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仙缘

第47章


我本是要跟她说,左右要动手,不如擒贼先擒王,去了那只顶大的,剩下一老一小,便折腾不出什么风浪来。她却说一时舍不得,需从长计议,我不耐烦她这样婆婆妈妈,就说‘那你便自个儿去,我不管了’。于是她这就进京来了,竟还记得先往我这递了个帖子,还说‘代为知会一声八王殿下’……”她气得一甩手,猛一拍桌,骂道:“还说要借妙玫的门,走个顺风道,往澄华姐姐那探探路。”
  
  新华听了,忍俊不禁,道:“这越发奇了。不想她倒是个守规矩的,也不知她要找静妃姐姐作什么呢?”
  
  清华没好气道:“她说,‘君子不立危墙,不行私道,往明人跟前去也不说暗话,’摆明了是要咱们好看。可恨我还非得吃她这一亏,这些天竟是给阿祈盯得严不透风。有时我想着该同他说清楚的好,后来一想,还是不多这个嘴。”
  
  新华笑道:“那就等她演出一台好戏来,咱们到时候看个痛快就好。”
  
  清华冷哼了一声,推开窗望了望天,道:“她一向行事不谨,只怕到时做到一半败露了……”突然顿了顿,因说:“暂且打住,君儿来了。”
  
  新华端茶小啜,问:“那到时候咱们去看热闹不去?”
  
  一时见君掀帘子进来,卸下鹤氅,又摘下披肩,拢着头问:“有什么热闹?是说元日,还是说上元的热闹呢?”
  
  新华一笑,到底不肯作答,再问:“我俩出去这几月,京里出了什么大事不曾?”
  
  清华冷笑道:“该说的我都同你们说了,你还写信回来打趣我。那株绿菊一早就让人移到齐府里去,况且齐家的长公子要娶宫里的椋公主,据说正月里封号就得下来,兴许还要赶在开春时办了。”她坐在窗前,抬眼注视阁外几处亭馆上的积雪,那细雪给晴光鎏成了淡金色,一融成水,初时断断续续的,后来逐渐连成一线,宛若天宫里坠下的大滴大滴的眼泪一般,顺着那廊檐柱子直往下淌。清华眯了眯眼,又甩一甩头,似是要抛去某种不祥的预感,或是舍去某些不忍的念头。
  
  见君呆得一呆,道:“你们都知道,独我一人不知道。你们还有什么话?一并跟我说来。要是明儿我从别处听了,再来问你们,那就更没意思了。”
  
  新华斟了茶来与她吃,一面笑道:“再没有了。要再有,你只管来跟我闹,要连我也不知道,那就是外头人浑说的。”
  
  见君见她答得爽快,一时倒不好多说什么,只坐着闲话了几句,便推托着说:“我找阿祈去。”就领着丫鬟媳妇往齐府中去。
  
  这里,新华才接着说:“她到底是心疑了?我同她刚到南诏时,她兴致还高,吵着说要这里看那里玩的;后来一路瞧着,那里实在是灾荒得紧,热得人像跟浸在蒸笼里似的,旱到最后,恨不能将滴下来的汗都接住了。再往后,我领了她在军营里转了几圈,又见那些负了伤疼得喊爹叫娘的,她更是吓得直抖嗦。”
  
  清华点头道:“这是自然,她何曾见过那种情形?”
  
  新华道:“贤王一见我们,先来抱怨个不休。我说军粮不归我管,这回也只带了祈雨术士跟些医官来,有遇着伤病将士的,我自然去看,旁的与我何干?便还是让他去找柯姐姐要去,听说后来到底是讨着银子了。”清华听了,也只点头,另吩咐人去洗杯置箸、搬桌上菜,姐妹二人对坐着吃饭,不提。
  
  只说见君往齐府中来,那些丫鬟婆子都是自小就见熟了她的,便也不多礼避讳,引着她在清虚屋外候着,一人先进去回道:“君姑娘来了。”
  
  可巧文氏正同清虚说话,听说见君来了,忙出来迎她,笑道:“方才我还说,正要年关了,也该回了,你偏就到了。”上前来搂住见君,复道:“你才去了几日,我便日日想你,想得心眼儿上都疼得厉害。你总算回来了,我这份心才算放下。”
  
  见君自幼领她情分,直觉这文氏姨母比得自个儿亲生母亲还要亲上三分,便也混赖在她怀里,说些在外的趣事。文氏又问她母亲可好,见君答:“中途转道杭州城,在别院里住了几日,我阿娘在那里住得好。她不惯京里酷冷干燥,我也就不劝她回来了。”
  
  文氏亦点头道:“我也是打南边过来的,住了这些年,更是从未觉得这里比我家里好。来时总觉着,短不过两三年,长不过三五年,总有回去看看的时候;谁晓得这里事儿实在多,我又生了……”她似是怔住了,半晌才笑道:“养了你阿祈哥哥,更是没精神回去了。更何况养他那会子,我的眼睛就一直不好,到现在都没恢复过来。要是现下回乡去,只怕小时候的故人都得要不认得了,到时候张冠李戴的,没的惹人笑话,想想也就罢了,不回去了。”
  
  见君一听这话,倒也乖觉,笑道:“江南也没什么意思,我去的那几日成天落雨,姐妹几个都闷在屋内光说话,想起来也跟家里没什么两样。不过是我阿娘懒怠走动了些,既然想着常住那了,也就不惦记要回来。阿爹跟着阿奶在外云游,哪天走累了,也往她那去住,到时候也不会没人照应。”
  
  文氏含笑称是,攥着她的手又东问西问的,见君急着要同清虚说话,忙问她:“先前我在您这吃的玫瑰酪,就是里头加了长生仁跟如意果的那个,回去后凭是请了谁家的大厨来,都没您家的厨子做得好。这会子我嘴馋,还想吃那个,只得再劳烦您家的师傅了。”
  
  清虚问言,扑哧一笑,文氏横了她一眼,浅笑道:“那厨子便是我了,既是请我做,那你得好好求求我。”
  
  见君忙道:“好姨妈,那就赏我一口吃吧。”
  
  文氏这才道:“早给你备下了,等下我再去灶台上看看,炖好了就给你取来。”又道:“前两日我让人给你裁了几身新衣裳。可怜见儿的,你母亲也不大管你,今年好不容易见一回,她也不记得给你置新衣。我亲自挑了几样花样子,有一件胭脂红妆花绣冬兰水仙的袍子,连金绣娘都说是好的,我替你留着,等会子你往我房里来穿穿看。”见君笑着应了,她又絮絮叨叨地说:“我该去了,要是炖烂炖糊了,怕你又不爱吃了。”
  
  见君听说,抿嘴一笑:“还是文姨最好。”她见文氏笑着去了,方才回头问清虚:“我走了这几日,你可好?阿枢可好?”
  
  清虚闻言,冷笑道:“问我倒还罢了,怎么又问起阿枢来了?阿枢好不好,你自个儿看去,又不是我说好便是好的。”再道:“我只听说,她这几个月里日日跟着她先生上学,只可笑那位御史大人及了第尚不忘本,照旧爱以教读为业,倒跟个落地秀才一样了。我也不知他是教她做八股了,还是给她讲《列女传》了?倒难为她还听得进去那些。”
  
  见君见他面色突变,不似往常,待要问他,又知他素日性格,不敢相问,于是皱眉道:“我还纳闷呢。那会子文姨还说要聘了阿枢来与你,怎的却又看上五妹妹了?还是聘给你哥哥的。”
  
  清虚只道:“她的念头一天一个准,我也猜不出她究竟想什么。”又急着问:“贤王跟你们一起回京来没?”
  
  见君摇头:“我不知道。我俩半途又去蜀中访仙,早不知道南诏那里到底怎样了。”
  
  清虚拿眼一眯,沉思了一会,才道:“若他赶在元日前回来了,那你就让太子命他派人戍卫京中各府,他再亲自去冯府守着,便是让人将国相府围成个铁桶,那也不过是一日两日。他若是来迟了,那咱们就只有好戏看了。你去不去?反正我左右无事,领着你去也无妨。”
  
  见君错愕万分,想过一想,才小心翼翼地问:“你要与我说什么?连我都知道,冯府跟咱们素来不合,你倒是像要叫人去替他们守卫宅邸似的。他们是要给人偷东西了?便是偷了,那也不与咱们相干。”
  
  清虚叹气道:“要是能把人偷出来就好了。”见君瞪大了眼,正要再问,他却只挥一挥手,道:“我不过受人所托,到底也是不该管这事的。罢,罢,罢,只我一人的话,我也是拦得住这个,拦不住要来的那个,所以还是不拦了吧。”
  
  见君奇道:“你到底说的是哪个?”
  
  清虚笑道:“还能有哪个?一个是你家清华姐姐,我要拦她,她也必有法子防住我;到时候她功成身退,便只有我事后跌脚的份儿;还有一个,你兴许也听说过,东郡越华妃的幼妹,那越夷墨小姐众人都说好,我也见过,只需一个‘好’字。只是我从未与她正面交锋过,她要如何行事,我也一时半会儿的猜不过来,想要防她拦她,也不知从何处下手了。”
  
  见君犹是呆呆的,问:“清华姐姐跟那个……越夷墨小姐,她们要做什么?”
  
  清虚断定道:“你听我说了半日,还是不明白?她们早想着要断你未来夫君的左膀右臂,冯右相跟褚御史怕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见君一听,当即惊跳起来,失声道:“了不得了!那你还坐这里同我说笑?难不成你要我眼睁睁瞧着他们去送死不成?那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儿,凭我再是个没胆的,又不如你们会耍枪弄棒,可这会子好歹年到终头,过几日又是新年伊始,好日子一个连一个来呢,你也竟舍得教她们弄出一身腥气来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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