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

我明天还有课，先回去了！”女生送了她一个硕大的白眼，转身离去。
  “最近果然流行没有良心哦！”八卦没挖到还被人鄙视了一把，这着实有些伤自尊。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再往萧晰的病房走去。但是莫衍居然会为了她失魂落魄，那个傻孩子，他不是知道了吗？她对他的心意，不是已经对他表白过了吗？难道还不够明显？那么明天，可要好好地跟他说清楚，顺便趁着他高兴让他表演一下失魂落魄应该也不无可能吧
  她如是想着，心里充斥着的是绵绵悠长的幸福的感觉。
  
第 60 章
  她推开门，看见萧晰已经睡下了，他的身边伏着另一个女生，她似乎也睡着了，伏在萧晰的床边。
  她走过去拍拍女生的肩膀，将女生拍醒，轻轻地说，“萧离，你先回去吧，明天再来换我。”
  是的，这是萧离，萧晰的异母妹妹。她也是直至今日萧晰受伤才知道，原来萧离就是萧晰的异母妹妹，原来她与萧晰感情会那么的好，那时萧晰受伤，她第一个冲出去，人人都以为她是冲向莫衍，没想到她冲向的却是萧晰，她哭喊着，“哥，你有没有怎样？”
  但是萧晰的眼睛里望着的是另一个人，他没有看向她，所以也就没有回答她。但是姜汀言看在眼里，同时心里深深地感到欣慰，从小生于孤儿院里的萧晰，他终于也可以有一个关心他的亲人了。她替萧晰感到欣慰，同时自己的心里便也莫名的长舒了一口气。
  女生揉了揉眼睛，似乎是刚睡醒。名为照顾病人自己却睡着了，而且还被别人抓个正着，这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她颇是羞涩地低下头，说，“阿言，那我先回去了，你也在隔壁的陪床上睡一会儿吧。我哥刚睡着，一进半会应该不会醒。今天晚上就先辛苦你了，我明天早上来替你。”
  互相叮嘱完一番，姜汀言送她出门，然后顺手将灯光调至柔和，她走到旁边的陪床上和衣躺上去，轻轻地地闭上眼。她不敢深眠，怕萧晰夜里醒来她不知道，但是人若是累了又岂是不想深眠就可以不用深眠的。她忙了一天，早就累了，于是躺在床上不消片刻，便沉沉地进入了梦乡。但是梦里睡的却颇不安稳。
  梦里，她似乎是看见了一片雪白的梨花，如雪般，扬扬洒洒地飘下，身处于梦境中的她颇是惊奇，她问，“我什么时候回家了？”梦境里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淡淡地告诉她说，“这本来就是你的家，你回来不是应该的吗？”那么熟悉的声音，在脑子里轻轻地唤一声就可以跑出来的这个声音，但是她就是没听出来这到底是谁的声音，于是她问，“你是谁？”没有人再回答她。姜同学是一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孩子，没人回答她她便一直问一直问，直到有另一个声音在她耳边颇是关切的叫着她的名字，“阿言，阿言……”
  她茫然间睁开眼，发现天已大亮，看了看手机，已经五点了。她看向隔壁床的萧晰，但见他正满脸关切的望着她，看来她再不醒来萧晰就要不顾自己被吊着的腿来摇她了。
  “嗯，萧晰，怎么了？”她问，看面相还有几分没从梦中完全醒来的浑沌样。
  “阿言，你刚才说梦话了，一直问‘你是谁你是谁’，我以为你做恶梦了，怕你被梦魇着，所以忍不住就叫醒了你。阿言，你刚刚梦到了什么？”他目光深沉，神色温柔，问。
  “我梦到了我们的故乡。”女生坐起了身，她走到萧晰的床前，将被他弄乱的被子整好，她坐在床沿，望着窗外渐明的天色，神色幽远，她说，“萧晰，你可还记得我们的故乡，那一片种满了梨树的果园。春天的时候，人家的果园种的都是桃树，粉红的颜色的开的满山都是，却偏偏只有我们家的那一块种的是梨树，雪白的一片，就好像是下了雪一样，那个时候冬天才过，谁对雪还有兴趣啊！而且梨子也没有桃子好吃。我让妈妈改种桃树，妈妈说什么也不愿意。为此我还和妈妈闹了很大的一顿，我都离家出走了，可是妈妈她只是在找到我之后把我抱着痛哭一场之后仍然还种的还是梨树。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妈妈种上满园的梨树，那是要等着我父亲回来，她怕他回来的时候因为风景变了，而找不到回家的路。”她将目光投向他，轻轻一笑说，“你说我妈她是不是很傻？爸爸走了那么多年都没有回来过一次，要是我，早就心死了，她还那么巴巴地等，她早找个人改嫁了多好！我也可以跟着少受点罪。那时候还有那么多邻居的孩子看到我就骂我野孩子，我气不过，跟他们打，可是我一个哪能打的过他们那么多人？每每我满身伤痕的回去，我妈她就会一个人默默地哭，她从来不骂我，也不叮嘱我不要再跟那些孩子计较，她就是一个人哭。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她这一点，我宁愿她把我吊在树上狠打一顿，哪怕是打死了，我也不要看到她那么一副柔弱样！
  我想，爸爸一定是因为她太软弱了才离开她的。所以很小的时候我便决定，我一定要做一个坚强的人，我要竖起我浑身的刺，哪怕是跟全世界为敌，我也不要哪个人有能力来伤害我。
  可是我错了，不管我怎么坚强，这个世上都还是有能够伤害我的人存在着。”
  他握住女生的手，眼睛里滚满了泪水，他只是说，“阿言，对不起，是我错了，那个时候叫你那么难过，可是我也没有办法，那个人他就要死了，我若是不从他手里夺回我要的东西，那么我那么多年的努力不都是白费了吗？那我以后还怎么能站的起来？阿言，你要体谅我。”
  她轻轻地叹一口气，挣脱出被他握住的手，然后轻轻地抚摸过他盈满了泪珠的眼睛，轻轻一笑，颇是云淡风轻的颜色，然则便是这种颜色，叫他更加的心凉。他听见她说，“萧晰，我其实早就原谅了你。当我决定独自一个人也要活下去的时候，我便已经原谅了你。不然，以我的性格，你以为你这些年会这么好过？我一定会以最惨烈的方式来报复你，我定然抱着姜瓴死在你的面前，我要让你的心里永远都有着一道阴影，不管日后多么快乐，但只需一想到我和姜瓴，就让你痛不欲生，因为我其实知道，你依然是爱着我的，哪怕你远在异国，但是你心里最爱的那个人依然是我。
  但是我没有这么做。那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为了你我已经丢弃了我自己那么久，这个整天要死要活的人她是谁？那个决定要永远坚强的姜汀言她去了哪里？她为了谁而变的那般的柔弱，她甚至都不如她那个生活在那片雪白的梨园里的母亲坚强，那个她曾经最为鄙视的人，她原来活的比谁都坚强。她用她柔弱的肩膀挑起养育我的重任，虽然不是很成功，但是责任不在她。最重要的，是她从来都没有放弃最初的幻想，纵然那个男人抛弃了她，众所周知她即使是让那些梨树开上一万年也不可能等来她要等的那个人，但是她依然无怨无悔就那么平静地的等，日复一日，希望不会随着时间而生出一分的渺茫。她的爱自从开始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变化过，这是多么纯粹的一种爱。我不如她。我的爱自从你离开的那一刻起便死了，这是我想要挽留也留不下的东西，这真的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情。所以我想，既然我既做不到如母亲那般纯粹的爱，亦做不了当年那个张扬的无所顾忌的姜汀言，那么至少，我要让姜瓴，我要努力让姜瓴有机会去享受一个完整而幸福的爱，那里面没有如他外婆的痴痴等候，也没有如她母亲般的绝裂伤痛。姜瓴，我要让他脱离这如诅咒般的人生。
  所以后来我封闭了心去努力。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我都不放在心上，那个曾经张扬的无所顾忌的女生姜汀言她已经死了，剩下的，是这个只为了儿子的幸福而努力的年轻的妈妈。
  
第 61 章
  我知道，以我现在的能力，不可能让姜瓴过上如我想象的人生，或者只能让他得蹈你我的复辙。萧晰，我们之所以这样，那是因为我们的骄傲远超于了我们的家世，姜瓴他是你我的孩子，我想他注定与我们有着同样的骄傲，所以再拿起了书本，我要进修，这是如今我所剩下的改变命运的唯一的工具。
  于是，我又遇上了莫衍，如此美好的一个少年。萧晰，他是如此的美好，仿如上帝送给人间的礼物。他说他喜欢我。可是我不敢相信，拼命躲避，但是越是躲避，便越是沉沦，越是不能自拔，直至最后的完全沦陷。萧晰，我如今喜欢的人，是莫衍，我也决定去喜欢他，他身上有我们都忘尘莫及的灿烂阳光。
  萧晰，你曾问过我，既然和你在一起能够让姜瓴快乐也能够让我快乐，为什么我还不愿意，为什么不能让那快乐持续成幸福。我现在终于是明白了，或许它可以持续成姜瓴的幸福，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持续成我的幸福。我早已将满满地幸福托负给了你，但是你那一走却也将它打的粉碎，那一刻里便就是连沫也没能剩下。那么如果我注定都不能幸福，我又怎么可能看到姜瓴的幸福？我是这么自私且狂妄的一个人，我总觉得，如果我为了姜瓴而委屈了我自己，那么日后姜瓴长大了他知道了，这一定会是他心里一个沉重的负担，而我要姜瓴的人生里都是轻快的欢乐。
  也就是到这时我才明白为什么母亲她一个人守了一辈子的梨园那么辛苦都没有为了我改嫁，她知道她再嫁他人一定不会快乐，而我那么骄傲的性子，若是有一天知道了她是为了我委屈了自己的一生，那么我的心里是何其的难过，我觉得我就算偿尽了这一生也不能报答她之一涓滴，那么我必将在她有生之年遵从她的教导在她百年之后遵从她的遗志，兢兢业业胆颤心惊，那么姜汀言的一生何其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