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谭

为了方便游泳，齐苏木早把鞋子脱下来搁在木桶里，等上岸来再穿上。而风敛月的鞋子先前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齐苏木低头瞧见风敛月一双赤足上被海贝碎石割出的几道血痕，便要她穿上自己的鞋子。风敛月红着脸摇头道：“不用。你……你先背转身去，不要看我。”
  齐苏木十分诧异，却也只得依言照做。风敛月伸手入怀，解下先前改装为了遮掩女儿身而在胸部缠上的布条，掩好衣襟，弯下腰把布条在两只脚上缠好，匆匆整理好衣服，才道：“这样就可以了。”
  齐苏木回头来瞧见了，咳嗽一声，道：“其实还不够，没有鞋底——”他伸手将木板用力在膝盖上一掰，又从腰间抽取一把软剑来，将木板劈下两小块，随即从自己的衣襟上割下两条布条放在那劈下的两小块木板之下，吩咐风敛月踩上去，再蹲下身用布条绑在风敛月的脚背上，起身道：“虽说还是不太灵便，但这样脚就不会受伤了。眼下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咱们快去找到能饮用的泉水和栖身之地吧。”
  风敛月点头答应，转眼瞅见齐苏木手里那把细长软剑，不由得微微一惊，道：“齐苏木，你这把剑看起来是把好剑呢，能……能让我看看吗？”
  “自然可以。”齐苏木把剑柄交在她手里。剑身精光流动，耀耀生辉，还刻有“苏木”两字。风敛月眼角微微跳动，不由得回想起几个月前的中秋月圆夜，在熏州的那个破败院落中，楚决明的那把软剑，以及随后发生的令她又羞又恼又郁闷的一切事情来……她呼吸一窒，狠狠一咬牙，赶紧把回忆的潮水压了下去——眼下并不是回想这些无关紧要的往事的时候。
  “果然是好剑。”她把软剑交还给齐苏木，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来：“咱们快去找吧。”
--> 作者有话要说：依然在借用同学电脑更新ing~
6月5日到6月12日每天都会更新，这一周总共更新字数约2万 
                  海上有桃源
  11、海上有桃源
  
  “对了，还是先把身上东西整理好再说。仔细查看清点一下，我们现在拥有的除了这个木桶、一块木板外加这把剑，还有什么有用的东西。”齐苏木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严严实实的用油布包着的包裹，“还好我身上一直备了这个。哦，差点忘了，还有一本书。这里还有一小团钓鱼用的线，昨天随手揣口袋里的。”
  他拿出来，正是半本薄薄的《本草钩元录》，被海水浸泡得纸上的墨迹都糊了。齐苏木便把它随手往木桶里一搁，笑道：“这本书是废了，等晾干以后倒是可以拿来点火。”
  风敛月好奇地看着他的油布包裹：“这里面是什么？”
  “一些药品之类的小东西，非常有用。”齐苏木提醒她，“我身上只有这些东西了。你那边呢？”
  风敛月翻遍全身口袋，只剩下一个荷包，荷包里装着补衣服用的针线，一方绣着“桃花流水杳然去，朗月清风到处游”诗句的帕子，还有女扮男装时取下来的一把金裹头云朵银簪儿、两只孤雁衔芦式样的玉耳坠子，她苦笑道：“我这里就只有这点没用的东西了！”
  “没事，针线很有用的，你先留着，等需要的时候我再跟你要。这个木桶和木板的确有用，不过太重了，我们先把它们留在这里，等休息好了再过来拿。”齐苏木问道，“你渴不渴？我们眼下要去寻找水源，未必能马上找到。要是渴了，我先去打一条鱼过来，你把鱼眼珠子吃了再走。鱼的眼珠水分不少，虽然难吃点，但没有其他淡水的时候就只能靠它了。”
  “先不用吧，我还支持得住的，咱们还是早点出发的好。”风敛月抬头看看天色，“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齐苏木浅笑道：“不敢当，前面这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我都在跟水手们一起打渔摇船，听他们说了很多新奇而且有用的东西。否则现在就麻烦了。”
  
  虽然风敛月表示自己不口渴，但齐苏木还是先回到海里去打来一条鱼，和她分着生吃了鱼眼珠子和鱼肉之后，然后才握着软剑在前面开路，风敛月也紧跟在后。两人为了保存体力都不再多话，但齐苏木担心她体弱，频频回过头察看风敛月的状况，每次他回头，风敛月都会冲他轻松地笑笑，表示自己一切都还好。
  一面朝着树林繁茂草丛蓊郁之处走，齐苏木一面侧耳细听，忽然喜道：“好像有流水的声音，咱们过去看看。”两人打起精神走了过去，过了一会儿，果然发现了一条清澈的溪水。两人忙过去捧起泉水喝了一口，是淡水！虽然泉水很冰冷，但在两人看来却有如玉液琼浆一般，尽力地喝了个饱。
  齐苏木一边喝水，一边察看溪水四周，道：“在这里没发现大型野兽的足迹，看来这个岛上有大型猛兽的可能性不大。不过现在是冬季，天黑得早，咱们的体力也快耗尽了，还是先找个栖身的地方吧。”
  风敛月点头称是，道：“就在这溪水附近找吧，离水源近比较方便。”她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双脚很疼。
  “但这一带太潮湿了，还是往高处走一点比较好。”齐苏木没有觉察，只当她是太累了懒得动弹，便鼓励道，“我们沿着溪水往上面走，不会离水源很远的。”
  风敛月喘了几口气，还是点头答应。
  两人朝着高处走去，风敛月明显落后，不时需要齐苏木停下来等她或者拉扯她一把。他们终于在天黑之前发现了一个天然的石洞，溪水正从洞口前面潺潺流过。那个石洞的洞口很窄，仅容一个人尽量猫着腰侧身通过，里边也并不深，从洞口到末端不过二丈的距离，一丈半宽，最大的好处就是背着风口，而且里面很干净，没有虫蚁和野兽居住过的痕迹。齐苏木让风敛月留在这里休息，自己又出去，找了一堆干草落叶回来，瞅见风敛月已经倚在石头上要睡了，不由得失笑，过去轻轻把她推醒：“先把这些铺好再睡。”
  风敛月迷离着眼睛，懵懵懂懂地跟他一起把这些干草落叶铺在地上。齐苏木看她摇摇晃晃的模样很不忍心，便道：“你先睡吧。”
  风敛月巴不得他说这一声，立刻躺在了草堆的一侧。此时太阳已经沉落下去，天一下子黑下来，山洞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风敛月迷迷糊糊地问道：“那你怎么还不睡？”
  “马上就好。”齐苏木回答，然后风敛月听到了他脱衣服的声音，睡意一下子消了一半，睁眼惊道，“你在干什么？”
  “我衣服都还湿着呢，穿着睡很容易着凉的。”齐苏木解释道，“虽然我带有治伤寒的药丸，但也不知道我们要在这里呆多久，还是省着点用的好。幸好这山洞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还请姑娘原谅我失礼了。”
  风敛月这才想起来，先前他把她安置在木桶里，而自己却泡在海水里，大半天下来她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大半，走到岸上又被风一吹已经干了，而齐苏木却不是这样。“可是你……不穿衣服的话，也会着凉啊。”
  “我是练武之人耐得住，尽量往干草枯叶里面缩，咬咬牙也就好了。”齐苏木倒是说得很轻松，“没事的，你快睡吧。明日衣服就会干了，我会早些起来穿好，不会冒犯姑娘的。”
  窸窸簌簌的声音停止，齐苏木应该已经把衣服脱下来摊开晾在石头上了，然后他走过来，在她旁边躺下。
  风敛月咬咬牙，脱下自己外面穿的一件夹层棉布衣扔给他：“那就先盖上这个。”
  “我不需要的。”齐苏木把衣服推回来。
  “你需要。”风敛月缩缩身子，“我不会武功，你要是受凉了病了不能动弹了，靠我一个人，可未必能做到你健康的时候做到的事情，那时候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万一遇上野兽，咱们也就只能充当它的一顿美餐了。”
  齐苏木轻笑一声道：“齐苏木只要有一口气在，必会尽全力回护姑娘周全。”
  “那就盖上它。”风敛月又将衣服推回去，却触到了他光裸的肌肤，也不知道是他的胳膊还是胸膛，但已经让她十分尴尬，像被烫着了一样缩回手来，“不许再推来让去的，我眼睛都睁不开了，没心情再跟你客套。睡觉睡觉。”
  
  也不知道齐苏木是被她说服了，还是刚才被她碰了身上觉得尴尬，居然没再把衣服推回来。风敛月这才安心地闭上眼睛睡了。
  可她睡得并不安稳。不要说睡在干草堆上要比睡在床榻上差太远了，何况她向来体虚畏寒，即使睡着了也还感到寒冷带来的不适。幸好海上的冬日没有在陆地上的时候那般冰冷难熬，否则她更加难受。
  不要说在冬季了，大热的天她的手脚也都是凉凉的。所以在家的时候琼浆娘子从来不准她吃冰镇西瓜或者凉菜之类的东西，连喝的水和酒都要温温的：“大小姐小时候受苦把身体弄垮了，现在再不好好保养，等三十岁以后可要受罪。”
  那时在徐岚卿家里，她因为不擅长风雅之道而被徐云帆嘲笑鄙视了：“原来敛月姐姐居然连这些都一窍不通啊。”那个被一大家子人捧在掌心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男孩，哪里知道她那时候的凄惨悲哀。
  她的眉眼有七八成遗传自母亲，二三成像父亲风庆云，可偏偏滴血认亲的结果，她却不是风庆云的孩子。无法确证又不便发作的猜疑，加上戴蝉衣的挑拨，让风庆云从此对她抱着冷漠态度。若不是母亲生前的婢女翠翘、琼浆两位帮助，她只怕早就没命了，还有翠翘娘子的儿子石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