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谭

第32章


我从十岁被卖入流云细雨楼,到现在已经身不由己了足足九年,再也不想这般下去。”
  他的语气云淡风清,但风敛月却听出了其中的惨痛之意,不由得暗悔自己不该为着那一点好奇心让他自剖心腹。她沉默了半晌,才说道:“……无眠,今儿已经很晚了,你先去我府里过一夜,好好休息。明日再让人送你去钱庄,到时候你就有得忙了。”
  陆无眠微微含笑道:“无眠一定会尽心尽职的。”
  “你从明天开始就住在钱庄上好了,虽说粗陋,但普通的用具都是齐全的……对了,你从流云细雨楼出来,周茶墨什么都不给你带着吗?”
  “虽说客人给的现金我们跟她是三七开,但一切开销是要我们自己支付的。刚才周茶墨打了半天的算盘,最后只给了我半吊子铜钱,用具衣裳都必须留下。”回想起当时情景,陆无眠又气又好笑地说道。
  “那我等一下再叫他们找几件衣裳给你带去更换罢,不过都不是好的。”风敛月也不由叹气,眼波扫过陆无眠那令人赏心悦目的面庞——让这般美貌人物穿寻常伙计穿的粗布衣裳,实在是太糟蹋了。
  可若要给陆无眠好的衣裳,一来不符合规矩,二来她刚为了赎他花了一大笔银子,再让她破费,那就成了冤大头了。反正这也是他自己选的道路,她又何必觉得不自在呢?
  
  这个夜晚,很安静,很清净。
  此时的流云细雨楼应该还是灯红酒绿、觥筹交错的,潮湿的汗水、浓郁的酒味、芬芳馥郁的熏香和脂粉香气搅和在一起,在暧昧的笑语里,酝酿发酵成一种妖娆迷乱的味道。而在这里,所有的人应该都已经睡了,没有喧哗,没有响动,枕着安详的夜色,好梦沉酣。
  先前的九年已经让他养成了晚睡的习惯,虽然一门心思只想早些睡着,辗转反侧了许久还是不能蒙周公召见。无可奈何之下,陆无眠索性披衣起身,打算去外面走一走,等有了睡意再回来休息。
  风府他先头来过几回,大致知道这里的布局。这儿是风府的后院,有后花园、风敛月住的闺房、厨房,还有下人住的厢房。一路分花拂柳,走过宁谧秀美的后花园,陆无眠找了个石凳坐下来,仰头看着蓝紫色的夜空中,月光像透明的羽毛那般飘舞着无声地落下,心中一片宁静。
  这样才是他所想要的。
  久违的,遥远的,渴盼很久的,却又是真真实实的一切。
  突然,有细微的叮叮当当的声音被夜风传来,如果不是在这样万籁俱寂的夜里,压根不会有人能听到这样的声响,更难以分辨这声音起自何方。陆无眠皱了皱眉,侧耳细听了好一阵子,最后抱着“反正回去也睡不着,不如过去察看个究竟”的心理,寻声而往。
  越走近风敛月的卧房,这声音越来越近。可风敛月卧房里没有点灯烛,应该已经睡下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陆无眠踌躇半晌,终究还是压抑不住强烈的好奇心。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从门缝向屋里窥望。待得看清楚室内的景象,他的心便像是被虫子咬了一下,猛地收缩。
  
  风敛月钗环尽褪,披散的长发在末端用一方帕子随意地束住。她侧着身子坐在床上,身上只穿着一袭洁白的轻罗单衣,旁边搁着一个绣花的钱袋,而她前方不远处的地上则放着一个巴掌大的木匣子。百无聊赖般地,她一次次从钱袋里抓出铜钱来,或者是一枚,或者是一把,漫不经心地向木匣子投去,有的正好掉在匣子里,有的直接掉在地上,有的落入了匣子里又给弹跳出来,不甘心地跳跃滚动几下,终于还是平平摊倒在地上。
  刚才他听到的那些丁丁当当的怪异声音,原来就是这么产生出来的。
  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直到她探入空荡荡的钱袋中的手指一无所获地收回来。满地的铜钱上反射着从窗口里透入的清泠泠的月光,如同斑斑眼泪,星星点点。
  然后响起衣料摩擦的悉悉簌簌声。风敛月慢慢下得牙床来,无声地蹲下身子,将那些眼泪一点一点地拾起。
  很诡异的景象。偏生风敛月面上的表情却很平淡很坦然,似乎已经习惯了用这样一点也不有趣的游戏,来消磨过难以消磨的漫漫长夜。
  陆无眠只觉得刚才还很柔软惬意的月色和清风都一下子冷了下来,这一幕让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是患上了失眠不寐之类的疾患么?太奇怪了。风府有的是钱,完全可以给她请最好的大夫来辨证论治,用最好的药来调养治疗。风敛月是不可能拿自己的身体健康来开玩笑的。
  除非……是心病难医,相思难解。
  她一个未婚的女子,富户人家的大小姐,顶上没有长辈拘束,又是韶华妙龄,正是年少轻狂、肆意风流的大好时机。惹上什么情孽烦恼,也是不足为奇。
  时隔半年重新见面的时候,他看到风敛月容颜清减,也被吓了一跳,不过先前只当是她东奔西走、费力劳心所致。看到如今情景,才知道真正的缘故。
  先前的风敛月,总是那样温软明媚地笑着,说着,走着,即使对他述说自己幼年时的不幸经历不曾流露出多少消沉,谈及她的风流韵事也不曾表现出多少牵念,眼波流转间流光溢彩,鲜活生动。
  而如今,虽然还是在笑,在说,在走,却少了一些什么,仿佛正开到鲜妍烂漫时,却被人折下来夹入了书页里的花朵。
  先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已经不见了。
  心念及此,陆无眠看着那个寂寞单薄的身影,胸口突然有一种微涩的惆怅的东西,如夜色下潮水一般无声无息地涌动翻腾着,又缓缓随着血脉流通出去,渗透开来。
  只是,那个让她有这般伤痛的人,是谁?
  
  【我询问好几个朋友,失恋心碎以后会有什么诡异举动?
  朋友一:天天买一堆花生瓜子狂吃——这个,风敛月应该做不到,有琼浆娘子管着厨房大权呢。
  朋友二:去爬长城——古代的长城可不是现在那样随随便便就能上的。
  朋友三:去打球,天天出一身大汗——风敛月身体不好,体力不够。
  ……
  朋友N-1:把几张百元大钞换成角币,数着玩。
  朋友N:玩大富翁和开心网,数着多多的钱心情就好些了——于是就参考了这2个例子】
--> 作者有话要说:凌波建议的增加小齐的心理活动,决定不在前文添加了,而是在后文中写到:)谢谢给我提意见的亲们
7月11日到7月17日一共更新1万5千字,天气炎热事务繁忙,字数是少了点,但我保证绝不跳票 
                  随风潜入夜
  5、随风潜入夜
  
  良久良久,陆无眠默默转身,正准备悄然离开,眼角却突然瞥见一条黑色身影无声无息地翻过墙,掠入风府的后花园里,仔细看来,原来是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他站在柱子后面的阴影之处,又没有发出丝毫响动,所以那个人并没有发现他,径直朝着厨房的方向去了。陆无眠一着急,回转身敲了敲风敛月卧房的门,低声叫道:“姑娘,外面好像有贼!”话音放落,他立刻后悔不迭,但已经收不回来了。
  风敛月听到动静,吃了一惊,来不及细想,忙忙开门出来问:“有贼?贼在哪里?”
  陆无眠只得回答道:“我刚才看到一个人跳进院子里来,朝着厨房那边去了,个子不高,但身手很灵活,跑得飞快。”
  风敛月略一沉吟,吩咐道:“先别声张,你随我过去察看一下。”她自恃这是自家院子,进了一个小毛贼也不会出什么大岔子的。陆无眠虽觉得不妥,但也不好反对,跟在风敛月身后蹑手蹑脚朝着厨房那边走去,隐约听见里面传来翻腾之声,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在里面喃喃自语道:“该死,锅头里竟然什么都没有剩下!我还以为这些锁得严严实实的柜子里装了啥好吃的,居然都是生米生面生菜和油盐柴禾——这家的厨房可真是奇怪!”
  风敛月差点笑出声来,悄然靠近过去从外面将门一把掩上,锁住,朗声道:“抱歉了,我家的厨房可没有什么好吃的招待你这位不速之客!”然后她高声叫出来:“抓贼啊!”
  厨房中的女子闻言大惊失色,想要撞开门,但风敛月和陆无眠在外头把门用力堵上;想从窗子溜出去,但铁制的窗口却让她束手无策;想从烟囱逃走,却绝望地发现这个厨房的两个烟囱都非常窄小根本不能让一个人钻出去。正在急得团团转的时候,石禄等风府护院已经闻声赶到,把厨房包围了起来,喝道:“哪里来的小贼,居然敢到风府来做乱!”
  “把她抓起来打一顿,再扭送官府里去!”
  被堵在厨房里的女子急忙叫道:“我没有做乱,只是想来找点吃的而已!真的!”她的轻功和偷窃技术虽佳,拳脚上却是稀松平常,想到要遭受皮肉之苦,不由得惊慌起来。
  “撒谎!世上哪里有不偷钱只偷吃的小贼!”
  “我没撒谎,否则我现在怎么会给你们堵在厨房里?”那女子叫屈起来,“我只是听说风府琼浆娘子做的饭菜堪称一绝,所以想来尝尝鲜而已。”
  风敛月想想也是。而且听她语声娇嫩,估量着年纪也不过十二三岁,要把这般年纪的小女孩送去挨板子坐大牢未免太于心不忍,于是便斥责几句,开了厨房门放她离开,让众护院回去休息。陆无眠也想退下,风敛月却瞧了他一眼,道:“无眠,你先留下,我有话要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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