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心笨野狼

第19章


    就在她想抛铜板决定究竟要打哪一通电话的当儿,却听见房东小姐在楼下咒骂兼惨叫的声音。
    她急急下楼后才晓得,原来是管娃想缝几件胸前钮扣被撑开掉了的洋装——真是令人羡幕——可是缝衣针每每插错地方。
    “总有一天我要把这堆烂东西扔进焚化炉烧掉!”管娃火冒三丈。
    “你还好吗?”她想笑,却不敢火上浇油。
    “我看起来像很好吗?”管娃扭过头来,对她比出中指——受伤累累的那只。“Look!”
    吴春光紧紧咬住臼齿,免得自己失控真的笑出来。
    “我去帮你拿碘酒。”
    等她拎来家庭医药箱的时候,管娃还不死心地和针线、那堆钮扣奋战着。
    谁想得到手巧、烹饪功夫一流的房东小姐竟然被支小小缝衣针打败了?
    “我先帮你上药。”她打开医药箱,找出碘酒和0K绷。
    管娃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那支如有千斤重的针,乖乖伸出两手的中指。
    “什么地方不好刺,偏偏都是这两只中镖,shit!”她喃喃低咒。
    “这些衣服的扣子都要缝吗?”吴春光赶紧在她吐槽“你说呢”前接着道:“我帮你弄好了。”
    “不准反悔!”管娃在指头包扎完毕后,二话不说就把所有的针线衣物全推给她,好像那堆东西会咬人似的。
    吴春光笑着一一接收下来。
    二十分钟后,她抱着那几件重新缝妥扣子的洋装去还给管娃。
    管娃研究着那些缝得整齐牢靠的钮扣,滚圆可爱的眼睛锐利地盯着她。
    “你以前做这行的?”
    吴春光迟疑了一下,不知该透露多少。“我爸是洋裁师傅,我小时候跟在他身边稍微学了一点点。”
    管娃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些漂亮的针角缝线,“你说你想在台中找工作?”
    “对。”她有些疑惑地点头。
    “我有个房客是开这种店的,明天你就去他那里上班。”管娃点点头,抄起一旁的无线电话按下号码。“喂死人头,明天我干儿子的妈会到你店里工作。就这样,挂了”
    管娃揿掉电话,一抬头,正好对上吴春光下巴掉下来的蠢相。
    “需要我帮你挂颅面外科的诊吗?”管娃扬扬手上的无线电话,“我还有一个房客是当医生的。”
    吴春光总算回过神来,记得把自己的下巴收回去。“我以为这间屋子里只有我和念品两个房客。”
    “你以为我只有这间屋子收租金?”管娃眉毛挑得高高。
    她吞了口口水,这才发现自己的房东原来是个腰缠万贯的包租婆,真是太惭愧了,平平都是二十几岁的女人,她却还在以租屋和打工为生。
    “就这样决定了,明天你去上班,那个死人头不敢给你两万八以下的薪水,下个月五号领到薪水,记得交房租。”管娃俐落地拍拍手,“好了,闲事管完,收工。”
    于是吴春光就这样的来上班了。
    本来她还有点犹豫有哪个老板会这么无厘头就雇用员工?可是事实证明,姓史名仁投的老板人好到不行,也是卖力追求管娃的人之一。
    尽管这一切都美好得不像是真的,可是一路上满心渴望接受、却还矛盾地抱持着抗拒之情的吴春光一踏入这间梦境成真的小店时,所有防卫的盔甲瞬间瓦解溃散。
    她几乎不能呼吸,指尖颤抖着抚摸过裁缝机、日式手作书、色彩缤纷的线球、各种布料……
    这里是她的世界。
    是爸爸和她的回忆,那个十岁以前,幸福平静安定的家。
    吴春光眼眶泛热,可不知怎的,脑中浮现的却非旧时童年的景象,而是她大着肚子快乐地坐在裁缝机前,翟恩自身后紧紧环拥住她和小宝宝的画面……
    原来,她远比自己愿意承认的还想要他,想要永远成为他的家人。
    他,和她,还有宝宝,真正的一家人。
    “吴春光,你这个自私的可怜虫……”她好想躲到某个角落放声大哭,“难道你永远没有学到教训吗?”
    不管爱她的,或是不爱她的人,到最后都会放开她的手。
    这辈子她唯一能倚靠的,就只有自己。明白吗?就只有她自己而已!
    吴春光在裁缝机前站立了好几分钟,花了好大的力气总算将所有脆弱的情绪压抑回去,转过身对一脸好奇的史老板说:“谢谢你录用我,我会努力工作的。”
    “不客气。”史老板露出灿烂笑容,“回去以后要在管娃面前说我好话喔!”
    “好。”
    回家以后,她也要给管娃一个大大的、深深的拥抱。
    想起这阵子来的点点滴滴,吴春光嘴角不禁往上扬得更高了。
    “哇!好漂亮喔!”其中一名高中女生欣羡地看着她车缝好的绿底樱桃红布车票袋,“请问这个怎么卖?”
    吴春光剪去车票袋线头的手顿住了,有一丝不知所措。
    “你看,这个拿来放我的票卡刚刚好,而且前面毛线织的扣子好可爱喔!”高中女生兴奋地示范了起来。
    另外一个女生也凑了过来,兴匆匆地插嘴道:“可以做一个给我吗?我喜欢鹅黄色的,这样要多少钱?如果不贵的话,我想帮我姊也买一个。”
    吴春光吞了口口水,极力稳住有点抖的声线,“一个一百块……怎么样?”
    “一百块?”两名高中女生瞬间大乐,低声商量了一下。
    “我们要五个!”其中一人说。
    吴春光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和不敢置信的成就感深深淹没了。
    史老板下午回来知道后,她却被狠狠责备了一顿。
    “那么有特色的商品只卖一百块?妹子,你怎么一点生意头脑都没有?还有你干嘛把钱给我啊?你不知道什么叫专利权吗?自己原创的商品就是你自己独立的品牌,眼前集小小的利润才能成就日后大大的事业,学学我嘛!”
    真是充满惊喜的一天。
    吴春光下班搭公车回到家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好像还踩在云端似的头重脚轻,心底涨满了震撼激动的感觉。
    直到看见大刺刺挡在门口的熟悉保时捷,她的心大大一跳,呼吸倏地静止。
    不可能。
    同款的保时捷在台中绝不少见,也许是念品那个混帐丈夫终于自欧洲回来,记起自己还有个老婆。
    她的目光落在扔在仪表板上的银灰色太阳眼镜,心跳如擂鼓,口干舌燥起来。
    也或许是翟恩终于找到她了。
    有那么一刹那,喜悦涌进她心田,下一瞬间随即被理智与警剔泼了盆冷水——
    他是来讨还他的孩子的。
    吴春光急急躲到墙角后头,努力想让自己平静地吸气和吐气,但是那辆保时捷就在那儿,也代表翟恩就在屋里,这一切让她的呼吸变得更加困难。
    他怎么知道她在台中?在这里?
    她焦灼不安的目光落在微微凸起的小腹,也许她可以骗他胎儿流掉了……但一个做母亲的怎能诅咒自己的孩子?
    吴春光绯红的双颊微微发白。
    几乎是长长的一生之久,她听见翟恩低沉却怒气冲冲的嗓音传来,全身不由得战栗了一下。
    “我还会再来的。”翟恩语气里有着浓浓的好斗与固执凶狠,“我知道她人就在这里!”
    吴春光膝盖打摆子,心底满是脆弱的渴求、挣扎和冲动,她好想探出头去,就算只能瞥见他一眼也好。
    可她不能。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管娃抿起嘴,“不过以后别再来了。”
    “你以为自己阻止得了我?”翟恩神情一派悍然危险。
    “想试试看吗?”管娃甜美的笑容好不嗜血,小手指节压得喀喀作响。
    吴春光心下满满焦虑,好怕他们当场就打起架来。
    正在紧要关头,屋里电话及时铃声大作。
    “算你好运。”管娃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冷笑。
    “这下可好,连暴力版的神仙教母都出现了,小红帽还真会给自己挑保镖。”翟恩看着那个长相甜得像团鸡蛋糕,个性却火爆又机车的女人回屋,满脸愤慨。
    不过他有得是时间跟她耗!
    吴春光听着翟恩重重甩上车门,然后是跑车引擎低沉咆哮、箭一般射出远去的声音,她如释重负却又不由得深深失落。
    几乎……有种被遗弃了的感觉。
    她沉默地靠在墙角,喉头紧绷,眼眶没出息地发热。
    太阳缓缓落下,初秋的晚风吹得人微微生寒。
    她用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抑下盈眶的泪水,努力恢复平静,低着头默默绕出墙角,数着脚下的人行砖慢慢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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