊涂了,你又不会说话,真是可怜见的。”说完他找出一个小布袋子来塞在风敛月手中,摸摸她的头,道:“船上也没有什么好的玩意儿。这袋子里还剩一点枣子,拿回去吃着玩吧。”
  风敛月十分感激,向唐叔行过礼,去厨房讨要了个小木托盘和一点清水,把枣子倒在小木托盘里,拿水洗了洗,然后端回自己的卧房里,反手关上门。石禄已经把屋子里整理好,齐苏木也做完清扫回来,和石禄谈起刚才的事情,两人正在叹惋,氛围十分沉重。见风敛月进来,石禄连忙起身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木托盘,诧异道:“居然有枣子?您是从哪里得到的?”
  “唐叔刚才打赏的。”风敛月微微一笑,“这枣子在陆上自然不是什么珍贵之物,但在海上却很难得。一起分着吃了吧。”
  石禄和齐苏木自然是推辞。风敛月懒得跟他们废话太多,干脆抓起一颗枣子往石禄嘴里一塞,挑眉笑道:“你不肯吃,难道还让我喂你不成?”
  石禄乃是风府管家娘子翠翘之子,比风敛月大六岁,小时候还帮着母亲给风敛月喂过饭,虽然有主仆之别,但情分上却如同兄妹一般。风敛月这样的举动虽说逾矩了,但除了被外人看在眼里有些不自在之外,石禄倒也不觉得尴尬,只得咕嘟一声把那颗枣子囫囵咽下,苦笑道:“不敢,我自己动手就行。”
  风敛月胜利地一笑,瞟了旁边的齐苏木一眼,齐苏木立刻摇手笑道:“不必再劳烦姑娘动手,我吃就是了。”
-->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让等待的同学着急啦,我刚刚考完3科考试
但我的电脑居然坏了不能上网,哭~现在只能借同学的电脑爬上来更新。因为同学也要赶论文,所以我不好意思占用她的电脑太久。不过接下来6月5日到6月12日每天都会更新的,这一周总共更新字数约2万,不算少吧?呵呵
                  风展骷髅旗
  7、风展骷髅旗
  
  出海第二十五日,一大清早唐叔便踱到了船头,跟舵手盘问清楚方位,展颜道:“是时候了。”转身回到自己的卧房里拿出一个包裹来,一打开,里面是一面白布旗帜。两个水手忙接过来,把旗帜挂在了桅杆上。那面白色旗帜迎风招展,上面骇然是一个用黑线绣的骷髅头!
  正在清扫的风敛月手一松,扫帚脱手,啪地一声掉在甲板上;正在跟水手们打鱼的石禄和齐苏木也忘了收网。三人张口结舌地仰头看着那面狰狞诡异的白布黑骷髅旗,不知所措。
  “嗳,你们几个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干活快干活。”徐家的水手提醒道。
  “大哥,怎么要把这旗子挂出来?我听说骷髅旗可是海盗旗,咱们明明是商船,怎么把它给挂出来了?”齐苏木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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