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谭

第67章


何况她对你虽无礼,却不曾得逞,这又减去了一层罪过。若是想让你们因此事而对她发难,未免太天真。”
  她的回答让楚决明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既然你早猜想到谢敏敏不会因此事而获罪,那这件事对你来说究竟有什么好处?”
  “要拔起单独一条藤条还算得上一件容易的事,但要完全拔起一条紧紧缠在大树上的藤条却有些困难。而在霍州,柳刺史和谢敏敏的关系就像是树和藤。谢敏敏之所以飞扬跋扈,一半是仗着飞鹰堡之势,另一半则是靠着她是柳刺史的干女儿,无论她做什么事惹什么麻烦,都有人替她圆场。”风敛月淡淡说道,“倘若柳刺史某一天突然觉得这位干女儿惹起的麻烦事太多太大,甚至可能得罪她的上司影响到她的前途的时候,那就大不一样了。”
  “原来你是想用釜底抽薪的方法来杀杀谢敏敏的威风。”楚决明似笑非笑,“主意倒是好主意,可是……倘若是我这般设计你,你能咽得下这口气?”
  风敛月不由得略略低头,避开他凌厉的目光:“决明,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所以……蝗虫不食桑芋豌豆之事,或许能对你仕途有利。”
  
  她说得没错,这事倘若被证明是真,的确算得上是功劳一件,至少不必担心自己会被戴上“办差不利,扰乱地方秩序”的黑帽子贬官下放……可是,看到她云淡风清、胸有成竹的模样,他心中的怒火却越烧越烈,一发不可收拾。
  原来她是早有预谋。那短暂的数日的柔情脉脉,有几成是出自真心实意,又有几成是虚情假意?可笑他自知身份特殊,即便动了心也不能像寻常男子那般给所爱的女子什么盟誓,只能尽自己所能地对她好。在看到她被伤痛折磨的时候他也会心痛,百般照料。她想要知道写匿名信陷害她的人是谁,于是他便去询问秦南星。她邀他一同出行,他虽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却也欣然奉陪。
  决明,决明,她总是这般昵声低唤,笑语嫣然,与檀香精油那妖娆的香气交织酝酿成一张绮丽的罗网。他对她毫不设防,所以会着了魔,在不知不觉里渐渐沦陷入她安排的棋局;所以会被她伤到了,痛入骨髓冷入心扉;所以在得知真相之后,只恨不得自己当初从未觉察出她的破绽,抑或从未与她遇见过。
  楚决明自嘲地笑了笑,抬手捏着风敛月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敛月,你倒是什么都帮我盘算到了,那,你能不能猜到……我那天晚上是怎么过的吗?”
  当时他满心惊怒狐疑,飞马奔回官邸,先去找秦南星追问他是否知道谢敏敏和风敛月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秦南星回答:“谢敏敏十分好色,霍州城里长相端正好看的男子若教她看到了都非要弄到手才罢休。听说风敛月有一个宠爱的通房,美貌标致,谢敏敏早就垂涎于他,所以对风敛月十分不满。”听到这里,他头脑中嗡地一下炸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寝所里的,厉声喝退了所有丫鬟小厮,反锁了门灭了灯烛,但怒火和欲-火还是在身体里不断蒸腾焚烧。他扯掉了身上的衣服,仰倒在床榻上喘着粗气,回想着与她的林林种种,咬牙切齿。过了很久很久,他慢慢起身披衣,推开窗子让夜风吹散屋里隐约的异样气息,回头瞧见床上的些许湿迹,身体里的一种火暂时平息了,但另一种火还是在燃烧着——那是已经变得冰冷的愤怒之火。
  “决明……”她嘴唇翕动,似乎要说些什么,却被他不耐烦地打断:“废话少说,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倘若没有谢敏敏的事情,你待我是否会是另外一种态度?”
  风敛月沉默,忽然变得有些恍惚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投向他身后漆黑苍茫的夜空。
  “是。”
  当初如果不是因为想要打探到底是谁诬陷陷害自己,她压根儿不会蓄意去跟楚决明相好,尽管他生得十分的俊俏美貌。她本不是谢敏敏那样看到美色就想扑倒的人,这般算计其实在那天鸿门宴之后楚决明登门拜访时就已经在她脑海里有了个隐约的雏形。
  一开始的时候她只是想知道告密者是谁,仅此而已。要收买秦南星楚决明这些人,不外乎名、权、财、情、色五种手段。名和权她自然给不起,财她倒是给得起但恐怕对方不会希罕。秦南星的地位太高道行太深,又是素昧平生,风敛月自知招惹不起,而楚决明与她的旧情,也许是最好的突破口。
  然而以情为饵,以情相诱,本是一件很容易擦枪起火也很容易引火上身的事情。他们之间丝丝缕缕的暧昧情愫不断发酵膨胀,终于演变成为了身体的缠绵。他对她百般关照,并将从秦南星那里打听到的告密者的名字告诉了她。然后她的算计向前更进了一步,不仅仅是打探消息,而且还要借刀杀人。
  他待她的好,她都知道,但她更清楚,就像先前她和齐苏木一样,她和楚决明也没有将来;他是肯定要离开的,所以,她更应该赶在他离开之前,做到等他离开之后她未必能够做到的一些事情。
  对他和秦南星关系的怀疑和醋意,只是促使她下定决心的最大诱因而非根本原因;倘若没有这一点,恐怕她也同样会利用他来算计谢敏敏,只是中途会有更多的犹豫与自责罢了。
  苏木,我就是这样一个花心滥情又没心没肺的女人,若是天可怜见能让我们重逢,你还要我不要?
  风敛月无声地苦笑,忽然又倒抽了一口凉气——楚决明盛怒之下手上失了分寸,她只觉得下巴几乎被他生生捏碎。
  “你就不能骗我到底吗?你这般坦白,可真是叫我想原谅也原谅不了你哪。”
  楚决明盯着她微蹙的眉头,稍微放松了些手劲。
  “你不是不愿再让我碰你吗?你不是费尽心思让谢敏敏非-礼我吗?”他笑得冰冷,“那今晚,我偏要碰你,偏要非-礼你。你说这样公平不公平呢,敛月?”
  [河蟹]
  一解开她手上的束缚,她便猛地给了他一个耳光。
  她下手很重,被打的地方火辣辣地疼,疼得刺心。
  他微微喘着气,抬手捂着自己的脸颊,靠在冰冷的墙上,看着她踉踉跄跄地跑开,身影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突然莫名其妙地笑起来,无声的笑,得意而又惨淡。
  就这般了结罢。
  
  陆无眠坐在马车上等候了许久许久,眼见得人出来了一个又一个,却都不是风敛月,心里正在犯嘀咕,忽见一个穿银红纱衫子的女子步履有些蹒跚却又飞快地走过来,松了一口气,忙下车迎上去笑道:“怎么喝酒喝得那么晚?”
  风敛月没料到在这里撞见他,吃了一吓,哑着嗓子质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她心中惊怒未消,口气也不像往日那般温柔软款。陆无眠听出不对头,便柔声解释道:“我怕你喝醉酒,就跟车夫一起过来接你。”
  风敛月自知迁怒于他是不对的,便放缓了口气道:“噢,那就速速回去罢。”
  两人上了马车,渐行渐远,风敛月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一路无话,进得家门,风敛月照例要先沐浴更衣,忽然袖子被陆无眠拉住,他望着她,低声问道:“我帮你?”
  风敛月的身子僵了一僵,勉强笑道:“不要……我刚才喝多了酒,身体有些不适。”
  陆无眠温柔一笑,道:“放心,你不想要我当然不会勉强,就只是帮你而已。”
  “不不不,你等了这半天也累了,先回自己屋里歇着好不好?”风敛月不敢面对他的目光,只好微微低头,“今晚我一个人就好……”
  “哟,敛月厌弃我了?”他浅浅微笑。
  “没,没有。”风敛月有苦难言,只得胡乱找了个借口,“……今天有点不舒服,我怀疑……月事又要来了呢。”
  “噢,既是如此,我……”陆无眠话音未落,忽然瞧见她腰间束带,接下来的话便被咽了下去。
  风敛月见他忽然怔怔看定自己腰间,面上神色满是惊怒,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也垂目望去,心中立刻大呼不妙——
  她腰间束的腰带,和她先前的丝绦恰好是同一个颜色,一般人不留心的话也不会看出不同来。但这却是一条鞶带——
  男子可用鞶带或丝带,女子却只能用丝带作为腰带。而眼下在她腰间的,却千真万确是男子所用的鞶带!
  屋里安静了片刻,随后陆无眠动了——他猛地抬手,一把拽下她腰间的鞶带,狠狠扔开,另一手拉扯开她身上的衣裙。
  “不,不要!”风敛月慌乱中一把用力推开他,踉跄着倒退几步。可她身上剩下的衣物已经不足以遮掩住胴-体了,足以让他一眼就能瞧见真相。
  陆无眠的手垂了下来,声音也一下变得干涩疲惫:“我失礼了。你好好休息吧。”
  风敛月眼睁睁看着他转身走了出去,砰地一声带上了门。她木然许久,才褪下身上剩下的衣服开始洗浴。
  浴桶里的水很温热,像恋人的怀抱,风敛月一面清洗一面却在簌簌发抖,有酸涩的液体不由自主地从眼眶里涌出来,顺着脸颊慢慢滑下,有的落到水面上激起一点点小涟漪,有的则滴落在她光-裸的肌肤上。她突然起身,迅速用浴巾擦干了自己身上的水渍,换上了干净的中衣立即缩进被褥里闭上眼睛,就像一只受惊的鸟儿躲入自己安全的巢穴。
  陆无眠在后花园里闷坐了很久,听着花丛里传来声声虫鸣,越发显得夜色清冷,凉凉的夜露一点一点浸上来,濡湿了脚下的丝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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