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不阑珊

  
  他的手还搭在她的腰间，摩擦而过的是充足的水分——林畅抬头若有所思地想了想今晚的天气状况，再低头看了看她自残的双足，顿时觉得，这女人是疯了。
  
  所能想到的情况其实也只有一种，她淋着雨赤着脚从不近的地方跑回来。
  
  接下来一件头大的事又浮现了在他的脑海里，按照如今的状况，她不换衣服是不行的，再者，他摸了摸她的脸蛋，都快可以拍一个鸡蛋，显然是发烧了。
  
  他缓慢地将席盏盏放下来，就快脱手的一刹那，席盏盏紧紧地捉住了他的手腕，她并没有睁开眼却也无比准确地捉住了她，手上的温度比他更甚，然后她很轻很轻地请求：“不要走……”
  
  她这样子真是楚楚可怜，脸上一干二净地写着委屈两个字，嘴巴微微嘟着，满心不快，像个孩子。
  
  林畅再一次无声地笑出来，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无奈道：“我还真不能走，不然你要是死了，我就是蓄意隐瞒。”
  
  可这身上的衣服终究还是祸根，不脱吧，怕她会病的更厉害，脱吧……他是个男的。
  
  经过再三思考，他决定闭着眼帮她，虽然不是没见过女人，可印象里这个女人，似乎有点不同于别的女人，他乐意成全自己做个正人君子。心里这么告诉自己，然而手不受控制，有些微微发抖，林畅心里都觉得自己好笑了，又不是毛头小伙，怎么莫名逮着人家姑娘就这么受不住呢。
  
  他的眼前是一片黑暗的，手指触到她颈项间的皮肤的时候，像是触了电，电流随之而来，差点让他立马收回去。不过林畅微微镇定了一下，就摸到了她胸前的第一个扣子，那扣子的样式是很简单的，他刚才就看到过，然后是第二颗……
  
  他忽然又被她握住了手，然后他的手指尖，一阵濡湿。
  
  林畅蓦地睁开双眼。
  
  她的唇印在那上头，伸出了一点舌尖，轻轻舔过。林畅脑海中一道闪电劈过，电光火石间就抽回了手指，他的动作极快，两个人的唇一瞬就靠得极紧。
  只是一线的距离，席盏盏不知道什么时候定定地看着他，脸色依旧是不正常的潮红，可是这么看来意外的诱人，此时无声胜有声，林畅觉得自己被蛊惑了，就快贴上去……
  
  “莫远，你有钱，长得好看又温柔，可是这又怎么样呢……你不专一！”
  她忽然恨声地说，掷地有声，完全不像是一个发烧的人，甚至她依旧紧紧地看着他。林畅却像是被人推了一把，直接坠入了山崖，他脸色难看地瞅着席盏盏：“你……”
  
  他又停住了，那眼神虽然执着，却那么空洞，那不是在看他……也不知道是看向了什么地方，没有灵魂，只有伤心，没有眼泪，可让人觉得她那么绝望。
  
  浑身的热度又褪尽了，林畅看看席盏盏，下意识伸手抚过她的脸，轻声地叹了一口气，或许不自知。
  
  最后他们还是来到了医院。
  
  那会儿的席盏盏已经挂完了一瓶水，神智慢慢恢复了清明，隐约觉得自己靠着什么东西，脖子有些酸疼，她抬起头来，正巧看见林畅好看的侧脸。
  
  林畅一刻也没睡着，感觉肩上的重量忽然轻了，就意识到她醒了。轻声问：“醒了？想吃点什么吗？”
  
  席盏盏愣愣地看着他，然后问：“林……畅？”
  结果自己也被自己吓了一跳，那嗓子哑的根本不像是她自己的声音了。
  
  “我怎么了？”她问。
  
  “你生病了，进医院了，”他轻快地眨眨眼，“我做好人，把你给送进来了。”
  
  席盏盏皱皱眉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然后她顿了顿，脸色一白，“我，我到家了没？”
  
  “废话，你不到家我能看到你么？你湿淋淋地往地上一坐就什么也不管了，可怜巴巴的，像条小京巴。”
  
  “呸！”她终于骂了一声，没好气的：“你才小京巴呢。”
  
  “嗬，生气了？小京巴还是很可爱的嘛，你物种歧视哦～”
  
  她难得笑起来，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气血，瞬间又想到了什么，却不再那么结结巴巴——“湿淋淋的，我的衣服怎么回事？”
  
  林畅望了一眼她现在穿着的衣服，粉黄的睡衣，把她衬得像朵小小向日葵，他瞪了瞪眼睛，故作可爱地说：“如果我说，我帮你给换了，你打算怎么样？”
  
  她想也没想地：“找人把你做掉！”
  
  “真是薄情啊……”他叹息：“我只是把你的衣服拿了出来，到了医院再找了个女护工帮你换上的。你放心，男女有别我还是有分寸的，何况，”瞥一眼她的胸前：“也不值得。”
  
  席盏盏听到这话放下了心来，她倒是很信任林畅的，既然他说没有，那必定就是没有了。不过这种对于她红果果的鄙视她还是很在意的，于是回嘴道：“你懂个屁！胸大无脑知道吗？”
  
  林畅说着知道，脸上却全然是另一种“懒得跟你辩解”的表情，让席盏盏好生郁闷。
  
  过了半晌，她肚子叫了一下，林畅又回头看她，戏谑地道：“哟，饿啦？”
  
  她踹一踹他的脚：“我想喝点粥……”
  
  他居然没再调笑她，很快说：“好，我去给你买点粥，正好我也饿了。顺便，席盏盏小姐，虽然我不知道你今晚是抽了什么风把自己给折腾成这样的，不过我想说，不管是为了谁，糟蹋自己的身体总是不值得的。”
  
  说罢他转身就走了。留下盏盏呆呆地坐在那里。
  
  她反思自己做了什么，好像一路走回家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撑不住了，头越来越重，可是还是告诉自己一定要回家，然后上了楼梯，几乎睡到在楼梯间，依旧没有放弃，最后看到了自己的家门……
  再往后，到现在，还真的不记得了。
  
  但林畅那么说，肯定是把自己归结为失恋的女人了，真是——但转念一想，也没什么不对的，她确实是失恋了啊。
  然后把自己搞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好像很受伤。真的没用死了，席盏盏。
  
  她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干净的睡衣和鞋子，脚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污水的痕迹了，浑身也暖融融的。
  
  大学失恋的那次，好像也没把自己折腾的那么惨啊，只不过是红了红鼻子，掉了些自以为真挚的眼泪，现在想来悼念的到底还是自己的青春而已。那么现在呢，她看着自己的眼泪滑落在自己的手掌里，这一次是什么？
  
  只要一想到，就无法抑制地觉得难受，心里被挖空了一块，那么，即使是自己最喜欢的芝士蛋糕恐怕也无法填满。
  
  有热热的东西贴上自己的脸，席盏盏一顿，抬头，看见林畅充满阳光的笑容。
  
  “饿的都哭鼻子了啊，来吧，哥哥给你带好吃的来了。”
  
37
37、第三十六章 ... 
 
 
  ３６
  
  热气腾腾的食物一下肚，整个人都变得暖和了，席盏盏一份粥吃的很专注，但实际上那具体是什么味道，她也不太清楚。
  
  晨曦的一缕阳光洒在他们的头顶，林畅看着她将粥喝完，脸色变得红润，微笑着拿过碗来，抬手看了看手表：“时间也不早了，走吧？”
  
  她的水已经挂完了，也没有住院的必要。席盏盏动了动酸涩的脖子，站起来的瞬间整个人都像是被重新拆弄过一样，“嘶，真是老了，被雨淋一淋就这么不中用。”
  
  自嘲的语气，林畅的眸子却变深了，他盯了盯她，似乎在捕捉她眼里闪过的一些什么东西，然后嘴唇动了动说：“我还以为你打算自杀呢。”
  
  席盏盏心里一跳，继而恢复了从前同他说话的调调，“我自杀？您老入土了我估计还能跳绳呢！”
  
  “得了，就这么咒救你一命的人？”
  
  她自认理亏，拍拍他的肩膀：“兄台见谅哈，小弟不善言辞……”
  
  站起来才发现有点不对的是，席盏盏穿的是林畅给她带来的睡衣，等下穿着睡衣出医院，再回家……感觉好怂。
  
  林畅仿佛也看穿了她的心思，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又给她套在了身上，长长的衣服把她衬得像是个小孩子，柔软的头发披散着，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柔弱。
  
  林畅忽然想，这样一个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女孩子，究竟是为什么，为了什么人，也竟将自己逼到那样的地步，脑海中无意识勾勒出一个人来，他实际也知道，那必然是个男人。所以他刚才对席盏盏说不管是为了谁，糟蹋了自己的身体总是不值得的。
  
  他当然很明白这个道理，当年有人对他说过，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绑到海角天边还是会长了翅膀逃开。
  
  他也曾经拥有，也曾经失去，但从未为一个人把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即使觉得失去的滋味那样萧索，那样难熬的日子，他也照样好吃好喝，更没有亏待过自己半分。
  
  席盏盏并没有推拒他的衣服，而是落落大方地穿着，毕竟现在跟他坚持也不见得能成功，再来——她实在不想穿着睡衣就出现在清晨的市区里污染大家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