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如何忘了你:借爱

第31章


苏子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此时穿的暖吃的饱,人来了兴致,四下打量一对对情侣。她向蒋友谊勾勾没有指头的手套,友谊附耳过来,她悄悄在他耳边道:“友谊,不比不知道,我发现你还挺帅的。”
    蒋友谊的嘴角立即弯起来,眼睛闪闪发亮。这才有点他平时的样子。她环顾前后,问蒋友谊:“怎么这么多人结婚?”
    蒋友谊说:“今天是二月十四。”
    “啊,原来是情人节啊,难怪难怪!”
    他们一直在冷风里站了五个小时。办理结婚登记的地方早不在民政局,这里是行政许可中心。许多情侣气喘吁吁地跑来,埋怨换了地方不通知。幸好蒋友谊早就打听到,否则起个大早赶个晚集,因为身后的人越来越多,长蛇般的队伍不得不绕到老百姓大药房门前。来来往往的车流渐渐增加,纷纷向这边望过来,还以为是哪里搞促销。
    十点半才来了上班的人,玻璃大门刚一开,人流呼啦啦潮水一般往里涌。她被这样的阵势吓得一大跳,蒋友谊紧紧将她拥在怀里,她才得以安然无恙地上到三楼。
你是我的新娘 【6】
三楼大厅里都是人,仿佛到了菜市场,熙熙攘攘。她最害怕人多的地方,那种快节奏的紧张气氛让她心慌。她茫然地望着被情侣们包围的办公桌,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想逃走,想立刻就逃到外面的冰天雪地里去。
    蒋友谊抓着她的手挤进一个房间,她的眼前都是人头,偶尔上空爆开一片白光,听见有人喊:“照好了,下一个!快快!”
    她的心理素质并不好,当年高考报志愿,竟然涂错了学校序号。幸而她选择了可调剂专业,才没被刷到二本去。房间里那么多人,挤得如同沙丁鱼罐头,她的手心却出了冷汗,黏黏地站在她和蒋友谊的手掌之间。蒋友谊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他的身体依然滚热似火,可是她的汗冒的太快,指甲因为体温迅速下降变成了青灰色。
    她这样明显的异样,蒋友谊却没有发现,他不看他,下巴上的咬嚼肌隆起,下颌现出一个直角。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大力握着她的手,捏得她虎口隐隐作痛。
    或许是房间里人太多空气不好,又或许是早晨起的太早,她的心脏仿佛上了离心机,几乎从喉咙里翻滚出来。她觉得恶心,想要吐。
    蒋友谊终于低下头道:“再坚持一会。”她无力地点头。原来他早就发现她的反常,往常蒋友谊总有办法让她摆脱困境,可是他这个时候,他甚至没有问她一句哪里不舒服。
    这一天他都很不寻常,有种让她畏惧的冷硬。她无意中看见他的眼睛,吃了一大惊。那样狠戾的眼神,像是一头准备厮杀的狮子。他其实从来都是头狮子,只是平时她见到的,是狮子从容慵懒的一面,时间久了,她几乎忘记了,狮子有着锐利的牙齿。
    一切都不对劲,她却说不出来哪里出了问题。蒋友谊几乎是拖着她坐到长条凳上,摄像师大喊:“看这里,笑一个!哎呀,我说新郎新娘,怎么不会笑呢?”
你是我的新娘 【7】
她的眼前是明亮得刺眼的摄影灯,无数人围在灯后的阴影里朝她看来。她看不清他们的脸,也看不清摄影师的面孔。她茫然彷徨,仿佛被关入动物园的猴子,无数人盯着她指指点点,无数声音混作一团,她听不清摄影师说了什么。灯太亮,她辨别不出他的嘴型。
    如坠梦中,一切都不真实。她不记得自己笑了没有,也不知道蒋友谊什么表情。似乎那灯光猛地一闪,然后她被蒋友谊拉着离开,有人接替他们坐在了长条凳上。
    出了房间大厅里依然人山人海,蒋友谊对她说:“站在这等,我去拿表。”她下意识点了点头,望着蒋友谊挤进人群里去。从照相室出来的人从她身边擦过,她被挤得连连踉跄,抬头去看,失去了蒋友谊的踪迹。
    心慌,仍旧是心慌,焦急和莫名的恐惧一下一下钳着心跳,她抓着胸口的羽绒服,透不过来气。
    一个人头突然出现在视线中,比旁人都要高一头,微微卷起的发,她一颗心终于嘭噔一下坠回原处。蒋友谊额头冒了细密的汗,指着窗口道:“我们到那去。”她只知道跟着他,有一桌情侣刚好填完表离去,他们就坐在了那里。
    蒋友谊从口袋中掏出一只签字笔埋头写起来。她瞥了一眼,见到出生日期一栏填的是二月十四日。她怔了一怔,问:“今天是你生日?”蒋友谊抬起头来,脸还是紧绷着,但有了一丝笑意道:“是啊,以后咱们结婚纪念日、情人节和我的生日可以一起过。”
    她哦了一声,蒋友谊接着填表。她见过他的字,龙飞凤舞的草书,但这一次落在纸上的是规规矩矩的小楷,一笔一划,可以和印刷体相媲美。
    蒋友谊写完将笔递给她,她接过来。自大学毕业,她已经两年不曾用写过字,即使大学期间,也只是偶尔作作笔记。她拿在手中,陌生得几乎忘记了如何握笔。
你是我的新娘 【8】
手指僵硬,如同刚刚学写字的稚子,歪歪扭扭填上自己的名字。写完定睛一看,只见是个草字头,底下一个办,竟然不认得是什么字。手心的汗又涌了出来,滑腻腻地握不住笔杆,只觉得心焦,身体不再冷,却热得厉害。羽绒服太厚,手臂被束缚在窄窄的袖管中像打了石膏。她使劲掳袖口,怎么也卷不上去,急得脖子里生了汗,扎地又痒又麻。
    蒋友谊目无表情地看着她,一把将她面前的纸币挪到自己面前,替她填写起来。登记表上那么多项信息,他不曾问她已然知道内容。这一次他写地很快,签字笔在硬纸上沙沙作响。他一填完就拉起她。有对情侣过来,问:“可以借我们你们的笔用一下吗?”蒋友谊将笔递过去,仍旧抓着她的手。办公桌前的人少了一些,他们刚走过去,就轮到他们。办事人员抬头看两人一眼,问了几个问题,统统是蒋友谊作地答。
    她依然迷迷糊糊的,只知道自己被蒋友谊拉着去不同的房间,面前的人不停变换。她头晕转向,眼前全是脑袋和写满字的纸片。不知过了多久,蒋友谊说了声:“好了。”
    他手里拿着两只大红色的盒子,打开一个拿出结婚证给她看。照片上她一脸空洞,蒋友谊表情严肃拘谨。印着他们名字和出生日期的铅字打歪了,一溜朝下,但是清晰。
    她心想,原来结婚证是这样的。
    蒋友谊领着她要离开,她说:“签字笔还没拿回来呢。”
    蒋友谊一愣道:“不用了。”
    她不肯,匆匆走回大厅,放眼望去人山人海。五颜六色的羽绒服在眼前晃动,她恍然记得借笔的女孩的衣服是鹅黄色,似乎是垂肩长发。她心急火燎地走进人群,发现几乎所有的女孩都披着长发。大海捞针的无力感从心底陡生,她睁着两只眼,竟然想哭。
    蒋友谊追过来道:“不要找了,只是一支笔。”
    对啊,只是一支笔,可是她心里空落落得厉害,好像丢失了一块心头肉,不把那支笔找回,就无法完璧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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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固执地甩开蒋友谊,在人群中搜索,突然看见一个鹅黄色的身影,女孩正是披肩长发。箍在她心脏上的枷锁顿时松开一个卡口,她跑过去问:“我的笔你用完了吗?”女孩说:“我没有用你的笔啊。”她急得跳脚:“明明就是你借的!”
    女孩愕然地看着她,她男朋友起身道:“我们真没跟你借笔。”她执拗地站着,对方面面相觑。蒋友谊冲过来抓住她,硬把她拖到楼梯间。她大叫:“笔就在她那!”楼梯间空无一人,最后两个字发出回声,打着转传到一楼。仿佛有两个人同时在大喊。那声音到最后,只余一片嗡嗡的无形声波,回旋着反射回来,振荡得她的身子微微的颤抖。
    她的眼泪啪嗒一声就掉下来。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知道那不过是一支笔,可是找不回来却如同有鲠在喉,心中莫名的委屈,只想哭,想要找到它,握在手里才甘心。
    她孤独地站立着,楼梯间的墙壁半新不旧,有许多人的信手涂鸦。红心相交或者共一伞下,旁边往往绘有一对简单的小人,嘴唇是上翘的半个圆月,眼睛眯成小小的两个点。还有许多硕大的爱字,有的用双线勾勒出华文彩云体。旁边用小号字体写着某个人的名字。也有加了大叹号的恨字,每一笔画都深深地刻进墙壁的漆面中,看得出笔尖断裂续写的痕迹。
    无论爱与恨,热闹纷呈、轰轰烈烈。
    只有她在哭,无论爱与恨,都是别人的故事,通通与她无关。不时有办完登记的情侣从她身旁走过,好奇地打量她,目光惊讶而怜悯。
    蒋友谊一步一步走到三楼和二楼之间的平台上,手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她听见打火机的声音。一下,两下,第三下点着了,淡淡的烟草味弥漫开来,将他笼罩在一片青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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