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谭

第74章


  风敛月先前出行时身边都会备有一些药物,包括虫蛇咬伤时所需用的药,但包裹在前几天已被别人顺手牵羊了。她先前曾有过几番出生入死的经历,如今自忖无幸,短暂的惊慌绝望之后,倒是很快能够冷静下来,在心里对自己说道:“以前听说被毒蛇咬伤之后莫要惊慌跑动,否则毒发了只会没命得更快……唉,真没料到我的人生也不过只有短短的二十几年而已,没有死在凶险的海上,没有死在凶徒手下,倒是死在今天……莫慌莫慌,再惊慌也无济于事,我且得抓紧时间把事情给云帆一一交待清楚,这样死了也能放心!”
  她主意打定,见那蛇已经走了,便才招手叫徐云帆过来,拉着他的手嘱咐道:“沿着这条路走出珺州恐怕还要花上十二三天左右的功夫,你今后自己一个人上路,得要多多小心,莫要再和我出同样的岔子……”
  徐云帆听她殷切叮咛,心痛如绞,却只能攥紧她的手,一筹莫展。风敛月见他面上愁苦之色,勉强笑着劝慰道:“富贵在天生死有命,你莫要太难过了,且先仔细听我说话。除了些零散的铜钱碎银,马车夹层里还藏有一个粗布包裹,里面装的有五十颗胡珠,一对二两重的雨过天青色宝石,还有五块上好的羊脂白玉。你拿到洛阳去,跟翠翘、常宝、唐叔他们会合,再找到无眠和石禄,这就算是我留给你们的安置费了。”她只觉得伤口处不再一阵阵地抽痛,倒像是有些麻木起来,心中一凉:“眼下只怕蛇毒已经开始一点点上行,待到毒血攻心,我也就要死了——”
  “还有我这把钗梳,你也拿去吧——”她一面说一面抬起手来要把头上钗梳拔下。纳了陆无眠之后,风敛月所用的服饰多半都经他亲手打点,这把钗梳原是陆无眠挑的,金筐宝钿,梳身上绘着并蒂莲图案,十分精美细致。
  徐云帆红了眼圈,只死死强按着她的手不许她这么做。风敛月叹道:“听我的话,包裹里的宝石珠玉太过贵重,你一个人孤单上路,不小心让人看到了只怕会谋财害命,得要小心藏好。你拿去了这把钗梳,若是用完了现钱就把它变卖了,也能换几个钱使使……”
  徐云帆垂眼看她伤处的血缓慢而不断地涌出来,只觉自己心口仿佛也多了一处血淋淋的伤,也在不断地滴血着疼痛着。风敛月所说的话他只用了一半的心思去听,另一半心神却在绞尽脑汁地想:“怎么办?怎么办?有什么办法能保住她的性命?”
  他突然记起几年前有一次父亲在自家里设下了私宴,硬拉着出海归来的唐叔一道小酌,当时他也在旁边。唐叔禀报说这次出海自家伙计折了两个,有一个是生急病死的,还有一个是因为在海边散步被海蛇咬了。当时唐叔是怎么说的来着?徐云帆努力回想着:
  “海蛇最毒,当时我们已经把他送到大夫那里去了,大夫马上把他的伤处割开挤出毒血,又给他用了药,但还是来不及……”
  下一刻,他立刻让风敛月坐在地上,自己也蹲下身子来,掏出怀中匕首将风敛月伤腿处的裤子割开,低声道:“你忍着点。”她腿上一个大而深的伤口,已经肿了起来,他一咬牙,抖着手用匕首将伤口再割开一点。风敛月吃痛咬唇,只是强忍着不曾挣扎退缩,抬眼见到徐云帆的手抖得厉害,勉强笑着道:
  “没事的。”
  “没事的。”徐云帆恰好也这么说。两人竟是异口同声,互相哄慰安抚着。
  割开了伤口,徐云帆立刻扔下匕首,用手挤出伤处毒血。风敛月疼得簌簌发抖,额上渗出了汗水,手揪紧了自己的衣袖,徐云帆也是紧张得出了一身冷汗,又心疼她受苦又急于救她的性命,灵机一动,索性俯下身子,将自己的脸贴在伤处吮吸起来。
  风敛月惊呼道:“你……你……”
  徐云帆将吸出来的一口毒血吐在地上,抬起头来,嘴唇下巴上都沾着血迹,让那张清俊的脸显得十分狼狈,他却看着她微微笑道:“我要救你。”
  风敛月又是感动又是无奈,低声道:“莫要白忙活了,云帆。你帮我把毒血吸出来也只能延缓一时,没有药,我还是免不了一死……”
  这个道理徐云帆当然知道,可他哪里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丧命忍心不顾?当下依旧不顾风敛月的劝说阻挡,抱着她的腿帮她一口口地吸出毒血。
  风敛月怔怔地看着他忙碌,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欣慰,忽然听见远处似乎传来马蹄声声,忙道:“云帆,好像有人要过来了!”
  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对常恩被杀之事心有余悸,本意是要徐云帆留心,至于自己倒不是那么在意了——反正蛇毒发作一样也要死。可徐云帆听了之后却是喜形于色,抬起头来道:“有人要过来了,那我去拦住他问问看,没准会有药!”话音刚落,他已经长身而起,奔了过去,风敛月伸手欲拉,却是拉了个空。
  他们所在之处正是山道的转角,所以看不见对方,对方也看不见他们。不一会儿,便见到一匹枣红马一溜小跑而来,马上乘者猛见得前方狭仄的道路上挡着一个少年,连忙拉紧缰绳,一声马嘶,马蹄在距离徐云帆面前不到三尺之处停下。
  与此同时风敛月也在大声叫道:“云帆,快回来!”对方是什么人虽然还不知道,但徐云帆这般冒冒失失地去拦马,实在是太过危险。
  那人听到风敛月的叫声,似乎愣了一愣,却只是上下打量着徐云帆,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原来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一身洗得发白的半旧深蓝布衣,腰悬长剑,虽是风尘仆仆地骑在马背上,却仍把腰杆挺得笔直。
  而徐云帆也来不及理会她,只拦在马前急切地说道:“抱歉——可我的家人刚才被毒蛇咬了,请问你有没有治蛇咬伤的药?”
  “有。”那青年倒是很爽快地回答,跳下马背,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一面打开来取出一只小瓶,一面大步向坐在溪边的风敛月走去。走到近处,青年和风敛月目光交汇,两人俱是微微一怔。
  勉强让自己的唇角上扬,风敛月不甚自然地笑道:“是你。”
--> 作者有话要说:工作劳碌,更新龟速 
                  行途漫
  4、行途漫
  
  青年逆光而立,身后明丽阳光在他警肃冷峻的面庞旁边勾勒出一道柔和金边,他淡淡瞥了风敛月一眼,目光随即转向了她的伤腿:
  “被什么蛇咬伤了?”
  “不知道,只是看那蛇身颜色斑斓,该是毒蛇。”
  “没错。”青年打开小瓶,倒出一颗拇指头大小的药丸来,风敛月伸手欲接,但他已径直将药丸扔在她怀里,“嚼碎了吞掉——被蛇咬多久了?刚才你们怎么处理伤口的?还有这根绳子绑了多久?”接下来的三个问题他是在问徐云帆。
  “也没多少功夫,刚才我把绳子绑上止血后,将伤口割开了,又吸出伤口毒血——我没有做错什么吧?”徐云帆惴惴不安地问道,毕竟他只是想当然地来处理而已。
  “没错,很好。”青年蹲下身察看伤口,“拿葫芦去接满溪水,再拿过来。”
  徐云帆答应一声,捡起刚才被风敛月弃在地上的葫芦,三步并作两步奔到溪边。风敛月不放心地叫道:“云帆小心点,提防有蛇——”
  “你当别人和蛇都像你这么笨啊。”青年冷冷一笑,“虽然他刚才帮你吸过毒血,但你要还不抓紧时间吃药,再耽误下来只怕连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
  风敛月只得住了口,将药丸放到嘴里,用牙一咬,立刻满口酸苦,她的脸一下子皱了起来,还是忍住吐出来的冲动慢慢地把这颗药丸嚼碎,一点点咽下。徐云帆拎着装满了水的葫芦奔过来,见状正要递给她好让她服下药丸,青年已经一把夺过葫芦,倒出清水冲洗了一下她的伤处,再取出一颗药丸来捏碎,敷在她的伤处并包扎好,道:“现在可以把绑在腿上的布条解了——再休息半个时辰,你们就可以上路。”
  徐云帆大喜过望,一面帮风敛月解开布条,一面向那青年连连道谢。青年淡淡道:“你也快去溪边漱漱口吧,满嘴的血迹既不安全又不雅相。”徐云帆方才醒悟过来,赧然一笑,忙奔去溪边洗漱。风敛月瞧着那青年冷淡的面容,沉默了片刻,方才低声道:“多谢你救我一命。”
  那青年恍若未闻,起身朝着自己的马匹走去。风敛月忙叫道:“你等一等!等一等!”
  青年止住了脚步,回头道:“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迎着他清冷的目光,风敛月不禁嗫嚅起来,道:“刚才……刚才我瞧见你的马儿跑得有点慢,莫非是有什么不便?”
  “姑娘的眼睛倒挺尖。”青年扬了扬眉,“前日它被毒虫蜇伤了后腿,所以暂时不能跑快。”
  虽然他的回答依然冷淡,但风敛月已经镇定了些,想了想又和声询问道:“请问你这是要去哪里?是不是洛阳?”
  “是又怎么样?”
  “我们也正要去洛阳。”风敛月一指徐云帆,他已经洗漱完毕,朝着这边走过来,“不如,不如……我们三人一道儿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相互照应。”
  “相互照应?带着你们两个,只会给我添麻烦吧。”青年不冷不热地道。风敛月一窒,随即又笑着问道:“那你可识得路?这珺州的人死的死逃的逃,我们走了这么久都不曾见到人烟,幸好我识得大致的路途,不会走错方向。若是一同上路,还是能够互相照应的。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