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麦香

很颠簸的山路，车子弯弯曲曲的前进着，那暖望着窗外雾蒙蒙的天，眼睛潮湿一片。
    “暖暖。”蒋丽芬坐在她旁边，大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
    那暖转眼，勉强的笑笑，苍白的脸上眼睛显得更加水润，“蒋姨，谢谢你过来帮我，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知道找谁。”
    蒋丽芬已经从她口中了解了一切，所以万分心疼这个脆弱的孩子，摸摸她的头，怜惜的说：“傻姑娘，别这么想，麦城只是一时气糊涂了，过一阵子就会好的。”
    那暖摇头，眼泪晃荡了几圈，滚了下来，“不会了，这次真的是我的错，是我毁了他，他不会原谅我的。”
    “这个圈子里什么事都有，今天站在最高处的人说不定明天比下十八层地狱还惨，麦城懂这个道理，这件事也不能怪你，如果没有人制作出这些照片就不会惹出这么多祸端。”
    “那麦城怎么办？那些照片又怎么办？”
    “我们先找出幕后操纵的那个人。”
    “是杨心伦。”
    蒋丽芬思考了片刻，摇摇头说，“不是她。”
    “她一直在跟踪我。”
    “暖暖，那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杨心伦只是想红，并没有拆散你和麦城的意思，很显然这个人把照片寄给你只是想让你误会麦城，而且她大概也没想到这些照片会流传到网上，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他一定很害怕。”
    那暖靠回座位上，蒋丽芬说的没错，可是关键的是他们不知道凶手是谁，“暖暖，你说你拿到手里的邮件只有一个寄信人的地址？”
    “是啊。”
    “那个地址你还记得么？”
    那暖眼睛转了转翻出手机，找了出来，“我存在手机里。”
    看了一眼屏幕后，蒋丽芬摇头笑笑，“这个人绝对不是杨心伦。”
    那暖疑惑的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确定，“你想想看有谁这么笨的把自己的地址写上。”
    “你是说……这是杨心伦的住址？”
    蒋丽芬点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康为三年前投资过一部电影，她只是其中的一个女配，那时候她请全剧组的人吃饭，就在她家的别墅里，我也去了，所以还有点印象，你想有谁笨到这种程度，既然把自己的地址写上，很显然这个人在故意引导你，将祸端引向杨心伦。”
    那暖颓废的搭着脑袋，沮丧的说：“那会是谁？”
    “喜欢麦城的人。”
    那暖想了一想，也这么认为，“蒋姨，我想麻烦你，帮帮麦城，我知道麦城怪的是我不信任他，还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很想帮他，可是却无从下手，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有，我更没有办法，所以……”
    蒋丽芬怜惜的把那暖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说：“傻孩子，我已经让康为去调查这件事了，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帮他的。”
    感激的话像根鱼刺卡在嗓子里，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无亲无故的人都愿意伸出援手，而她却什么都帮不了。
    回到家时，那暖先下车，刚走进家门就被一室的白吓得脸色惨白，灵堂上母亲那张亲切的脸温柔的笑着，嘴角弯弯的像新月，但是那样的弧度永远的定格在那，冷冰冰的相框劝住了母亲温柔的脸，她在对着那暖笑。
    蒋丽芬看清那张脸，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样子，站在门边，始终不敢进去，手抓着门框，尖尖的指尖都快将墙壁上的石灰刮下来了。
    无数次的想过这样的场景，从知道母亲患病的时候就在想，如果哪一天妈妈不在的时候会怎样，会不会伤心到崩溃，而现在站在母亲遗像前，眼睛干涩的发疼，很想哭出声音来，可是更多的是后悔，最后一脸都没见到，这世界上还有比她更混蛋的人么，伤害了启介，因为自己的愚蠢断送了麦城，如今妈妈安静的躺在那里，没有呼吸，眼睛紧闭着，眉头好像还有皱褶的痕迹，那暖知道妈妈走的很不安心，因为没有看到她。
    走过去，跪在母亲的灵床边，将头靠在母亲身上，幽幽的说：“妈妈，暖暖回来了，你好么？”
    蒋丽芬朦胧着双眼，将视线转移到那爸爸的脸上，走过去，泪洒一地，呼喊了一声，“姐夫。”
    那爸爸一开始很震惊，后来了然的笑笑，妻子已经去了，他现在比什么都空，遇见故人也只是淡淡一笑，“来了，去看看你姐姐最后一面吧，她临走前还念叨你呢。”
    沉浸在悲哀中的那暖并没有注意到父亲和蒋丽芬的对话，依然趴在母亲身上，泪流不止。
    处理好母亲的事后，那暖带着爸爸回到城里的家，家中一片冷清，蒋丽芬也跟着他们回来，这段时间她一直帮着他们忙前忙后，那暖万分感激，抱着她说：“蒋姨，谢谢你，谢谢你。”
    轻抚着那暖软软的头发，心中紧紧的揪着疼，抱着这个温热的瘦小身体，激动地说不出任何话，只能以母亲的方式呵护着心中珍宝，那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知道了便割舍不掉。
    暖暖是你和康为的孩子，当年他的前妻把孩子偷抱出来准备卖到山区的时候，我和你姐姐看到了，可是我们没有拆穿身份，将孩子买了过来，那时候我们的孩子刚夭折，你姐姐看着喜欢，一开始怕暖暖在你们身边会有危险，所以打算过段时间还给你们，但是孩子越长越大，我们也越来越舍不得，真的很抱歉，你姐姐走的时候千交代万嘱咐一定要找到你，告诉你一切，没想到你和暖暖早就认识了。
    这是那父亲口告诉她的，刚开始知道的时候几乎是忍不住内心的颤动，暖暖竟然是她的孩子，可是她却没有做到一个母亲应有的责任，又拿什么脸去相认，她应该知足，至少她的女儿还活着，平平安安的在一个充满爱的环境中长大。
    “蒋姨，妈妈在天上看见你对我这么好，应该安心了。”
    深深吞吐一口气，蒋丽芬笑的很温柔，“暖暖，以后我来代替你妈妈照顾你好不好？”
    那暖以为她是心疼自己，因此更加感激的说：“蒋姨，我一个人没有关系的，妈妈虽然走了，但是我还有爸爸，所以不会孤单，谢谢你这几天给我母亲的温暖，我知道妈妈不会再回来，所以我会更加努力的生活，这样妈妈在天上看着也会很欣慰。”
    很艰难的说完这段话，处理母亲后事的这段时间她很少哭，不知道是不是麻木了，总之眼睛虽酸疼难忍，却无法掉出一滴泪。
    麦城躺在从小长大的老房子里，喜气洋洋的春节过了，他一个人窝在家里睡得昏天暗地，不知道这是他逃出来第几天，关掉手机，掐断了一切可以联系的通讯方式，就这样一个人把日子过得死去活来，活来又死去。
    平静下自己的小情绪，内心又开始蠢蠢欲动，真够窝囊的，还是忍不住想那个该死的小女人，想着她现在在干什么，那天把话说得那么重，说完他就后悔了，全世界最不忍心伤害的人就是她了，可是他该死的还是做了那样的事。
    对于照片外泄这件事，说不在乎那是骗人的，毕竟是自己辛苦打下来的江山，现在就这么毁了，还是有点不甘心，但是更多的还是对她不信任的气愤，她还是学不会怎样爱他。
    电话里传来不知道是第几次留言，杜子藤欠扁的声音穿透空进，直接塞到耳膜里，“混蛋，你死哪去了，我去你家找你怎么不在，蒋姨也在到处找你，说是有很重要的事，关于你一辈子的事，大家都为你的事忙的一头热，你个不要脸的，躲起来装死，真缺德，好了话给带到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麦城端着酒杯站在窗前，春天快到了，可是为什么一点暖意都没有，拨开窗帘凝望着对面紧闭的窗子，在这个位置看了好多年，到现在才发现距离真的很远，模糊的很难看清楚。
    想了想，大了个电话给蒋丽芬。
    “终于知道联系我了。”
    麦城心虚，不过也很疲惫，“蒋姨，都是我的错，我只是想休息一下，您找我有事么？”
    “没事就不能找你。”
    麦城噎住了，对于这个伸手拉了自己一把的长辈，真的说不出话，她就像妈妈一样给了她很多温暖和帮助，不过此时还是很聪明的转移了话题，“额，您最近还好么？”
    “别跟我岔。”话语里有丝生气，“你就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山。”
    思考了片刻，麦城无奈的贴近话筒，换了个姿势站在窗前，眼睛依然看着对面的窗子，期待着里面能露出个人影，“我……还没想好，这样也挺好。”
    蒋丽芬叹了口气，“麦城，逃避不是办法。”
    “我也知道，可是现在我只想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再说那些照片对我来说能证明什么呢，不过就是有人想故意陷害我。”
    “你以为事情这么简单？”
    麦城心一惊，“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差不多吧，有点眉目了，不过还有件很重要的事，你还不知道。”
    “什么？”
    “暖暖的母亲去世了，就在年前。”
    手微微的颤抖，差点拿不住电话，周围安静的很奇特，高大的香樟树在没有风吹的空气中努力的想要摇动自己的枝干，抢夺一点主意。
    小时候他们经常这样隔着树，隔着窗，隔着隐性的空气，摇摇相望，那时候谁也没想到他们望了这么多年。
    现在他们依然隔着所有美好的阻碍，他在这边，手里还握着电话，眼睛死死的盯着从另一边探出的小脑袋，不同的是小时候，一抬眼就能看到的水染灵眸会弯了又弯，而现在那双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变得那么干涩，红红的有无限的委屈，藏在黑发里的小脸瘦成干巴巴的样子再也没有以前那么圆润。
    在她那么痛苦的时候，他不在身边。
    在她那么难过的时候，他躲了起来，像个孬种。
    那暖想要看清不远处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可是无奈视线越来越模糊。
    心痛是有频率的，像现在他痛她也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