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月无限叹息:“生命对于你,究竟意味着什么?多少人穷尽一生只愿长生不死,而你,却要挥霍寿命,逞一时之快。”
“人生在世,但愿无憾今生。若心愿不遂,长命百岁亦是枉然!”息夫人趁凝月恍神之际,一手抢过咒刻,“大恩不言谢,息浣依就此别过,后会无期。”说完,便转身离去。
洞穴之中,厚重的驼铃声,怅惘凝空,缠绕着凝月的喃喃自语:“此生无憾……此生无悔……若是时光倒流,我定不会如今日一般抱恨终天。”
塞上江陵,凝眸相顾,青川山道,堪误一生。如梦幻境,长存荒漠,昔日呢喃,永垂耳畔:“你总说,你配不上我。其实,我才是那个比尘埃还要渺小的人。”
第一百四十三章 风蚀
残岩风过徒寂余,日落阙然蹁跹语。故问虚空且成痴,勿忘苏淮落红绪。
烟锁闲云,一缕银沙偎丹青,红尘欲唤远黛,却不见,袅袅玉楼虚立浩浩丘峦。风过沙地,摆弄出无数交复的纹理,曲折得犹如老者眼角的沧桑。翻滚着无尽岁月,看似华丽的轻舞飞扬,终究只能被自己困在泪水汇聚的江河之中。
人迹罕至的龙穴阴壑荒芜,沉醉在被掏空的孤寂里。被蚕食的岩壁,裸露着过往的姓名,纠结出一段摇摇欲坠的松土,脆弱地瓦解,散入尘世默许的庸碌。就在脚下,踏过的足迹,埋葬着谁的灵骨?
织梭光景去如飞,炙热的戈壁,泛滥着冥界的腐湿,苔痕划过虫蚁的灰烬。风蚀的山谷,看不出往昔的战乱刀光,被沙雾迷乱的两方地界,容不下的意念只能在缝隙里苟且偷生。眼看要崩塌的残峰绝壁,在夕阳下,折射血色的温暖。青衣如浪,流苏飘荡着残余的柔肠,就要同那落日一起,湮灭。
“为何放弃王位?”沉厚的女音充满杂质,“不想有朝一日,逐鹿中原?”
“既然弑父在前,便再无觊觎之心。”磁性的音色在这个人间,独一无二。
风谷断崖上的两道身影蒙着一层黯淡的晚霞,息夫人和宫离静静地望着殷红的日落,交谈色调如旧识一般。
因为母亲的郁郁而终,年仅五岁的宫离在心底埋下了怨,藏下了恨。在他眼中,达瓦从来不是他的父亲,而是杀死母亲的罪魁祸首。当拉卡携苏里唐发动王位争夺战,宫离便在心里布下了全盘计划。将匕首刺入父亲的胸膛,腥涩的血液喷洒在他的脸上,垂死的面庞上惊诧,丝毫没能唤起一个十岁孩童内心的怜悯和亲情。轻易地嫁祸给自己的兄长与叔父,淡定地无辜着,跟随侍神凝月远赴夷疆。
“我们早已一无所有,若要说还拥有些什么,也许只剩下仇恨了。”息夫人眼里映着那轮红得发紫的夕阳,脸上表情是仅现于人后的惨淡,“你我二人也算是殊途同归。”背叛、覆灭、落空,最后剩余复仇的命运,在干涸荒漠上,蜿蜒无尽。对于他们,海市蜃楼属于奢侈,被迫使着痛恨狭隘以外的人间。
“雪嫣呢?”宫离质疑方才息夫人的感慨。他可以是孑然一身,而息夫人却不是这样,息雪嫣,她的亲生骨肉,难道就此放弃,无视其生死?
息夫人迟疑了,但依然正面回答:“她不过是我生命里的一道伤疤,是过去屈辱的证明,她……”她是她最后的亲人,割舍,与否,“是她的存在时刻提醒着我,不能忘却心中的仇恨!”
宫离默默浅笑,斜视着息夫人稍有动摇的背影:“但愿你勿忘今日所言。”
余晖赐予远处的山岚短暂灿烂的金边,风沙呼啸依旧,暗夜的光晕逐渐袭来,息夫人和宫离停留在羌笛漫漫的丝路之上,遥望中原河山。
律国江山,硝烟暂且退去,诸国使臣皆已平安返回。经上次一役,亡藤谷暂无异动,依据羽麾的线索,息夫人不知何故前往大漠。因此,目前的局势足以让人清平地过一阵子。远岚将王城安危托付予有琴,带着静溪归返苏淮拜祭先人。
初冬的茶山仍是一片苍翠,偶尔几朵霜落,装点如梦。山脚下的一隅,立着黎昭的墓碑,坟堆上荒草满布。远岚徒手除去枯黄的草荆,借来扫帚移去周遭的尘埃,将碑上的每一道笔画都擦拭干净。静溪采来秋末留下的鲜花,平放在墓前。落叶萧萧,远离纷扰的单纯人世,仅止于黄叶所及。
二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执子之手,方知光阴如梭,短短数载,已是沧海桑田。无邪的清雅面容,如今已隐藏不了哀伤;曾经的玉树翩翩,今日竟无法再潇洒抚琴。
远岚俯身拾起花束里的一支艳丽之魂,向着静溪单膝跪下:“溪儿……”
“远岚,你做什么,快站起来。”静溪对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显得手足无措。
远岚微微一笑,将花枝缠上静溪的手腕:“溪儿,嫁给我吧。等这盘棋局结束,你就嫁给我,好吗?”以前给不了的承诺,今后应当无所阻碍了吧?放下生命和疑虑以后,更加坦然地面对自己的真心。
娇艳的花瓣上,刹那多出一滴晶莹的露珠,让平淡无奇的野花笼罩着暖暖的光华。同那日一样,她落下泪水,这次,到来的温热并不苦涩。
“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再食言。”静溪缓缓地跪到地上,依偎在远岚的怀中,不管未来,还是明天,都完全不值得在乎。
落幕的风,微冷,山头斜照的流光,流浪在回首的泥泞边缘……
第一百四十四章 突袭
月染尘,骤风雨,鬼影萧瑟。沫如星,寒剑舞,投袂青衣。龙游浅水略疑。
淡月笼纱,光华浸染浩瀚苍穹。风过,夜来暗香浮动。深宫挑灯,犀照屠苏梦。边邑苦多,青岚末路空落。明火巷陌,瑞章宫前,石刻龙纹天命,未见异调传诵。夜莺啾啼错,碧湖涌浪。星辰初现,何处候潮落?
宫闱影没,零间隙的超凡轻功,在重重守军的巷道中,来去自如,似入无人之境。夜泊霜雪,踏过无痕。眼眸中的掠影,好似幻觉,殊不知,在那迷雾之中的真实将要掀起一场局促的风浪。梦魇沉沉,谁恋生怜战,落子不悔?
“快来人啊,有刺客!”绝命的呼喊,顷刻陨落,“王父……”断断续续的悲鸣传递着一个讯息:王父被挟持了。
禁军倾巢而出,不料,任何的围攻策略都无法触及刺客的一寸衣袂。未免误伤王父,禁军侍卫的进攻皆是小心翼翼,不敢有半点闪失。
忽然,一名刺客腾空跃起,袖沿撒出银末如尘,月光下,如星光万点扬扬而落。禁军聚集甚之,以致大部分人中招倒地。尘灰所及,香若幽兰,这无疑是亡藤谷的兰兮散。天若水轻,一路坦荡无碍,亡藤来者扛着一人奋力朝宫外奔去。
须臾之时,剑光雪影,铺天盖地。强烈的剑气迫使亡藤弃空落地。远岚、有琴和雪嫣及时赶到,与他们对立在松柏梅香间的玉带横桥上。后方赶至的通明举火,在湖水荡漾的月光里,犹如白昼。那几对瞳孔,似曾相识,唯有一双淡然的琥珀色眼睛显得陌生。
他们的计策本是天衣无缝,只是因为之前向紫冉坊索取药散时泄露了行踪。事后,羽麾向有琴无叶透露其测。果不其然,当夜王宫,银光漫天。
“大胆狂徒,快将王父放下!”层层包围的刀剑护卫迅速敞开一条宽道,晋帝站在人群之中怒指刺客。从身形衣装上辨认,那青衣人肩上扛着的,分明就是王父甘翁。这是明目张胆的挑衅,能怎容其放肆。说着,就要冲上前去,还好俞子非从旁护主:“陛下,不可。”
有琴打量眼前这些被团团围住的亡藤谷众,一行共九人,仅有一人身着青衣,此人定然非比寻常。剩余八人中的纹有羽翼刺青之人,必是角寒。照目前的情势看来,角寒一脉很有可能会掩护青衣人掳走甘翁。倘若那青衣人是他想象中的那位神秘的五音之众,那么,他的一切皆可谓深不可测。
“有琴。”远岚突然附到他耳畔低语,“若是稍后行动有异,南灵宫的八人就靠你了。”言下之意,远岚似乎也看穿了亡藤的举动,并想只身对付青衣人。
“他极有可能是东方苍龙!”有琴不得不提醒远岚,亡藤四垣的实力均不可小觑,“你我必须联手阻截。”
“你们是拦不住他的。”沉默许久的雪嫣紧握手中软剑,缓缓地说道,“以他的身法,足以轻易脱逃。”她曾经在南疆与苍龙有过一面之缘,那种还未出招,便可以杀气致人死地的功法,令人胆寒。
“不用考虑了,这个人,我去追。”远岚坚定不移地告诉有琴,“徵无说过,亡藤四垣仅有角寒接受了魔契,而他的魔态会与我身上的神力产生共鸣,若是引发,后果不堪设想。这一点,你们应该很清楚。”不错,有琴和雪嫣都见过狂性大发的远岚,忆起当日誓灭万物的惊人力量,仍是心有余悸,“一旦角寒入魔,有琴,只有你的功法能够克制他。律王……”
还未说完,只见宫离划步凌空,周遭禁军几欲弯弓射之,但闻晋帝大呼:“不得放箭!”果然,人质在手,攻之则吉凶难断。
青衣宫离一言不发,扛着甘翁破空而去,远岚跃出桥栏,紧随其后。众人追赶不及,然角寒等人立即发动攻击。有琴只得承认别无他法,要是远岚在此被激发沙神之力,只会助纣为虐。无奈之下,与雪嫣投入战斗,阻止角寒的残杀。
南宫七宿的攻势略显急躁,说不出所以然的节奏,冥冥之中有的放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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