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怀采薇

他避过店主的视线，轻声问我。
  染遍芳丛，我老老实实道：“看花眼了，你挑吧。”
  他点点头，薄薄的嘴唇轻抿着，像是在认真思考。从嘴角的小涡起，两条浅浅的笑纹斜过两腮，一直延神到下颔。我小心翼翼探头过去亲了一口他嘴角边的笑涡，感觉到他的手一顿，一种偷香窃玉的小欢乐在心中漫延开。
  他低下头看我，眼眸中似有光辉流转，乌黑的长发流泻直下，宛如生灵一般，映出亮亮的光华。
  我别过头，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热闹的街道。
  偷偷瞥见他笑了笑，却是什么话也没有，继续挑选花种，只不过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了些。
  忽然见到两个人影在前面的大街上一晃而过，我急道：“若萱，放我下来，我看到好玩的了！”
  “怎么了？”
  “放我下来嘛！我一会儿来找你。”
  他知我许久不下地，定是难耐，“好，但是得隐了身，不准乱跑。”
  “好！”
  我一下地，便念了个隐身诀，跑向那个人烟稀少的小巷子。
  便见那两个男子一前一后走在巷子里，俱是衣着体面，前面那人冷冽不凡，后面那人虽是男子，却长得美艳不可方物。走在后面那人扭扭妮妮上去拉前面那人的衣袖，“你走慢点啊，我跟不上！”
  我捂着嘴偷笑，断袖！断袖啊！长这么大我终于也见了一回断袖！心下窃喜，忙又跟上去几步。
  不料前面那人始终冷着张脸，一手拂开后面那人的拉扯，一言不发。
  后面那人哼了一声，一跺脚、一扁嘴，“我不走了！什么神仙大会，你就是骗我去露个面的，才答应你了就变脸，好没良心！我不去了！”
  我一奇，神仙大会？这两人什么来头？
  便见前面那人终于转过头，淡声道：“颜玉，别闹。”这男子一开口，冠玉似的容颜更添色几分，一对星瞳如深潭般幽深。
  颜玉？我乍听这名字觉得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是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那名唤颜玉的男子上前拉住他的手，嬉笑着一张俊脸，“你别不理我，我就不闹。”
  果真颜如冠玉，我心中骤然想起两个字：祸水！
  前方之人轻斥，“让人见了成何体统。”
  “宁微，”颜玉装模作样地娇娇软软唤了一声，得寸进尺挽上他的手，“人家又不是不知道，再说我们什么地位？他们即便见着了又敢说什么？”
  宁微看了他一眼，却也不再说什么，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忽的他又向我转过来，沉声：“谁！”
  我大惊，这什么人啊，我隐身了他都能看见！
  骤然想起来，颜玉宁微！那不是非烛跟我说过的，乾坤袋和射日弓的持有者吗！我在心里把自己骂上一百遍，堇荣啊堇荣，你好奇个什么劲，人家半仙之体，断袖就断袖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咦！”颜玉转过脸来，满脸得色地看着我，笑得极是甜美，“好一株千年人参！正好送去给六合尊者恭贺他升迁！”
  那一张绝色的容颜在我眼中顿时变得比猛兽还恐怖。
  我大骇之下有些口不择言起来，“二位仙家，我不害人啊！我是家养的！家养的！”
  宁微看我一眼，对颜玉淡淡道：“是有主之物，走吧。”
  颜玉却好像来了兴致，上前一步，“宁微，你说这小东西是怎么回事，明明曾有过千年道行，一夕之间就没有了，明明曾有高人助它化成女体，怎么转眼又成了这个可怜相？”
  宁微还是一脸的漠然，“闲事勿管。”
  “你说不管那我可偏要管了，”颜玉说着一手指向我，“小东西，修行太苦，我来送你一程。”
  感觉到一股强劲的力道从天灵盖打下来，那一瞬的感觉就像是在欧丝之野容嫣帮我化成人形的时候，灵气在周身的穴脉间游走，热气四溢。
  耳鼻舌眼，一一显形。
  我站起身，动动手动动脚，怔怔然不知如何言语，“你……你们……”
  颜玉微微一挑眉，“大恩不言谢，小东西，去找你情郎吧。”他说罢挽起宁微的手，才一瞬，便不见了踪影。
  我揉眼睛、使劲揉、使劲揉……从未想过，除了安随遇，这一生我还能见到别的神仙。
  他们不也是上古神器的持有者吗？不把我收了已经很不容易了，竟然还帮助我化成了人形！这算是什么奇遇？
  算了一下时间，似乎走得有些久，若萱找不到我该急了，便往回走去。
  到了大街上，我先找到一个卖饰品的铺子，寻到面镜子照了照，镜子中的容貌很美，却是陌生的。我心下欢喜，这便是属于我自己的样貌？我终于可以不用再借用别人的相貌？
  镜中的我穿着一身淡绯色的衣裙，白纱小襦上用绳带打了个漂亮的结，十八九岁的光景，面庞皎美。虽然比不得之前的肉身那么动人心魄，但是却更加让我喜欢。
  我对那镜子中的人笑笑，极是开心，手中的镜子一直舍不得放下。直到店家笑问：“这位姑娘，你看着镜子好一会儿了，喜欢就买了它吧。”
  “嗯，买！”一想到自己身上没有带钱，我又道：“等我一下啊，我身上没有带钱。”
  这店家是个好说话的人，“不打紧，这一面我帮你留着就是。”
  我喜滋滋转过身，打算去找若萱，给他一个惊喜，不知道他看见我突然变成这样会是什么反应。
  却听见前方一阵喧闹，找人一问才知，前方有个什么人带着妻子出来逛街，却因为人太多把妻子给弄丢了，正急得团团转。我暗笑，那人可真傻，他妻子也傻，这条路上都能走丢。
  再走几步，一惊。
  抬头看去，那人群中被一个中年人拉着、想挣挣不开、又是担忧又是无奈的人不正是若萱？他英挺的五官带着些许落寞，视线穿梭在人群中，眸光如水。
  那抓着他的中年人问：“公子，你家夫人究竟长什么模样，我们大家帮你一起找找。”
  “是啊，这么多人，夫人找不到你可要急坏了。”
  “莫不要是被人贩子……”
  我轻咳两声，有些尴尬地挤过人群，一把抱住他把头埋在他怀里，“夫君，回家啦！”
  他待要将我推开，却见我冲他眨巴了两眼，那幽深地重眸低下来看我，眼神从慌乱转向恼怒，又转向错愕。
  我看见自己的倒影在他的一双眼睛里氤氲着，亮亮的眼睛闪着水汽。
  他终于如释重负地淡淡一笑，“好，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结。从采薇采薇，到曰归曰归。
04年的初稿，这么些年，发现心中没有忘却loli时代的那份清澈与美好，于是拿了手写稿出来改，改到后来面目全非，不变的唯有天地间长着的那株小人参。没有阴谋诡计和大起大落，只有愿求相携、那关于爱情最本初的希望。
情节是不够精彩，看过的你们也许很快就忘记了，但是希望会记得那首原始的歌谣。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暮止。”
岁月几度流转，回梦之时，不应只有叹息。
情之一字，可死，但无怨亦无恨。
另，过阵子会写沉音、楼千夜、非烛、颜玉、宁微等人的故事（应该会比较久，因为要先写完一个现言），想看的话可以收藏我的专栏，开文的时候就能看到提示了。
最后三个字，新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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