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图之箴

第67章


七名使臣表面平和恭谦,实际上,从进入沙图地界开始,他们就不停地用余光扫视周围的情势,入宫之后更为慎之。殿上的王族、大臣向他们投射出不屑的眼光,仿佛律国在塔然眼里仅是一只不堪一击的蝼蚁。朝王座看去,苏里唐的神态简直俗不可耐,分明是个庸才。这样一位金玉堆砌的君王,居然稳坐王位,身后究竟有怎样的势力?
  “律国房戍代随属来使,参见塔然国主。”房戍的官服的确比余下的六人高出一阶,站在最前方。礼毕仰头,见苏里唐身边仅有侍者相伴,连一名带刀护卫都没有配备。防备如此松懈,不是自视甚高,就是愚昧无知。
  房戍嘴角一瞥,未等苏里唐作出回应,眼中的善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暗、凶恶。七人眼里的暗河凝结成一湾死水,掩饰的杀气逐渐蔓延开来。几缕银光耀目,随着房戍从腰间、皮靴中抽出一对参差剑,其他人也从衣饰中取出各异兵器。其中一人从袖中飞出几根针线,一手操纵数条轨道射向周围王臣。
  “列。”米桑见状,即刻发令,王殿上响起机关开启的摩擦轴转,四面铁栅密接升起。“呯呯”数响,伴着零星火花飞溅,七名使者皆被困于铁牢之中。
  七人大惊,可是,区区铁栅真能困得住他们吗?房戍望着座上的苏里唐,见其得意洋洋地把玩着手中的暖玉,冷冷地说道:“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了。”
  “不错,的确有人提醒我们须早作防范。”米桑手持擎天战斧护在苏里唐身前,对那七人警告,“你们还是束手就擒吧。”
  “痴心妄想!”房戍右手提起长剑,剑气流窜,“就凭这铁牢,也困得住我们?”反手甩开长剑,抛至右后方,身体微倾,左手短剑锋刃削过长剑柄,寒光旋绕回到右手。就这样一个看似杂耍的动作,使得四方铁栅轰然崩毁。
  苏里唐失手将暖玉跌落在地,无暇拾起,眼见铁牢已毁,急忙呼喊:“护驾!护驾!”慌乱中,抓起面前的金属果盘挡在胸前。
  “哼,来不及了。”七人分别朝逃散的王族大臣们攻去。
  正在这时,万道银絮由三面袭来,如暴雨梨花,瞬息而至。不知是何方暗器居然可以形成如此的密集攻击,尽管七人奋力格挡,但早已造成不同程度的损伤,七人眼中所视之物皆为漫天飞舞的幻影,头晕目眩。
  “糟了,是影舞醉,快撤!”房戍顿觉形势不妙,忙唤众人脱逃。
  门外的士兵欲追逐那七人,却被米桑制止:“穷寇莫追。”
  “为什么,将军?”有士兵不理解,为何任凭那些大逆不道的犯人逃走。
  “他们肯离开就已经是万幸了。”米桑手握着一枚竹筒,深思着前夜收到的那封附带暗器的密件。信中写道,来者不仅非为善类,更能灭亡整支塔然军队。
  蒙蒙轻雾中的一侧山麓,蓝铁色赤壁上的岩洞闪现着王殿里飞烁的细雨。气脉川流不息的柱廊尽头,浅浅红光的祭坛上,站立着一名身穿青褐法袍的少女,清亮的眸子里流淌着无奈的哀伤,望苍茫大地,自言自语:“她来了。”
  
                  第一百四十章 苍龙
  云伏日下,荆杞焚烬犹未休。孟章初现,翔飞八极四冥游。故人临,月兮。
  塞云风沙寒草疏,愁杀天边青冢。浩浩渺渺的沙尘,起伏不断,日光下如万点星光。狂风袭来的热浪,无情地将所有生人气息凝固。枯藤残垣,比起远处的莹然碧绿,默默地重复着单调的汹涌。
  丢弃在沙地上的锦纹华服,露出一方衣角,等待着在下一场沙暴中被埋葬。若隐若现的足迹在沙丘上蜿蜒,流动着月牙状的完美弧度。细沙汇成的涟漪在迎风绽放,不时掠过丹色的浓郁。一行七人,衣摆翻卷着各异篆体,缓缓地走向炙热扬尘中犹如雕塑一般的瑰丽身影。
  琥珀色的瞳孔如雕琢过后的玉石,下颚狭长,浑然天成的深刻轮廓,眉宇间散发着一种超凡的异国气息。一袭青色衣装,看似朴素,却流露出潜藏无尽的神秘。腰间垂下的墨色飘带上清晰醒目的银龙,每一块鳞片都栩栩如生。腰带上悬挂的青玉星鉴上战龙吐云,下方的纯白晶石垂坠着松绿流苏。
  “属下办事不利,刺杀失败,以致随行部众被全数歼灭,望统领责罚。”房戍等人横列站位,单膝跪倒在那尊雕像面前,略带恐惧。
  谜样的眼眸轻轻一闭,右手随意伸出两指示意七人退下,径直走向沙丘背风坡一侧的阴阳交汇。那七人随即起身,一列银色小篆从右向左书写着:角、亢、氐、房、心、尾、箕。他们正是亡藤谷二十八宿里,最为特殊的苍龙七宿。
  沙丘的阴影就要覆过那株枯树,黄沙里的荒草寥寥无几。明暗交晖下的的藏青风袍,溢出令人怀念的幽冥之息。波动的沙砾在这熟悉的气场下,表现得异常脆弱,主动在一丈外的地方退却。浓浓的墨青披挂下,飘逸着细长的流苏尾穗,遮掩着她如玉的纤细手指。肤若凝脂,谁能想到,她早已不再青春。
  “宫离,情况如何?”妖媚的眉梢微颤着,感知身后来者。
  “回禀夫人,行动失败,塔然国主安然无恙。”琥珀的眼眸在阳光下反射着何等华丽的光泽,毫无疑问,他便是亡藤四方灵宫之东方苍龙:宫离。
  “一定又是他们!”在息夫人的意料之中,黎远岚和有琴无叶再次妨碍她的计划。不论是上次行刺诸国使臣的失败,还是后来派遣商调剿灭冯氏之时,冯氏全族被他们暗中转移。尽管前行受阻,但她似乎并无半点不悦,反而涌现一丝异常的微笑,意味深长地对宫离说道,“既然来了,就去见见老朋友吧。”
  “遵令。”宫离寸步不离,跟随息夫人的脚步,往冰雪消融的世外灵谷走去。
  步踏厚实流畅的气脉,进入一座赤壁神庙,柱廊上的贝叶铭文闪耀着幽绿的灵火,禅定的心境穿越整片洞天。祭坛上的朱砂浅雕,流光朦胧,图腾中央悠扬着远古的驼铃。衣衽宽长的袖边袍沿绣满未知的诡异符号,青褐色的法袍下隐藏着一张温婉灵秀的面庞。这灵气四溢的地方,息夫人确实感到些许不适。
  “浣依,果然是你。”凝月手持枯槁的蜥骨法杖,面朝山川秀谷,沉思着如何面对身后的物是人非,“该说你变了,还是执念更深了?”
  “若无执念,何以身存?”息夫人的回答很明确,如凝月之前猜想的一样。
  “人生在世,最悲哀的莫过于固执地坚持一些不该坚持的事。”凝月出言暗指,“当人的执念日深一日,悄然生成的怨念就会摧毁人的本心。”
  “本心?”息夫人的语气变得不屑,“那奢侈的东西,早在多年以前就偿还予天地了。”在她眼中,与仇恨无关的事物皆是累赘。
  “昔若浮云,何故追逐不休?”凝月自知已无法平复息夫人狂烈的怨恨,但愿一切如烟,“死者已矣……”说着,她转过身来面对息夫人。可是,当她无意间瞥见停留在柱廊之中的宫离,眼神忽然迥异地局促起来,“他是谁?”
  “他是我的东灵宫统领,苍龙宫离。”息夫人的神情在凝月的疑问下,渐渐地如春风般得意,夹杂着骄傲的情绪向凝月宣告。
  “不可能,他是……”凝月察觉出她与宫离并非初见,他周身洋溢的独特气质的确似曾相识,剥开层层记忆,答案呼之欲出。
  “他是你当年亲手指点的苍龙人选!”息夫人的气势把事实肯定得毋庸置疑。十年前,凝月应约为息夫人指引四方神君之道,以助亡藤谷势立江湖。息夫人按凝月所指,寻得商调、角寒和徵无,最终觅得宫离,“由不得你不信,当初我作出亡藤谷落魄的假象,佯装逃亡至南疆,就是为了避人耳目,以寻觅苍龙降生之人。也就是他,宫离。”
  “天意。”凝月黯然默认,天机难测,造化无常,“真的是他。”封存的记忆里,无法更改的真相,“塔然老国王达瓦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庶出之子终究还是深陷刀光血影。”缓缓地走到宫离面前,轻声唤道,“哲唯,别来无恙。”
  宫离没有回应,像是天山之巅的一块坚冰,将多余的情感反锁在眼底。
  凝月略被激怒,回首质问息夫人:“息浣依,你的目的究竟何在!”
  “心意未改,但求成全。”息夫人侧身远望,装点出一副轻描淡写。
  
                  第一百四十一章 异嗣
  南柯一梦忆苍山,落雁倾国孛虚入。余恨知遇劫未果,挟乱相峙趋人祸。
  十年一觉梦初醒,洱海之畔,闻君自远方。当时在位的塔然国主达瓦南下夷疆游玩,遇到了一位玉貌花容的女子:雨朵。与所有微服出巡的君王一样,沿途风流、处处留情。待俘获芳心后,达瓦便信誓旦旦地允诺日后迎娶雨朵。可是,达瓦一去不回,而雨朵早已珠胎暗结,后十月怀胎,诞下哲唯。
  夷疆之地,未婚生子的女人定会遭到族人唾弃。然而,雨朵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痴痴等待,换来的却是自己的郁郁而终,使年仅五岁的哲唯成为孤儿。恰逢塔然王后香消玉殒,达瓦因思念雨朵而派人前往夷疆,事后将哲唯接回沙图。后来,哲唯以王子之名生活在王宫里。但是,由于其庶出的身份,在众王子之中,他依然地位卑微,尽管达瓦十分宠爱聪慧的他。
  好景不长,四年未至,达瓦竟然身患恶疾,命在旦夕。达瓦的表兄拉卡为了能权倾朝野,不遗余力地扶植平庸的苏里唐成为王位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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