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谭

第104章


  
  凉爽的山风拂去了早已收拾干净的灶上残余的暖意。正在欠着身忙忙碌碌拾掇行李的风敛月略一沉吟,把包裹里的两件单衣都替换成了夹衣,耳听到外面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入得门来,径直挨近,头搁在了她的肩上,温热的呼吸一下下吹拂着她的耳垂。
  她头也不回,只在身后那人凑过来亲她的时候稍微躲闪了一下:“去去去,门关好了没?”
  回应她的是一双有力的手臂揽住了她的腰,一把将她举起来。她又慌又笑,双脚在半空里徒劳地踢腾:“秦将离!你又来这套1
  屋子很狭小,他轻而易举就把她搬到了床边。两人一同倒在简陋的床榻上,相偎相拥,压根儿顾不上蓬松了发鬓,凌乱了被褥。风敛月开始一直都很配合,直到觉察到秦将离更多的意图时才略略推拒了一下。
  “够了够了,才刚刚吃过晚饭……”她挪开脸,轻轻喘息着问他,平日里略显苍白的双颊上此时已是绯红一片,“等晚点再……行不?”
  秦将离低笑出声,凑过去舔了一下她有点红肿的柔唇。
  “肯定不行。你明天不是要早起么?”
  “知道我要早起早走,你还……1她娇嗔的声音轻软缠绵,又像是乞怜又像是诱惑,“嗯……别,你太沉了,起来1
  她挣扎推搡着要起身,秦将离连忙一面按制住她一面挪开身躯。风敛月眼波流转,悄声笑道:“你真要继续,倒也可以……”
  “怎么?”
  风敛月偷笑。其实她是喜欢的,只是心血来潮地想要欺负一下他。
  “这次,换我压你。”
  “……”
  [江蟹凶猛,自我和谐]
  虚掩的房门蓦然推开了,户外的秋风蓦然灌了进来,微寒。
  而徐云帆就站在那里。
  从十四岁那年的春天至今,他做过许多次有关于她的春梦。
  在那些香艳旖旎的梦境里,她褪尽所有的矜持与衣衫,如同放浪形骸的女妖一般与他交-欢。而此时此刻,他的眼前,她汗湿的肌肤在昏暗的光线里仿佛透出柔和光晕的玉,散乱的黑发有几绺被汗水粘在肩头。另一个男人的手臂揽在她的腰间,如此刺眼。
  
  被人当场撞见的尴尬羞耻一时间让风敛月手足无措,幸好秦将离及时扯过被褥遮掩住了她外泄的春光。她鸵鸟一般埋首在秦将离的怀里还没来得及思考该怎么说才好,徐云帆已经拂袖离去,踉踉跄跄的脚步声由近向远。门“嘭”地一声被他重重地带上,震得她的耳膜嗡嗡作响。
  有些惊魂未定地喘息着,[河蟹]她一把跳下床来,胡乱披上外衣,慌慌忙忙开门追去。
  四合的暮色已经浓重得接近夜色,哪里还看得见徐云帆的身影。顾虑着身上衣衫不整教人瞧见了难堪,她犹豫半晌,叹息一声,最终还是转身回返。
  一天之计在于晨。
  蓼蓝自认为还算是一个厚道知趣之人,但听到风敛月一个接一个的呵欠声还是禁不住失笑,闲闲调侃道:“敛月姑娘精神不济,要不要先停下来歇一歇?”
  风敛月讪笑道:“不过是……不习惯早起赶路而已。”
  马蹄的的,踏过覆了薄薄霜意的山道。在道路的拐角,风敛月忍不住勒马回眸,微含担忧的目光瞟了一下身后的红杏坳,沐浴在晨曦之下的村落如沉睡中的婴儿那般宁和。耳听得前方蓼蓝坐骑的蹄声渐渐远去,她霍然回头,驾驭坐骑一溜小跑着跟随而去。
  
  辽国羽陵王阿固娑、兵马大元帅鸠善所率领的匈奴南路、北路大军已经从函谷关推进到了潼关,此地是西进长安的最后一处关隘。二十万辽军与三十万唐军鑫战于此地,战局呈现胶着状态。
  千里之外,积石山下。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达稽王呼衍秀站在帐篷边上,凝望着天空中的团团雪花出神,身上白衣如雪——这位匈奴达稽部女族长、前任老狼主的遗孀今年也不过三十之龄,多年来一直为亡夫服重丧。右边袖管下方空空落落,竟已断去一手,左手握着一串紫水晶念珠,衬着纤细的手指宛如冷玉。
  “呼衍秀,在想什么呢?”帐中传来一个清和的声音,一个披着华贵黑狐裘的二十八、九岁的男子懒洋洋倚坐在厚厚的绣金席子上,竟是先前负气从洛阳撤军的撑犁王结罗。
  呼衍秀冷冷淡淡道:“在想你什么时候走。”
  “呵,这外面天寒地冻的,你也要赶我走?”
  “天上下再大的雪,地上结再厚的冰,我和我的军队也一样要翻越这积石山脉去给唐军一个措手不及。你撑犁部的男儿莫不是比女人还要柔弱,冒这点雪滚回去还要犯愁。”
  被她这般讥讽,结罗却毫不在意,只轻声道:“我来只是想帮助你。呼衍秀,不要逞强,拓跋篁勒令你翻越天险去偷袭兴州,只是想让你和唐军两败俱伤而已。”
  呼衍秀抱肘冷笑,道:“多谢提醒,我当然知道我们辽国的新皇帝是个什么东西。至于你,我早就信不过了。”
  结罗叹息一声,起身走到她身后,手轻轻按上她的肩膀:“你到现在还在恨我?”
  呼衍秀厌憎地抖肩甩开他的手,冷笑道:“你在明知故问吧,撑犁王。一个女人就算会原谅一个抛弃她的男人,也绝不会原谅一个砍掉她的手的男人1
  “先前撑犁部的族长是我那个糊涂又贪婪的死鬼大哥昭古,他一直在排挤压制我,我名义上是族长的亲弟弟,却什么话都说不上。否则,我一定会抢先去达稽部求亲,岂能让你嫁给那个年龄足以当你我父亲的老狼主?”结罗沉痛的声音有些沙哑,“还有,拓跋篁篡夺狼主之位,逼迫你为老狼主生殉。如果我不说凤凰将军未死,老狼主的仇未报,让阏氏先断一手殉葬的话,他能够容你活到现在?”
  片刻的沉寂,只听到风声呼啸着从帐篷旁边掠过。
  “……你现在巴巴地跑来说这些话,已经太迟了,结罗。”呼衍秀声音清冷,“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傻姑娘了,我是老狼主的阏氏,连拓跋篁也要忌惮三分的达稽王。你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想帮我也好想利用我也罢,我都已经不在乎了。”
  “呼衍秀……”结罗轻叹一声,“我知道你的难处,我也不曾想过利用你什么。我说了,我只想帮你尽量减少损失,不让拓跋篁的算计得逞。”
  “噢?”呼衍秀霍然回头,“那你有办法让我的军队飞过这该死的积石山?有的话就说,没有的话就快走1
  “我当然有办法。”结罗微微一笑,“呼衍秀,你犯愁的不就是军队无法翻过那些被厚冰覆盖的悬崖峭壁吗?把一些活的畜牲牵到冰崖底下,砍断它们的四蹄后迅速摁在冰面上,这天寒地冻的,热血很快就会结成坚固的冰,把四蹄跟冰崖连接在一起,士兵就可以攀登而上了。”
  呼衍秀沉吟片刻,略略颔首,又问道:“那,马匹怎么办?总不能翻过积石山之后用步兵跟唐军作战吧?还有补给,也是个问题。”
  结罗哈哈一笑,道:“等偷袭攻破了唐军的城镇,你还用担心没有补给么?至于马匹,吐鲁浑的乌地可汗和我是好友,他又痴恋着呼栎婉,你带上我的亲笔书信去找他,不会有什么问题。”
  听到这里,呼衍秀冰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那,就多谢了1
  “我帮你这么大的忙,只换回一句多谢么?”结罗凝视着她柔声说道。呼衍秀把脸撇过一边去,淡淡道:“那撑犁王还想让我给你什么?达稽部?甚或整个辽国?”
  “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结罗轻声道,“但我和你一样对拓跋篁恨之入骨,还有阿固娑。”
  
  马蹄声声,踏乱了寂寂的黄昏。前头马上的高瘦男子抬头瞧了瞧天色,回头关切地询问道:“敛月姑娘,要不要停下来歇口气。”
  “我倒是没什么,只是蓼蓝大哥若是需要休息休息的话,就只管停下来吧。”后头的女子浅浅一笑,一双带着几分倦意的秋水眼依旧明净潋滟。
  “哈哈,我更加无所谓。”蓼蓝笑道,“你我出来打探消息,一来一回已经五天了,还是快些赶回红杏坳里再安分吃饭睡觉罢。”
  计较已定,两人便一鼓作气纵马赶路。待到快要踏入红杏坳的入口处时,蓼蓝突然“咦”了一声,道:“怎的,大家都像是聚在了村子的打谷场上?”
  其时两人所处的位置恰是由上趋下的山道转折处。风敛月定睛瞧去,也愕然道:“是呀,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蓼蓝蹙眉道:“该不会是有什么紧急军情吧?走,咱们过去看看。”
  风敛月虽说好奇,却一向对与己无关的围观凑热闹之事兴趣缺缺,当下笑道:“蓼蓝大哥先过去看看也好,我帮你一起把马匹牵去马厩,让它们两个也早些休息罢。”
  蓼蓝并无异议,于是二人一同进村下马,蓼蓝自行前去,而风敛月悠哉游哉,一手牵一马,领着它们去马厩吃草。才刚刚出来,便见得一个熟悉的人影匆匆走来,对方也看到了她,原本已经不慢的步伐越发加快。她不由得嫣然一笑,举步上前:“将离1
  夕风吹乱了她的鬓发,遮在白皙光润的前额上。秦将离抬手替她一捋,掌心欲触未触地擦过有些清减的玉颊:“回来了?先回去歇息罢。”
  她与他并肩而行,将尽的残阳将两个人平行的身影拖得老长老长。“是蓼蓝大哥告诉你我在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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