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谭

第65章


  陆无眠答道:“早就喂过了。”
  风敛月起身下床坐在梳妆台前梳头,说道:“你帮我把它放生了罢,再喂下去它就失去了野性儿,当真变成笼中鸟啦。”她原本早就想放走它的,转念一想若在珺州当场放生,它找不到吃的没准会饿死,倒还不如带回霍州来再说。
  陆无眠摇头笑道:“既然不想长久养着,当初何苦捉了它又巴巴地带回家来,真没个长性……”一面说一面出门,走到后花园里找到那只挂在木槿花树上的简陋鸟笼,一打开鸟笼,那只正在笼里扑腾的八哥便清啼一声蹿了出来,振翅飞走了。
  陆无眠刚把空鸟笼搁回去,便听得身后清音脆语一声“无眠哥哥”,他回过头来,一个青衣小童笑嘻嘻地站在身后,正是先前没了母亲和长姐、在陆无眠的帮忙下被翠翘娘子安排到钱庄上托身谋生的董家小子。
  “原来你在这里,叫我好找。”董家小子一面说一面跟陆无眠使了个眼色,“我帮掌柜跑腿过来送这个月的账目单给大小姐,顺道也想麻烦你瞧瞧我最近练的字,指点指点。”
  陆无眠会意,点头笑道:“好,且去我房里写给我看罢,那里就有纸笔。”
  陆无眠的住所在后花园的一处小厢房里,但他寻常十日里有八九日是呆在风敛月那边的,所以他的这处正经住所,除了日常清扫,就不会再有别人多事来打扰了。进得屋来,陆无眠从桌上的食盒里抓了两把芝麻酥糖与蜜饯香饼给他,笑道:“一点小零嘴,拿回去吃罢——刚才挤眉弄眼欲言又止的,可有什么话要说?”
  董家小子高高兴兴地把芝麻酥糖与蜜饯香饼装进自己衣袋里,道:“多谢无眠哥哥了,每次来你都送我好吃的。昨晚大小姐已经打赏过钱,又买了些酒菜送到铺子里,说是犒劳大家运粮辛劳,大伙儿便放开肚皮吃喝,然后……”
  敞开胃口吃吃喝喝到最后,众人都已经酩酊大醉,有的倒在地上瘫软成一团烂泥,有的趁着醉意东倒西歪地跳舞,有的还在一碗一碗地往嘴里猛灌黄汤,还有的胡说八道乱吵乱嚷起来。唯有年龄尚小不曾被灌酒的董家小子还算清醒,看见一个先前跟着风敛月去珺州的伙计趴在门口,怕他被人不小心踩着了,连忙过去把他给拽到一边去。那伙计乜斜着醉眼瞧了他一眼,大着舌头笑道:“好孩子,真乖……哥哥我告诉你一件秘……呃,密……”
  董家小子随口应道:“什么秘密?”
  那伙计打了个酒嗝,含含糊糊说道:“在你来之前的那个陆……陆文书,呃,就是眼下跟了大小姐当了房里人的那一个,呃……只怕是被人戴了绿帽子了……呃……”
  董家小子听出他说的是陆无眠,心中一惊,忙追问道:“被什么人戴绿帽子?”
  “嘿嘿,嘿嘿。”那伙计笑道,“我跟你说哪……莫要看大小姐平日里正儿八经清心寡欲的,其实她呀……最是风流多情不过……呃……这次赈灾路上啊,她跟那个姓堵的员外郎……”话还没说完,他头一歪,呼呼地打起鼾来。董家小子叫了他几声不见醒来,只得作罢了。
  董家小子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说完,又加了一句:“无眠哥哥,我听了这事想了半天,觉得还是要跟你提醒一声好。”他年纪虽小脑子却不笨,陆无眠虽说现在颇受风敛月的信任重用,毕竟只是一个还没有过得明路的通房而已,也没有家人家世可以依仗,若是风敛月移爱他人冷落了他,以后的日子恐怕很不好过。而自己能够得到这个安身立命的差事,是多亏了陆无眠的帮助,所以要知恩图报。
  陆无眠沉默了片刻,微微苦笑。
  连董家小子都知道担心他失宠被弃,他自己何尝不妒恨恼怒?何况他再无退路。
  风敛月若要在外面沾花惹草甚至再娶几个男人进家里,他都阻挡不得。可唯有她若要嫁人,他万万容不得——倘若她嫁了人,那他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所谓“姓堵的员外郎”,大概就是那位姓楚的员外郎罢。那时对方来风府拜访,与风敛月对坐在花间月下把盏谈笑,他远远地瞧见过一次,倒真是一位俊俏风流的年轻儿郎……
  “我知道了,多谢你。”
  
  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
  葡萄架下,小轩窗前,一室静谧,二人对弈。
  半晌,秦南星推开棋盘,浅浅含笑:“七局七胜,承让承让。”
  坐在他对面的楚决明将黑白分明的棋子一颗颗拈回棋盒中,淡淡应道:“下官棋艺不佳,让大人见笑了。”
  秦南星挥手让侍女送上茶盏来,笑道:“来来来,且尝尝我这一壶新泡的白毫——当真是嗅之心旷神怡,品之回味无穷啊。”
  “下官恭敬不如从命。”那醇厚馨香的茶水在心绪不佳的楚决明饮来,也唯有淡然无味而已,不过略尝了尝,随口称赞了几句。
  “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等为着珺州辛苦奔波,也不见落得什么好名声,倒是前几日之事……竟在霍州城里传了个沸沸扬扬。”秦南星喟叹,“员外郎,谢敏敏不过是一介平民,本可以按着冲撞朝廷命官治她的罪,但我看在柳刺史的情面上轻轻放过了此事。你可觉得委屈?”
  “下官岂敢委屈。”楚决明面上神色波澜不兴,“我等先前为了赈灾已经在地方上惹了不少是非,而此事不过是一桩可大可小的风流罪过,还是不要太过纠结的好。莫要有说大人和柳刺史居中调停,就算二位不劝说,我也无意再惹是生非,给二位另添麻烦。”
  “既然员外郎这般虚怀若谷,那就是最好了。”秦南星笑着点了点头。二人又说了一阵公务上的事情,秦南星忽然想起一事,说道:“今早甄百万差人送了请帖过来,说明天晚上要在忘归楼摆下酒席宴请我们。”
  “有人生怕夜长梦多,赶紧儿端茶送客了。”楚决明漫不经心,“那大人自去罢,岂能辜负了这般盛情厚意。”
  “对方请的是我们全部的人,你自然也要同往。何况……你非去不可。”秦南星悠悠说道,“这顿宴席的东道乃是霍州城里的所有富商大户,你我不吃白不吃。”
  听到这里,楚决明若有所思,搁下了手中的茶杯:“所有的富商大户?”
  见状,秦南星了然一笑:
  “正是。”
--> 作者有话要说:改写相当于重新写 
                  欲醉何曾醉
  发现一个问题,前几天我看见还有一个叫做焚风的童鞋的评论,当时太忙没来得及回复,这几天回来一看就没了。是晋江抽了还是我的眼睛抽了:(
  
  11、欲醉何曾醉
  
  金乌西沉,黑暗便像一块黑色的薄冰,慢慢地融化渲染开来。倦鸟归巢,行人返家。这是一个无月之夜,幸有万户灯火星星点点地亮起,点缀着渐渐浓重的夜色。
  而在霍州最大的酒楼——忘归楼,正是生意兴隆,灯火通明。二楼的雅座满满当当地摆了四十来张桌子,平日里陈设装饰的精美屏风别致熏炉都被撤下,摇红画烛尽照着锦绣衣裳,雕竹酒樽充盈着珍酿琼浆,荷叶碟盘满盛着细巧菜蔬,正是霍州的三十位大户一同凑份子给秦南星一行人摆下的送行宴。对此秦南星欣然接受,还事先嘱咐过一众随从:“他们想早早送客,反正花的又不是公家的钱。咱们操劳一番,也不必假惺惺地傻客气什么,只管放开胃口去吃他们喝他们的!”
  虽说各怀鬼胎,宴席上的气氛倒是十分融洽,宾主双方都说完了一堆客套话,秦南星又率先敬酒饮过一杯,众人方才纷纷动筷。作为本次宴会发起人的甄百万又特地站起身来腆着滚圆滚圆的肚子给钦差大人一行劝酒。待得甄百万敬完一巡酒入座,坐在他旁边的风敛月虽说素来不喜灌人喝酒或被人灌酒,也只得执盏上前,殷勤相劝。
  秦南星才饮两杯,便浅浅含笑道:“我不胜酒力,却不能辜负了员外的美意,且饮半杯,另外半杯让员外郎帮我饮罢。”他脸上已现出两团绯红之色,其妩媚艳丽之相当真是不亚于女子,连风敛月也看得微微一呆,然后只得转向楚决明,不知为何,他的脸色似有些阴沉,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也来不及去思考是因为什么缘故。刚一碰杯,她还未开口,他已经把满满一大杯酒喝下肚去。她只得抬起自己的酒杯沾在唇上,压低声音对他说道:“少喝一点。”
  那边秦南星却笑道:“刚才这杯是代我饮的,风员外,你还没有敬员外郎呢。”
  风敛月微微蹙眉,却也只得再次斟酒相敬,楚决明依然是酒到杯干,也不知道是没有听清楚她刚才所说的话,或者是自恃酒量好毫不在意。她暗自跌足,却也不好再在他的桌前杵着太久,只得移步再去给其他秦南星随行的官员劝酒。
  等风敛月退了下来,其他大户一个个振奋精神,轮番上阵去敬酒,原来他们都记恨着先前秦南星和楚决明的鸿门宴,只盼能把他俩灌醉好出一口恶气,既然秦南星不肯喝,他们也只得去集中火力对付楚决明了。
  楚决明心情似乎很不好,虽然听到了风敛月的提醒也怎么不放在心上,竟是来者不拒,喝了一杯又一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到后头已觉得醉意上涌,说话、走路都有些不由自主起来,忙借口更衣离席,摇摇晃晃走到楼下的院子,倚着柱子坐在游廊的栏杆处吹凉风。
  而与此同时,二楼上的酒席间依旧是觥筹交错,一派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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