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不阑珊

  
  按照她平常的性子，一定很快就恢复过来，然后冷哼一声，但脸总是通红了的。
  
  事实上席盏盏也确实是恢复了过来，却没有说话，脸色苍白，很是难看，她已经没在痛哭，眼泪如同小蟹的肢脚纵横着，眼皮子像个核桃，弱弱柔柔的，莫远看着她，短暂地失神，然后纵情吻上去。
  吻在她嫩嫩的眼皮子上，上头似乎还有杏仁的味道，然后是泛红的鼻尖，嘟起的嘴唇，咸咸的涩涩的。
  
  她紧紧抱着他，双手环着不肯松开。
  
  这个吻是极尽的缠绵，两个人都完全沉浸在其中，仿佛可以相依偎到天荒地老。
  
  可是不行的，席盏盏知道这是不行的，虽然心里早有了盘算，事情来得突然，如今她才晓得，食髓知味的人是自己。
  有人说过一句什么话？哦，认真你就输了。她输了，她知道的，但与其说她输给了莫致，不如说她输给了这场爱情。彪悍一点的话，她可以坚持，因为错的人并不是她席盏盏，输只输在她太懦弱，她可以在工作上一次次跌倒再站起来，可惜在感情上她不敢再跌，她害怕再也站不来，所以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宝贝，到底出了什么事？哭得脸都皱起来了。”
  
  她忽然推开了莫远，给了他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阿远，我们分手吧。”
  
  莫远还未从那个吻的深情里转过神来，有一瞬的不知所措，不过他很快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别开玩笑，傻姑娘，火锅别吃了吧，这一哭再吃辣的晚上肯定得胃抽着疼。”
  
  她眼睛一眨，又一滴眼泪掉下来，“我是认真的。”
  
  “……”
  “理由？”
  
  “我觉得我们不合适，你这么好的男人，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女人，”她有些艰难地替自己解释：“而且这阶段相处下来，我真的觉得你管的我太严啦，我又不是找个爸爸来管教我，你说是不是？”
  谎话越说越是顺理成章，她几乎要觉得自己说的都是真的了，并且都是她的肺腑之言：“你说你老是让我陪着你加班，又不给加班费，每天那么晚下班，我才没时间找男朋友的。你知不知道我很累啊？再说了……”
  
  “我可以娶你。”莫远忽然说。
  
  席盏盏愣了愣，眼睛干涩，又笑笑：“你说什么？”
  
  手被他拉住了，莫远的眼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却又有一种特别的神气：“我说我可以娶你，我把整个ＳＣＥ送给你，你再也不用那么辛苦，”他亲亲她的手背，这一世的万千宠爱，“或者你不是说想要开一家冰激凌店？那我们就开……”
  
  “莫远，不要逼我说真话，”她抽出手，镇定地说：“ＳＣＥ又不是你的，别忘了你老爷子还掌握着你最大的经济命脉，送给我？你是不是太天真了。另外，明人不说暗话，我其实有别的喜欢的人了，请你不要再缠着我。你看我干什么？虽然我的第一次是跟你，可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我不会要求你负责的，话就说到这里，我说，我们完了。”她挑了挑眉，一派无所谓的样子。
  
  莫远是完全地不敢相信，他英俊的脸庞都变得白了，还泛着微微的青色，下颚的弧线崩得极紧，手背上的青筋浮出来，盯着她，做最后的努力：“盏盏，你不要跟我开玩笑了好不好？”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你知道我没有耐性的，好聚好散吧莫远，三天以内我会交出辞职信，或者你开了我也行，就这样吧，您慢慢吃，我先走了。”
  
  她拿起包，几乎夺门而出，在此之前，席盏盏从没有觉得自己拥有如此绝佳的演技，可人被逼到绝境，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哪怕是演戏，也未必比那些个天王天后差。
  
  只是刚才被硬逼回去的眼泪此刻又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她很疼，不仅胃疼，心里更是痛得厉害，她能感受到背后有灼热的视线，但再灼热又如何？
  
  那总是要逐渐冰冷下去的，他很快会知道自己是一个肤浅的女人，是一个根本不适合他的女人，他很快会想清楚的，那样神情的目光，也会成为莫致的专属。
  
  大雨此时忽然降临，夜色中的城市完全被雨幕盖住，让人透不过气来，像是人的失落时刻，整颗心里都被满满的负面情绪遮挡住，看不到未来也不愿回忆过去。
  
  即使一败涂地，也要笔直地迈最后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迟了，抱歉~>_<~
36
36、第三十五章 ... 
 
 
  ３５
  
  席盏盏一路狂奔，脚上的鞋的跟颇高，居然坚持了那么久才停下来，她又一次佩服了自己。
  
  所以人的耐性和极限都是需要不断挑战的，如果你不去碰它，你将永远不知道底限在哪里。
  底限在哪里，什么是底限？
  席盏盏忽然想，我的底限在哪里呢？
  
  她的步伐缓慢了许多，天上依旧是倾盆大雨，似乎也在嘲笑她，或者是，怜悯她。
  
  是啊，她笑了笑，日后跟颜青那厮说起这事的时候，好歹也是她甩了莫远呢。怎么说她也是主动踹了他的人，估计得被颜青当成偶像了吧。
  
  不过也说不准，颜青一定会摸摸自己的额头说，席某人，你是傻了吧？
  
  金龟婿什么的，果然不适合她；
  莫远那么好的男人，体贴、英俊、多金、绅士、偶尔又有点孩子气的霸道，他什么都有，自己居然就这么放手了……
  其实，是很心疼的。
  
  席盏盏还是想笑一下，眼睛那里因着滔天的雨水被刷的疼，手覆上去，竟然是热的。
  
  这到底是勇敢，还是怯懦，她自己都分清楚了。只晓得自己丢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疼的不得了，可是没办法，要不回来了。
  
  她的脚跟也痛，低头看看，好像是磨破了。也对，刚才跑了那么多的路，又记起那次跟莫远说自己是跑步的能手的事，他嗤笑了自己的场景。
  
  那些事仿佛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可如今想起来，不过是一顿火锅的功夫。那一顿火锅前，他们还是如胶似漆的恋人，那之后，他们将形容陌路。这么巨大的鸿沟皆是因为自己的一句话。
  
  呵，杀伤力可真大。
  
  她往后看看，即便眼里迷蒙一片也明白，莫远他没有追上来。
  
  他没有追上来。
  
  是不是自己太狠心了一点？
  
  那一路走得甚是坎坷，她提拉着一双鞋子，赤足走回家的，雨势到了后来便没有那么猛烈了，看吧，就算是老天为自己哭，也终究停了下来。
  
  ＊＊＊
  
  林畅是在打算关门的时候看见席盏盏的，他这一日一如既往地晚睡，实际上，自从任妍带着小诚离开之后，他就再也没那么早睡过。本来是顾忌着别人，这一下又剩下了他一个人，生活自然不会规律。
  
  他关了客厅里的灯，好在大门敞开着，还能看清楚路，他在这一刻想起席盏盏对自己说的话来——“一天到晚不关门，就算是你没做亏心事，鬼见你门开着也得来找你。”
  
  当时用这么话把她堵回去了，让她一脸恨恨的表情，那话现下是不记得了的，只是没由来地一笑，手刚握到门把上，就看到了曹操。
  
  席盏盏窝了个脑袋靠在她家红木的门上，一双手紧紧扯在裤子的边缘，看不见脸，因为它深深地垂了下去，浑身湿淋淋地如同从水里刚捞上来一样，发丝凌乱地散在肩上，乍一看就像个落魄的公主。
  
  林畅皱了皱眉，根本没经过思考就走过去拍拍她的头：“席盏盏？席盏盏，你醒一醒？席盏盏？”
  
  连叫了她好多声，她都没有反应，林畅的眉头皱得更深，她的衣服几乎全部湿光了，用指头把她的头支起来，脸上透着一种不寻常的红色，有点像刚从蒸笼里出来，粉得妖冶。
  
  他带着点怒气再次唤她的名字，她终于给了点反应，茫然地睁开双眼，好像看清了来人的模样，见到他，微微一笑，呵呵道：“林……林畅呀，哈哈，好巧，你又不关门了……”
  
  声音到句尾又逐渐低了下去，完全不像她平时中气十足的样子。林畅在她的小拇指的地方找到了她的钥匙，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这家伙，倒还知道要开门的。
  
  他抱起她的时候才发觉她很轻，不禁想到她平时颐指气使的神气，这么小的人倒也能爆发出那样的活力？这年头女人都是吃什么长大的，林畅默默思考。
  
  他甫一起身，才看见她赤着的双脚，脚踝处还是粉嫩的颜色，至脚背——脚跟——再到脚趾，却是灰暗的，带着黑色的泥印子，把那姣好的形状都湮灭了。那双鞋落在一边的楼梯上，两只，歪歪斜斜的，倒也不孤单，它们总是成双的。
  
  他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开门，扶着她到了玄关处又低声哄她不要乱动，再折身去了门外捡了她一双鞋进来。
  
  可席盏盏这会儿已经神志不太清醒了，她便是不依的，硬拽着他的袖子口一步也不能离开，林畅低头凑到她嘴边，还是听不清她到底在呢喃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