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

 
  他向来是一个强者，仿如纵横天下的英雄般无所不能，虽然贫穷，但是气势绝对凌架于万人之上，午夜梦回，他却也有忧伤的仿如孩子的模样，那时她便在他的身边安慰他。她想，不管是多么强悍的人，心里总是会有一处怎么长也不能长好的伤口的，它永远存在那里在你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出来啃噬着你的心，那个时候，当你最忧伤的时候，若是有一个人温柔的来安慰你，那或许不能让这伤口不再疼痛，但是一定会给你抵御这疼痛的力量。那时她便是他的安慰。但是，她却极少见到他眼里的惊慌。
  只一次，那是在他得知他那个远在异国的父亲即将要去世的时候，他眼里出现了惊慌，他抓住她的手说，“阿言，怎么办？他就要死了，可是他欠我的还没有还给我！”这是他希望即将要破灭的惊慌，从他懂事以来，他便认为那个人他欠了他很多，于是他便不停的策划着终有一天把一切都从那个人的身上夺回来。他一直都做的很好，即将要出手的时候，那个人却快要死了，那就是说，他之所十多年的努力都要白费了，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他以后的纵横天下，他以后的意气风华，全都必须建立在夺回这一基础之上的，若是他一死，他计划的第一步便不能完成，那他的基础便将坍塌，以后所有的抱负都会变成一个虚无缥缈的幻想。这于他而言是一个致命的，毁灭性的打击。然则这是天意，他只能无可奈何，虽然他将一切事物掌控于手中，但是于天意，他甚至连揣摩一下都不能，那是她不能安慰的惊恐。那时她除在自己心里疼惜，为他而难过，便别无它法。
  而如今，他便又用这盛着惊恐的目光看着她，这是她不能拒绝的目光。于是她走过去，她牵起他的手，温柔地说，“我在这里。”
  是的，我在这里，我会一直陪着你，不管沧海桑田多少变化，人世沧桑几经风雨，我都在这里。所以不要害怕，你不是孤单的一个人，我会在你身边陪着你。
  这四个字远比千言万语更能叫他心安，于是他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许是疼痛使得他不得不用力，许是感动让他止不住内心的澎湃而忘了使出了多大的力气，许是那内心的恐慌依然在徘徊让他不敢不用力。
  他一直抓住她的手，即使是被抬上担架，他亦不曾放开。
  她转过头，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她想去看一看那个一样受了伤的少年，但是人头攒动，他被围在中间，他是日语系一年级的班长，整个篮球队的队长，无数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只在她错开的这一瞬间里，已然围上了无数的人，他被她们的关怀满满的包围着，她看不到他。
  “莫衍他永远都有那么多的人在关心着他，而萧晰……”她在心里苦笑，而萧晰在这里，除了展扬，就只有她一个人。不管他平时是怎样的风光无限，但是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永远就只有这么一两人才能给他安慰。他其实一直都是一个孩子，孤独地生长在那个寂寞的地方的孩子。
  于是她随之离去，层层的人群里她不能再看到少年，不能看到少年眼中那一刻间所充斥着的名为伤痛的东西。纵然全世界都来爱着我，可是若是我最爱的你却没有看向我，我一样会很难过。
  
第 58 章
  “莫衍。”这一个细不可闻的声音再度响起，居然就是她将沉思的少年唤醒了。他将目光投向她，眼神淡淡的，他扯开嘴角微微一笑，说，“李同学，你怎么还在这里，明天不是还有课吗？”
  原来已经是深夜了，自打她从他身边离开已经过了大半天的时间，其中她居然都没有来探望过他一回。明明就在同一家医院里，她居然就守在那个人身边那么久！
  “阿言，你有没有良心？就算只是同班同学，你也应该来看看我吧？只要你来看看我，我就什么都原谅你！我原谅你最终留在他那里，我原谅你此后一直照顾他。可是你居然不来看看我，你居然就不来看看我！”他闭上眼睛，他从来都是这么坚强的莫衍，喜形不露于色，他不要让别人看到他痛苦的模样，他不要让别人看到向来成竹在胸的少年老成的莫衍也会有为情所苦的这么一副悲惨的模样。
  可是眼睛可以闭起来，脸上的神色却骗不了人。
  “莫衍，你的手是不是很疼？”有一个柔软的东西温柔地拭过他的额头，是在替他擦汗吗？难道他这内心的疼痛也能疼出汗来？
  “那个护士真是的，居然趁你发呆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吻你，还吻在额头上，这涂这么鲜艳的唇膏，我擦了这么久，怎么好像还是没擦干净的样子呢？”观察了一会儿，依然不甘心，这双手又伸了过来，温柔地擦拭着。
  拜托，小姐，你用这么小的力气，又不加点水，擦的干净才有鬼咧！
  莫衍额头上的青筋小跳了跳，他向旁边一让，说，“把我的主治医师叫过来一下，我有些问题要问他。”
  “啊？你是身上有什么地方难受吗？我看到那一球砸到了你的胸口，不会是内伤吧？”女生睁大的眼睛里盈满了惊恐，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可是这个人却不是他最想念的姜汀言，这使得莫衍的胸口果然一痛，不过那不是篮球砸出来的内伤，那是情伤，心病，属玄疑内科，医药皆无效的。
  “啊，不是，我只是想问一下他我的身体情况，看看什么时候能出院。”他望着她温柔地说。
  女生低头沉吟了一下，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是旁边莫衍很“不小心”的咳了一声，于是她颇是忧虑的看了少年一眼，终是咬了咬牙说，“那你等一会儿，我去叫。”临了还颇是忧虑地看了他一眼，看的莫衍一阵心头发凉，眉头不自觉的一皱，这一下总算有些不怒而威的气势，她这才小跑着出了门。
  “怎么了？608室病人又有什么状况？什么？胸口疼？怎么就打一个篮球还惊动了三个科！你们这打的是什么篮球！”
  随着这最后一个颇有些愤懑的声音，莫衍这个单人病室的门被推开了，门口出现的是一个皱着眉头的老者。若是以年龄来判断一个人的医术，那么眼前的这位绝对是专家级的了。
  如今专家级的老先生都是皱着眉看着躺在床上的少年，一副事情很麻烦很难搞的定的模样，果然莫衍这一回算是伤的不轻，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之类的。那样的话可真是世道无常天妒英才了，不知道要伤害多少纯洁女儿心。
  “怎么了？莫同学，胸口疼的厉害吗？”老医生先是摸了摸莫衍的额头，还好，温度正常。
  “医生，我想问一下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只是手臂骨折而已，应该不是什么大事的吧？”少年望着医生温和一笑，眼里掠过一丝落寞，又没有心爱的人来看护，躺在医院里闻消毒水的味道好像不好受。
  老医生先是瞪大了眼睛表示他的惊异，然后再叹息着摇了摇头，颇是有些惋惜的模样，然后再看向少年的眼睛里不免带上了几分怜悯，医者弄出这么一副表情，再不说明情况，没吓死的八成要攒出一股怨气奉上几顿老拳了。
  所以莫衍心下忐忑这余，眼里的冷风便不免浓烈了些。
  “少年人，你家里人没跟你说吗？你的手臂骨折不算什么，打好石膏就可以回家休养了的，但是，唉，你这一摔，可能摔伤了脑子，至今我们还没查出问题的所在。”于此结果此专业人士应该是非常的不满意，他临了摇了摇头，很是疑惑地自言自语，“从脑部CT来看没什么问题啊！怎么就傻呆了半天呢？不知道这是不是民间所说的走魂。”
  “医生，你说什么走魂？”这一下莫衍的心里不免惴惴，权威口里说他伤了脑子，这可是人体器官的核心所在，牵一发而动全毫，这下可是危险的紧了。只不知自己如此的情况，能不能吸引的来姜汀言关护的目光呢？
  他微一摇头，在心里冲着自己冷笑，这一刻骄傲便盈满了他的全身，莫衍是什么人！会用如此自贬身份的柔弱来吸引来她的目光吗？他纵然要她的眼睛一直都是紧随着他，那也是因为她之于他的吸引是满满的爱而无其它。
  “不用怕，其实我也只是我们的推测。你刚被抬进来的时候，双目无神呈呆滞状，而且大夫给你接骨打石膏过程中你面上表情也基本上没什么变化，除了最疼的那一刻皱皱眉头之外，其它再也没有其它，所以我们怕这一摔把你给摔傻了，给你做了全面的检查。虽然脑部CT显示为正常，但是你恐怕不知道，脑部实在是人体结构之最复杂的部分，专业的我就不跟你多说了，总之你持续呆滞状一直有近十个小时，之前进食都是靠着输的几瓶营养液，所以我们商量一下，便把你安排在这重病病房以待观察了。不过现在看来你应该是可以被称作还魂了，但是少年人，不要心急，为了防止病情有反复，你还是再住院观察几天再说。况且你另一位朋友也说要让你好好在这里躺上个几天，他说可能这其中会有奇迹发生。这一句我没听太懂，不过为了你的身体着想，你就安心在这里躺几天吧。”
  待专家一通话说完，莫衍额头上的青筋已经跳了无数回，他将目光瞟向旁边的李如意，但见她一张脸皱着，咬紧了嘴唇，眼眶中也还有泪珠在打转，可即便如此，人家李同学还硬是控制住了心里的悲痛来安慰他，“莫衍，别难过，没事的，现在医学这么先进，这么一点小问题肯定能解决的，不就是打篮球摔了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