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告诉我

陈玉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林起若就像个谜，他给的安全感太低，又时常通过种种意外来提醒身边的人——他拥有隐性的危险。
    “嘿，是不是我说得太多了，你干嘛发愣？”秦絮昀放下烟盒，手里已经拿着一支烟。她垂下头翻弄着皮包，似乎要找打火机。我趁着这个空当，结束内心的挣扎，决定把一件事问清楚。鼓起勇气，就着干涩的喉咙说：“秦姐，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想问什么呢？”她终于找到打火机，但点了几次都没点着，“如果我知道答案，自然不会瞒你。”我点头，看向封闭的里间，然后放低音量问：“林起若背叛元氏，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秦美女终于点着烟，却忘了自己还站在办公室。空调房里立即弥漫出烟味，她在一片灰白色中默默摇头，表情变得有些模糊。“和他认识那么久，我还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或许谈不上背叛，这个词太严重了……”
    “他改了姓到林峰朔的公司工作，又千方百计为L公司卖命，为了一个合同，还欺骗你利用你。难道这样都不叫背叛？秦姐，我以为你会知道一些隐情。”
    她熄了烟，苦笑道：“他做出来的事情，全都不像他的风格，我很难能揣测到什么。不过，有一件事我倒清楚，起若会去改姓是因为一个赌约。”
    “赌约？”怎么听起来这么玄。秦美女好像想起了什么，皱起眉头说道：“没错，这么关键的东西我怎么就给忘了！我得赶紧跟他们说……”
    她转身，还没进到里间，门就“吱呀”一声开了。元风干妈的表情变得十分“阴险”，扭着腰就走了过来。“女儿呀，叫你不要抽烟，别说妈没管你。”
    元风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侧过头看向我。“李亦楠，等下一起去吃饭吧。”
    难得元风这么客气，竟然请我吃饭。我问他，秦姐的话是不是全被他们听到了，他不置可否，眉毛挑了一下。“你以为里间的隔音效果很好吗？不过也多亏了秦姐，她重新提起旧事，自然会□□妈收拾。”
    “你说的旧事指的是什么？”我差点跟不上他的脚步，只得快步前行，“是她被林起若甩掉的事……还是关于那个赌约？”我想问清这件事，但他装得很神秘，突然慢下脚步，环住我的脖子，偏是闭口不谈。
    他们这一家子的秘密也真够多。算不上什么大家族，却总能扯上个人恩怨。又是背叛，又是感情纠纷。复杂的关系，开不了口的隐情。这样折腾下去……如果有一天我真成元家媳妇，那岂不是要被阴谋八卦给砸死。
    想到这，我偷偷扭头看了元风一眼。心里好像空出了一块东西，有可能是我缺失了自信，也有可能是——我开始放弃探寻。
    放假第三天，留校的外省学生基本回家了。整个学校太过冷清，图书馆正式关闭，食堂也只开最难吃的一楼。教育超市的泡面被坐火车的同学抢购一空，连一向不受欢迎的牛奶面包也开始中断进货。
    再宅下去，我会饿死在学校。我叹了口气，开始乖乖收拾行李，带着3个包坐地铁回家，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
    记得几年前我在学校住宿，每次放假学校后门都能造成拥堵。在我们那读重点高中的学生，不是运气好读书棒，就是父母有钱走后门。当然，既有钱又有才的人也不占少数。总之每到放假，就可以看到一排各色名车，无比壮观地停在道路两侧，好像在展览。
    家长们抢着给孩子搬行李。还有几个很会打扮的女生，故意叫其他学校的男友来接她。我见过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生，将一只粉嫩的棉兔抱在怀里。那兔子的腰围，估计比她女朋友的还要大上3倍。
    说实话，当时见到那场面我心里还是十分嫉妒。于是我一直在心里默默许愿，如果将来要有男朋友，就让他当着众人的面给我提三四只行李箱，以显示他“很Man”的一面。
    结果等我真正有男朋友的时候，才发觉现实和想象存在着很大差距。
    元风肯定会在办公室里头绞尽脑汁想策划，不过他不流一滴汗，吹着空调翘着二郎腿，根本晒不到一点太阳。我也不能指望他来帮我，就他那几块小肌肉……糊弄小女生还可以。
    我就这样满怀怨念，踏上归家之路。到家时又快接近饭点，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我妈就窝在卧室里头睡觉。
    她在生病，我是知道的。我突然觉得自己很不孝，非但没有关心她，还故意找个乌龟壳躲起来、逃避现实。我知道自己在害怕，如果她得的是个不好的病，我都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可是，我毕竟长大了，这点责任应该有。
    放下行李，我打开厨房的灯。我妈对灯光比较敏感，她应该很快就会起来。果然，没过一会儿，就听背后有人问：“吃过饭了吗？”
    转头看她头发乱蓬蓬的，好像很久都没打理。我有些心酸，小声回了句“还没呢。”
    “那你坐着休息，我去煮饭。”
    “妈，上次你说生病了……得的是什么病，我陪你去医院好了。”
    她伸手拿过一条围裙，边往身上系，边笑着说：“我现在不是好好地站在这，什么事都没有。”
    “我也是大人了，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爸他不管你，是因为他没本事。我是你女儿，按道理该换我来照顾你。”
    虽说这话说得有些矫情，但这的确是我的真实感受。我妈已经不年轻了，一个人呆在家，没人陪她聊天没人陪她出去买菜，没人对她嘘寒问暖……曾经对她说过不离不弃的父亲，闪电式地和她签下离婚协议书。曾经说过“我最喜欢妈妈”的小屁孩，还不是因为上大学，就拿“有活动不能回家”作借口。
    我真的很内疚。
    “小楠，其实我并不怪你爸。”她整理好围裙，开始刷锅，“离婚时我头脑发热，觉得自己没救了。我不敢把事情告诉你爸，怕他会担心我。结果还是说出来了……”我背过身，不想让她看到我流泪的眼睛。抽泣着，慢慢尝到眼泪的苦涩。她开起煤气，从冰箱里拿出几颗蛋，没有叹息也没有抱怨。
    排油烟机发出响声。我深呼吸，平静下来，看她开始煎荷包蛋。油在锅里沸腾，香味慢慢出现，很快蛋就成了金黄色。
    “妈，你究竟得的什么病，真的不严重？”
    她摇摇头，起锅装盘，看着我说：“只是肝囊肿，并不是很严重的病。上次我去医院体检，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这是肿瘤。上星期我再去医院看，才知道自己误会了……医生说是肝脏里有‘水泡’，并不是什么顽疾。依我这个状况还用不着做手术。”
    我舒了一口气，有些庆幸。看着盘子里的荷包蛋，想起小时候的事，不禁感慨时光荏苒。她还记得，我喜欢吃荷包蛋。因为水煮蛋吃了容易噎着，蒸蛋做出来又是一大碗。我老是赖床不起，每次差点赶不上吃早饭。
    她怕我读书没营养，早上就把蛋煎好。即使我手脚慢了，也容易把早餐捎上。
    那天晚上，我和我妈聊了很多。她跟我讲起过去，但话语里没有一点怀念的味道，只是在陈述那些事实，又似乎心有不甘。
    我想到Physta说过，这次的签约是个难得的机会。他说我是最适合的人选，还同样是田老师的学生。如果加入他们乐队，或许……一切就会大不一样。毕竟这是我的梦，虽然有所扭曲，但它本质相同。
    这个念头一直在我脑里碰撞。临睡前，我反复挣扎着要不要乘早做决定。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我妈，她或许不会反对，但她也绝对不会认可。
    人最害怕失败。如果我这次失败了，可能爬起来会变得很困难。毕竟摇滚乐是小众音乐，我对它又毫无探索。光凭着一点乐感，一些关系，还是不足以胜任。即使我成功了，未来的路也会变得更加艰难。
    虽然这是个机会。
    “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我扭头一看，见我妈站在门口，只得敷衍道：“我在想事情，待会儿就关灯。”她索性进屋，坐在我的床上，半天吐出一句：“你肯定有心事。妈都养你这么大了，不可能看不出来。”
    原来我妈是火眼金睛，不过她怎么知道我要签约的事？我正疑惑着，就听她缓缓开口道：“小楠，我知道你在谈朋友。是不是吵架了？我看你一直闷闷不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