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麦香

今年的冬天好像特别的冷，那暖觉得浑身都没力气，快要冻僵了，手脚都不听使唤，站在麦城家门口却不敢进去，楼下有几个寥寥无几的记者顶着寒风转来转去，其实她也不知道要去哪，不知道麦城在哪家医院，只是感觉告诉她应该来这里。
    昨天晚上从网吧出来后，想了很长时间，还是决定回来看看，好在妈妈现在病情比较稳定，所以连夜买了车票回来。
    那暖在这边扭捏的不知道该不该进去，而麦城家却要炸开了锅，杜子藤烦躁的走来走去，皱着的眉都可以夹死一个苍蝇，麦城铁青着脸坐在沙发上不言不语。
    “怎么会这样，这些照片是怎么回事？”
    今天中午全国所有的在线网民都收到了一份特别的礼物，麦城和众家美女的春宫照被上传到了网上，一瞬间全国像是□□爆炸，波及千里。
    “不是我。”从事发后麦城就一直在重复着这句话。
    “我知道这不是你，只要有点电脑常识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是PS过的，现在关键的是究竟是谁想害你。”
    杜子藤烦躁的猛抓头发，踱步到麦城身边，贴身坐下，严肃的说：“现在有很多记者都守在医院，他们都以为你昏迷不醒所以短时期内是不会找到你的，这段时间你不能出去，照片虽然被压下来了，可是这件事指不定到什么时候消火，公司现在是一头恼火，这件事的影响太大了，不仅是对你个人还有公司，所以本来准备和你续约的事看来……”
    麦城冷笑一声，打断杜子藤的话，“我也没打算再继续。”
    “麦城……都这时候了，你……”
    “好了，子藤，你先回去吧，不管是谁想要陷害我，到时候会查出来的，这段时间正好也让我休息一下。”
    杜子藤点点头，黯然的说：“‘海枯石烂’属于你的戏份已经结束了，看这样子新专辑大概是没指望了，今天早上所有的广告商，制片商都纷纷打来电话，看来你会清净好一段时间。”
    “那不正好么，你先回去吧。”
    杜子藤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看到麦城那张比冰雕还要严肃的脸，话到口边却什么也说不上来，叹了口气还是决定把那件事说出来，“上次你和那暖拍的广告，原定在下月中旬在各大电视台的广告时间播放，现在被‘BR’用尽一切手段阻止，还要取消你代言人的身份。”
    麦城笑，无比苦涩，“知道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无声的关上门，杜子藤对着门框发了一会呆，然后没有乘电梯饶到了楼梯边准备下楼，却在拐角处看到一抹瘦弱可怜的人影。
    那暖头昏脑胀的扶着楼梯把手，刚才在下面思索了好长时间，最终还是决定上来看看，由于现在是特殊时期，她也不敢乘电梯所以只能卖力的甩动着大腿爬楼梯，没想到体力如此不堪负重，走走停停将近爬了一个小时，现在浑身乏力，单薄的外套阻挡不了风寒，整个人颤颤巍巍的像是摇曳在风中的笑话，孤单无依。
    “那暖。”
    听见惊讶的呼唤声，那暖还以为是梵音，脑袋轰隆作响，抬起头，还没看清来人，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杜子藤眼看着那暖滚下楼梯，声音卡在嗓子眼叫不出来，慌忙跑过去抱起不堪一击的身体，才发现全身上下烫的吓人，最要命的是她的头撞击到台阶上，鲜红的血冒冒失失的窜出来，这可把他吓得不轻，从头到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抱起那暖蹬蹬下路，上车，往医院奔去。
    白小居坐在床边，眼眶微红的凝视着床上的清秀佳人，叹气再叹气，无从言语。
    杜子藤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揉揉眉心，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合过眼，这对冤家闹腾的连带着他们都不好过。
    “子藤，你回去先休息吧，我来看着暖暖。”
    “忆奇呢？”他苦命的女儿，都没有人带。
    “我一大早送到爸妈那里去了，你回去休息一下。”
    “恩，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
    白小居愁眉苦脸的点头，那暖都这样了还有最坏的事么，忽而抬起头欲言又止，“老公……恩……”
    “你想说什么？”
    “我们真的不告诉麦城么，如果他知道了……”
    杜子藤很头痛，他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现在还是不要说的好，事情还没弄清楚呢，麦城现在大概脑子也乱成一团了，再说那暖还没醒，你得问问她的意见，我们局外人在一边看着就好偶尔伸手帮一下，但不能干涉。”
    “如果他知道暖暖生病还加受伤肯定会发疯。”
    “他不是还不知道么。”翻了个白眼，忽然又叹了口气说：“搞不好这次麦城铁了心了，看他伤的那么深，是人都会心酸，就连我都看不下去了，你说这那暖闹腾的也够久了，九年的伤害还不够么，麦城做错了什么要这样对待他，怪只怪他太爱那暖了，什么事都想着退一步，最关键的是他退了可有人不让他海阔天空，这种生活他能不憋屈么。”
    白小居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因为她心里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还是忍不住为好友争辩，至少那暖对麦城的心意是众所周知的，“暖暖说不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很清楚她比谁都爱麦城。”
    “那就应该这样肆无忌惮的伤害他么，这么任性的一走了之她有没有想过麦城的感受，就算是被判死刑也得有个原因，这种无缘无故闹失踪的游戏一点也不好玩，你是没有看到麦城那个样子，现在又出了这种事，你让他怎么办，我现在见到他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小居，你不能一味的站在那暖的立场上看问题，这次真的是那暖太过任性，在麦城最需要他的时候不在他身边，你觉得让他们现在见面会有什么后果。”
    “那你们也不应该设了这个圈套对媒体说麦城出了车祸昏迷不醒，暖暖一定是看了这条新闻匆忙赶来才会出事。”
    杜子藤抹了把脸，他觉得和女人沟通是最麻烦的事虽然这个麻烦的女人是他老婆，“就算是我们不对，那不也是为了逼那暖出来么，麦城都恨不得对她掏心挖肺了，她还一声不响的离开，现在事情就像一团毛线，纠结在一起，还有那些照片都不知道是从哪来的，即使那暖现在去找麦城，他也不见得会见她。”
    “那些照片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但是绝对不可能是麦城。”杜子藤沮丧的垂下脑袋，手机早就关了，只打了几通电话给公司，他们的表态让他很想骂人，难道这几年麦城给公司赚的钱还不够多么，这件事都还没查出个结果就打算冷藏他，还说什么狗屁影响问题，真是见鬼的影响问题。
    “我先回去了，你好好看着这边，那暖如果醒了，你先安抚她，不要冲动，麦城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是记者们追逐的第一个对象，所以千万要冷静。”
    白小居转身握着那暖白嫩的小手，很冲动的想起了曲奇，如果她在的话会不会更温暖一点，至少现在陪着那暖的不会是她一个人，杜子藤不再说什么，轻轻的把门带上，正巧遇到这家医院的院长也是他父亲的朋友。
    “赵叔叔，你看，我这朋友也算是公众人物，外面都乱七八糟的，你可千万要给我保密啊。”
    赵院长笑的双眉弯弯，老当益壮的拍了一下杜子藤的肩膀，差点没把他拍抽过去，这位赵院长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练拳，年过半百的人比青年人还要壮实，“这个孩子肠子怎么七拐八弯的，叔叔还能骗你么，好了，你先回去，我都交代清楚了，没人知道的。”
    杜子藤摸摸头，“嘿嘿”的傻笑，在老人家面前也不敢造次，既然都说明白了，他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道了声“再见”回家去了。
    关门的声音传进耳朵里的同时，那暖睁开恍惚的大眼，瞪着天花板，直到眼神逐渐恢复清明，猛然起身拔掉点滴，细小的血珠沿着肌肤的纹理渐渐的晕染成一点红，胡乱的擦掉，穿上外套，戴上连衣帽，走出医院，白小居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看到床上没人，眨了眨浓密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像蝴蝶的翅膀，嘴角还微微牵动着，刚才她在和杜子藤说话的时候就发现其实那暖早就醒了，她一直在听，所以刚才她是故意去洗手间，好让她离开，她知道以那暖那种别扭的性格肯定什么都不愿意说，既然是两人之间的事还是让当事人自己去弄清楚比较好。
    走到电话亭，从口袋里挖出几个硬币投进去，冰冷的手指紧紧的攥着话筒，好像非要捏出个痕迹，嘟嘟两声后传出了清亮的女声，“喂？”
    “微姐，是我。”
    “暖暖？”电话那边还有点不确定，不过声音里还带着毋庸置疑的尖叫。
    “恩。”
    “你这个死丫头，在哪里，你知不知道你突然的消失整个公司都快疯了，你究竟去了什么地方，你知不知道……”
    “微姐。”那暖手抚额头，受不了的打断梁微蓝的喋喋不休，准备进入主题，“我不在的这些天，麦城发生了什么事？”
    “麦城，事到如今你还关心他，难道你不知道？”
    “你是指车祸么？”将话筒捏的更紧，细瘦的纤指上能够很清楚的看到青筋，刚才在医院她已经知道了麦城并没有受很严重的伤，昏迷不醒更是谎言，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还有比这更严重的事。
    “不是，比这更糟糕。”那暖听到这句话心凉了半截，接下来她又听见梁微蓝说：“昨天一组关于麦城的不雅照上传到网上，当时全国的在线网民都有目共睹，这下麦城是真的完了，暖暖，你也不要难过，他既然这样对你，你留在他身边也没什么意思，当初我就应该阻止你……”
    梁微蓝说的话她再也听不见，耳朵里轰隆隆的电闪雷鸣，不雅照，难道就是她收到的那份，到现在她都不知道那究竟是谁寄来的，只有一个浅薄的地址，她还没有查到，当时只想着背叛的耻辱忽略了很多其它。
    那些照片会不会是寄信人上传的，可是他要是想陷害麦城或者想让她误会直接上传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寄给她多此一举，实在是有点说不通，不对，那暖豁然睁大眼睛，手伸进口袋里却始终找不到那个东西，颓然的坐在电话亭里，一时间胸腔里的空气好像被抽走了一样，身体更加漂浮，电话的那边早就没有了声音，那暖抱着自己颤抖的肩膀，将头埋在膝盖里，是她把u盘弄丢了，昨天晚上看了那条新闻太惊讶了，一时间大脑糊涂了，竟然忘了带走u盘，肯定是被不安好心的人捡到上传到网上才会有这起风暴，肯定是这样的，怎么办，都是她，是她搞砸了所有，是她害了麦城。
    躲在电话亭里，那暖懦弱的不敢出去，外面的人来人往，他们有的拿着报纸，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脸上的表情更是多彩多姿，有鄙视的，有同情的，有唾弃的，很多很多，那暖想要爬起来，可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但是她知道麦城肯定比她更无力，更难过，如果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会怎么样。
    在口袋里捻转了好一会，最后懊恼的低下头，空空的口袋昭示着她现在分文没有，无处可去，就连最基本的意识都很薄弱，脚踩的每一部都软软的，恍若云泥，深陷，塌陷。
    天快黑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毫无意识的走到“BR”的办公楼下，找了个拐角处抱膝坐下，空洞的大眼里水润润的一片凌光，可比钻石却没有那么坚硬。
    怔怔的注视着整栋楼最后一丝灯管熄灭，接着一道俊挺的身影不下楼梯。
    “Anson。”
    高大的背影停住，回头，一脸欣喜的看着在寒风中孑然一身的那暖，“暖暖，真的是你，你这两个月跑到哪里去了？”
    那暖目光平静的没有意思波澜，清冷的声音荡漾在漆黑的夜里，“Anson，我想问你一件事。”
    Anson低头无语，好半晌才抬起头，他知道那暖会问什么，可是他什么都不能承诺，可是最令他惊讶的是那暖额头上的纱布，“暖暖，你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
    那暖疲惫的笑笑，置若罔闻，其实她也早有心理准备，事情最坏大概也就如此了，Anson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今天站在广场上看着大屏幕上播放的新闻，全国现在最瞩目的事大概就是风靡网络的不雅照，还有照片主角。麦城所有的活动和计划全部被迫取消，经纪公司也表示对于这件事他们会给广大影迷一个合理的处理方式，无外乎就是雪藏麦城，各有各的说话，这件事连带她也成为了主角，不过她现在这副鬼样子大概没几个人能认出来吧，额头上缠着诡异的纱布，脸色苍白的像鬼一样，脏兮兮的外套，整个人就像流浪难民。
    “暖暖，你必须开记者招待会澄清你和麦城什么关系都没有，否则你的事业将停在这里，永远成为不可能。”
    那暖茫然的抬头，“我来不是问你这个的，我想说我和麦城拍的那个广告怎么样了？”
    Anson闭上眼思索了一会说：“被公司强制压下来了，就算不这么做，各大电视台也不会播的。”
    那暖木然的点头再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暖暖。”
    停住，却没有回头，孤独的背影印着黯淡的月光，还有晶亮的白雪，一切恍然隔世，“如果你不和麦城脱离关系，你一辈子都完了，想想你的事业刚起步，那一只都是你梦寐以求的不是么，所以……”
    “Anson。”声音很清脆，为带着隐隐哽咽，“你知道么，在设计女装的时候我所有的动力来源是麦城，而设计男装的时候我所有的灵感也是因为他，如果这世界上少了一个叫麦城的男人，那么你认为那暖还能再灿烂起来么，这件事因我而起，所以我会面对，哪怕千刀万剐。”
    再一次艰难的爬上楼梯，那暖的心紧张的揪在一起，痉挛的抽搐，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已经全身是汗却依然冷得发抖。
    深吸一口气按了下门铃，过了好长时间都没有人开门，那暖笔直的站在门前，眼睛紧盯着猫眼，试图看进去，想知道里面的人在干什么。
    麦城站在门内，瞪着透明小洞里的那张小脸，苍白的像鬼，额头上还绑着纱布，渗透出血丝，一开始看到他很惊讶却不敢开门，只能站在这一边默默的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他很害怕，怕那暖不相信他，那些照片他也看过，只要是懂电脑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是PS过的，手法相当拙略，可是那暖不一样，九年前的后遗症似乎还在，如果这次她是来兴师问罪的他要怎么回答，一句简单的“不是我”就可以改过全部么，可是他又很生气，气她的任性，还有不信任。
    最后还是开了门，让她站在外面也不安全，现在的记者鼻子很灵，打开门撞上布满泪痕的小脸，眼睛都看不出轮廓了，侵泡在汪洋大海里的水晶碎成一块块的，坠落在地的同时也狠狠的刺到他的心里，扎的鲜血淋漓。
    那暖看着麦城变没有表情的脸，心里更加难过，她简直就是个笨蛋，麦城怎么会背叛她，是她自己太笨，几张照片就任性的丢下一切，还闹出这么大的事，如果不是她，事情也不会变的这么糟糕。
    麦城极力的忍住预想触摸的手，想问她伤口怎么来的，还痛不痛，可是到嘴边的话却很冰冷无情，“你还来干什么？看笑话么？”
    那暖脸色更白，摇摇头，眼泪胡乱的在脸上放肆，“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麦城很想再装出冷冰冰的样子，可是一听她怯弱的声音，就什么火都没有了，竟自走到沙发上坐着，那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依然站在门外继续扮演小可怜。
    “进来，关门，坐。”
    按照步骤那暖执行的很小心，就怕惹恼了他会不高兴，他现在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有什么话快说。”
    那暖点头，暗自呼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那天，就是两个月前我收到了一份邮件，只有一个地址没有姓名，里面是个u盘，u盘里面是网上的那些照片。”
    麦城脸色铁青，紧紧的握拳，不深的指甲镶嵌到掌心里，疼痛无知，“然后你就选择离开，再一次躲在角落里鄙视我？”
    那暖说不出任何话，当时她的确这么想也这么做了，“我……”
    “如果你想说的就是这个，那么我已经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麦城的声音太过冷静，有点，不，是很不正常，只有他自己知道需要忍受多么强大的痛苦才能制止自己不发疯。
    “我还没有说完。”
    睁大猩红的双眼，狠狠凌迟着不知死活的女人，他真的怀疑自己会一时失手掐死她，那暖很害怕，她从来没见过麦城这样，“昨天晚上，我去网吧上网，把u盘丢在了那里，所以……”
    “滚……”
    “麦城，我不是故意的，我……”
    “滚……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虽然很害怕麦城现在的样子，可是那暖什么都顾不了了，她只想解释清楚，走上前拉住他的手，急急的解释，“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相信？”麦城讽刺的大笑，眼睛里却冷的像冰，“你有相信我么，哪怕只有一点点，你有么？”
    那暖凝噎，是啊，她有什么资格让麦城相信她，“放开你的手，现在滚出我家，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看到你。”
    麦城的下颚绷得很紧，握拳的手始终没有松开，青筋泛起，像一条条蚯蚓，快要撑破皮肤，那暖来的时候就有想过他不会原谅她，可是真正遇到却是那么难以接受，她终于知道麦城被她伤害的有多惨，而她有多可恶。
    手指一根根松开，其实早已冻得没有知觉了，只是刚才不知道是怎么抓住他的，只是出于一种本能，想要留住最后一点美好的东西，很难，真的很难。
    慢慢转身，再慢慢离开，关上门，强冷的空气吸到身上，极寒彻骨。
    靠在门上，听着里面爆发的破碎声，有玻璃，有桌椅，还有很多很多让她无法忍受的声音。
    一墙之隔，阻断了所有的牵挂，他们，门内门外，静听，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