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谭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白日的细雨将吹自山野的风清洗得越发清新，静夜的月光如透明的羽毛漂浮在空气中。风敛月踏着一路月色盈盈走回自己居住的房子，远远地便瞧见秦将离在门前劈柴，脚边已经垒起了一座小山。她加快脚步走近，道：“别砍了，足够用的，你臂上还有伤，早些歇息罢。”林慧容下令手下所有男性士卒每日都要劈够一定数目的柴禾，以够自己使用并给村民作为酬谢。
  秦将离搁下斧子，淡淡笑道：“等你回来，左右无事——去林将军那里做什么了？呆了这大半天的才回来。”
  他手上肮脏，风敛月一面踮起脚尖用自己的汗巾替他把额上脖子上的汗水拭了，一面回答道：“林姐姐想差遣我过些日子去雍州那边打个头阵，探探消息。”
  “她让你和谁去？”秦将离低下头来方便她擦拭。她虽头脑聪慧，口齿伶俐，却是不擅武艺，林慧容自然不会只差遣她一个人冒险前往的。
  风敛月微微咬唇，随即轻描淡写地回答道：“蓼蓝大哥，他是雍州人，对当地情况比较熟悉。”其实先前林慧容笑着问她要不要秦将离作陪，她脸皮薄硬是拒绝，后来才选了蓼蓝。她生怕秦将离又要吃醋拈酸，偷眼观察他神色。
  出乎她的意料，秦将离这回倒是不甚介意，只道：“路上多加小心。”他贴近她的颊边，暧昧的声息吹向她的耳垂：“今晚……一起早点歇息？”
  风敛月正在用汗巾替他擦净手上的木屑，闻言便将他的手一把摔开，秦将离大笑着揽住了她的腰。汗巾从她的手指间滑落，掉在地上，却也无暇顾及。
  
  “还是不肯陪我？”秦将离站在浴盆旁边，一面解衣一面侧头望向坐在床上的她。
  入夜之后，村里家家户户的屋子几乎没有一处是点灯——物资匮乏，能省一点就多省一点，关上了门窗便是黑暗一片。但从屋顶上的几处破口处漏下来如水的月光，清清白白，正落在秦将离脸上身上。她看得清楚他唇边的笑，意味深长。
  “不陪１她撇过脸去，一口回绝，斩钉截铁。别听他嘴上说得委婉，动的是什么花花肠子当她不知道么？
  “那，也不肯帮我？”明明是可以做得很利落的事情他却做得慢吞吞，仿佛在刻意诱-惑她改变主意。
  “不帮１风敛月有点咬牙切齿地回答。并不是她的错觉，她在他的眼里瞥见了一丝揶揄之意。她突然开始有些后悔了，不知道是该怪自己把秦将离调-教得太好呢，还是他潜力太大，此人竟是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真是气闷，她要再想戏弄他，都会被他面不改色照单全收；而他要反戈相向的时候，她却会很丢脸地败下阵来。
  嗓眼里有点莫名的燥热，她侧身倚在被褥上，百无聊赖地看向他。秦将离背对着她，水瓢里的水挟着月光倾倒下来，顺着他的躯体一路下滑，流淌回浴盆中，残余在肌肤上的点点水迹闪耀出点点银光。这个人的身体与她记忆里的已经不太一样，成年男子的健硕硬朗取代了少年时青涩的稚气，让她看了都有些脸红心跳。但最大的不同，是他身上的伤疤，或长或短，或深或浅，横七竖八，凸现在原本光滑的皮肤上。先前与他缠绵欢-爱，虽然都是没有脱掉衣裳或者黑灯瞎火的，但肌肤相亲之时她能够觉察出来有些异样，而现在亲眼目睹了，才知道是这般怵目惊心。
  风敛月的胸口蓦然抽痛了一下——这些年里，他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
  她估量着他洗完了，便起身，拿起搭在凳子上的汗巾，走过去替他擦拭他背上的水珠。秦将离不明所以，笑道：“我自己来——马上就好。”
  “我帮你吧。”她低声说道，手下轻轻地擦拭着，仿佛害怕触痛了那些早已痊愈结疤的伤口。
  “怎么了？”秦将离觉察出有些不对劲，便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有点心疼。”她替他擦干了背后的水渍，走到他正面，目光一跳，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吓到你了？”秦将离明白了她受惊的原因，抬手安慰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别看了，回床上去等我。”
  风敛月没有理会他，目光凝视着那一道长长的，从他左胸延续到右腹的伤疤，狰狞可怖。她的手轻轻抚上去，按在他左侧的胸膛上，手掌下温热的皮肤里传出心脏的跳动。
  如果再深一点点，那就是开膛破肚的致命伤，他也不会现在还能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了。
  幸好。
  风敛月不由自主地慢慢把脸偎过去，亲吻他身上的伤疤。
  温柔的唇舌一点点地触碰着他，软软的，痒痒的，濡湿的。秦将离呻吟一声，哑声道：“怎么了？”
  风敛月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是因为怜爱？还是心疼？或者抚慰？似乎是，又不完全是。
  她的吻沿着那条伤疤慢慢滑到他的右腹，在那里停留缠绵。他的呼吸随着她的举动而急促起来，腹部的肌肉微微绷紧，手指插入了她的头发里，平日稳定有力的双手有些颤抖，又像是要把她推开又像是想把她死死按祝
  
  [江蟹凶猛，自我和谐]
  
  她很渴。
  不是对情-欲的渴求，那已经被刚才的一场疯狂放纵给填满。现在急切需要满足的，是干涸的口腔与喉咙。
  驾驭着有些酸软的躯体，悄然离开他的怀抱，她小心翼翼不想吵醒他，甚至为了不发出衣料摩挲的悉悉簌簌声，她不曾着衣，踮着脚尖，走向屋角的小桌，从茶壶里倒了点水喝下。
  从屋顶缝隙处遗漏下来的月光点点落在身上，她抬了抬手臂，欣赏着月下的自己。光洁的肌肤上隐隐约约几处淡淡的痕迹，却越发显得娇娆媚艳。光-裸的，慵懒的，一个正在被爱滋润着的女人。
  她忽然感觉到有些异样，回眸便瞧见躺着床上的秦将离正在静静凝视着她。
  不由有些忸怩，风敛月忙忙地抬臂遮掩。耳中听见秦将离低声轻笑，随后他说道：“我的敛月……真是个美人儿呢。”
  但她事后问起这句话来，他却死赖着不认账，只一口咬定是她听错了。
--> 作者有话要说：江蟹凶猛，自我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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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音乐《流光飞舞》
半冷半暖秋天 熨贴在你身边
静静看着流光飞舞
那风中一片片红叶
惹心中一片绵绵
半醉半醒之间 再忍笑眼千千
就让我像云中飘雪
用冰清轻轻吻人脸
带出一波一浪的缠绵
留人间多少爱
迎浮生千重变
跟有情人做快乐事
别问是劫是缘
像柳丝像春风
伴着你过春天
就让你埋首烟波里
放出心中一切狂热
抱一身春雨绵绵 
                  奇耻大冤
  10、奇耻大冤
  
  一过秋之草木枯，是以山风乃称岚。
  秋风穿过御花园，触碰着桂萼殿廊下的玉石风铃，发出一连串清清泠泠、圆圆润润的响音。踏着这美妙铃声翩翩而来的，是少年得志、相貌流丽的黄门侍郎秦南星，鲜艳红袍映衬得腰间玉带上的银鱼袋熠熠生辉，恣意而招遥无需通报，他径直踏入天子的日常起居之所，而原本在殿中随侍的宫人都悄无声息地退下。偌大的桂萼殿里，只听闻得当今天子与他的宠臣的呼吸之声与低低密语。
  “陛下可曾看过了那封我转呈的密折？”收敛起所有的风流态度，秦南星难得地神色端凝。
  “若非楚卿前去微服探察，朕竟还要一直被瞒在鼓里１高居金碧辉煌的龙座之上的年轻天子李珉，在听到他的话语之时，原本已经阴翳的面色越发难看，“贪污军饷，军备废弛，兵员匮乏……先前只估量着唯有河南道如此，其余诸省兵马尚可为用，岂料……天下乌鸦一般黑１
  他的手指紧紧握着金龙镶玉的镇纸，手背上已经绷出青筋。秦南星的目光落在上面，静默了一会儿之后，缓缓举步上前，轻轻掰开李珉的手指：
  “微臣斗胆，或有一法可暂解燃眉之急。”
  “爱卿一向多谋足智，只管说来。”尽管对方的举动可谓犯君，李珉却没有任何不豫之色，声音仿佛一个在幽暗密林里迷失的稚童，茫然而疲惫。
  秦南星凝望着他，慢慢放开了手：“不拘一格，启用旧将。”
  “大胆１李珉忽然暴怒，“你也收了陈王的好处，帮着他一起来逼朕？林慧容那贱婢，朕迟迟不杀她已经是看在陈王的情分上千忍百让了１
  秦南星一脸平静，撩袍下跪：“陛下息怒。微臣只提启用旧将，陛下却立刻想到那个鸟人，可见在陛下心目中，她也是可堪大用的绝佳人眩当初林慧容率军北征匈奴，屡获大捷；而如今匈奴进犯，所向披靡，不要说无知百姓，连军中将士、殿上百官俱是士气低迷，人心惶恐。起复林慧容，稳定人心军心，才好再做图谋。倘若能够扭转战局，自是最好；倘若不能……是林慧容指挥不当，有勇无谋。”
  “倘若……那贱婢胜了匈奴人呢？”李珉恨恨，咬牙切齿，“她先前官居一品将军，又是朕那个痴心二哥的妻主，难道朕还要加封她做天下兵马大元帅，大将军王，还是女帝？”
  “陛下，自古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秦南星深深稽首，薄唇边一抹若有若无的凉薄笑意，“林慧容就算军功赫赫，比起汉之韩信彭越，又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