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赖是怎么练成的

第71章


 
“厂长,”在我的对面,坐着一位唠唠叨叨的老太婆,一位退休回聘的李会计。在我到任之前,她即当会计,又兼厂长,由于我的到来,把她厂长的椅子无情地抢夺过来,毫不客气地坐在我的屁股底下。对此,老太婆不仅丝毫没有怨气,恰恰相反,她的心情非常的舒畅,有一种卸掉无数只大包袱的、前所未有的轻松感,这不,碎嘴的老太婆还在向我继续抛卸着一只又一只的大包袱: 
“厂长,目前,咱们厂的情况很不好,经济状况及不景气,工人们已经三个月没有开资了,你看,这是咱们厂的银行往来帐户,上面,还有拾圆钱,唉,还有,”老太婆哗啦哗啦地拽出一大把乱纷纷的纸片子: 
“厂长,这是咱们厂退休工人的医药费,都压了两年多了,就是没钱报啊!” 
“李姨,机关的印刷量很大啊,而我们的印刷厂却是如此的清闲,那么多的印刷量,都流到哪里去啦,这,你作为前任厂长,应该负有一定的责任!” 
“嗯,”老太婆一听,顿时冷下了脸: 
“厂长,机关里掌管印刷量的人,都要回扣,并且,越要胃口越大,结果,工人们起早摸黑地忙活一大气,除去成本和回扣款,厂子根本就挣不到几个钱,有时,一旦出现点差错,一返工,还得赔钱!” 
“那,你不会把价格提一提?” 
“提不起来啊,现在,印刷厂到处都是,竞争的当相激烈,咱们厂的设备既陈旧又落后,不提价,人家还不愿意在咱们厂印呐,如果提价了,就更没人来啦。唉,厂长啊,咱们厂子的设备实在是太陈旧了,没活的时候吧,就都闲着,一旦有了印刷任务,得,机器二十四小时不停地转、转,可就是赶不出任务来,把客户都急得跑到别的印刷厂去印了,唉,真是让人死活没招啊!” 
“厂长,”勤杂工兼更夫地八子,大大咧咧地走进办公室: 
“厂长,电业局查电表的来了,跟咱们要电费!” 
“谁是厂长?”一个身材修长、体态娇人的大美人板着冷冰冰的面孔,手里握着一个小本本跟在地八子身后走进办公室: 
“厂长大人在吗?” 
“我就是,”我扔掉烟蒂站起身来: 
“小姐,有什么事啊?” 
“你管谁叫小姐!严肃点,真没有礼貌,还是厂长呢,就这个德行啊。我是电业局的,你们厂欠了贰万多元的电费,怎么办吧!”大美人啪地将小本本摔在我的面前,我可看不明白上面记载着的都是些什么破玩意,我只是笑嘻嘻盯着大美人: 
“没有钱,你说怎么办?” 
“哼,好,没钱,是不,那,我明天就让工人来掐电!” 
“嘿嘿,掐电,”我不以为然地再次抽出一根香烟: 
“漂亮的收费员同志,今天把电掐了,明天,还得接上,你不麻烦吗?” 
“哼,接上,你等着吧,不把欠费交齐,你就等着老天爷给你接电吧!”说完,大美人拣起小本本: 
“你等着,明天,就把你们厂子的电给掐了!” 
“嘿嘿,同志,不要激动,我说你掐不成,你就掐不成!”我不软不硬地说道。 
“哎呀,你敢叫号,你等着!”收费员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身走出办公室,我漠然地说道: 
“再见,地八子,送客!”我把手一挥,然后,自言自语地嘀咕道: 
“啊,中午了,该吃饭了!” 
“是啊,厂长,想吃点什么?”地八子几乎每天中午都陪我喝酒,我掏出一张钞票: 
“去,随便买点什么,咱俩还是得主要喝啊!” 
“嘿嘿,”地八子欢天喜地的接过钞票,转身便没有了踪影。 
“啊,真是幸福啊,来,喝喝,”我和地八子对面而坐,你一口,我一口地对饮着,而老太婆,则继续唠叨着: 
“厂长,你咋还有闲心喝酒呐,咱们厂子的营业执照都要作废了!” 
“怎么,是不是你们印违禁书籍,让有关部门给处罚了!”我问道,又喝下一口酒。 
“不是,厂长,咱们厂一年没有交工商管理费了,不交,工商局就不给年检,眼瞅着年检的期限已过,如果再不去年检,执照真的就作废了!咱们的厂子也就变成地下黑工厂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 
“厂长在不在!”当我已经喝得有些微醉时,办公室的门外又传来无比讨厌的喊叫声,旋即,一个身着税务服装,体态矮胖,麻脸,谢顶,四十几岁的男人阴沉着麻脸走了进来: 
“厂长呢!” 
“在这,”我放下了酒杯: 
“什么事!” 
“什么事,我是来收税的,你们厂子,半年没交一分钱税,” 
“没钱交啊,”老太婆愁苦着脸走过来,接过了话茬: 
“税务局的同志啊,工人们已经三个月没有开资了,现在,帐面上,只有拾圆钱!” 
“怎么,没钱就不交,老太太,难道,你不懂法吗,你想抗税吗!” 
“同志,实在是没有钱交啊!” 
“去,去,去,老太太,我不跟你说,”谢顶的税务官推开唠唠叨叨的老太婆,冲到我的面前: 
“你是一厂之长,你说,怎么办吧!” 
“厂子没钱,让我怎么办?” 
“哼,没钱,你还喝酒!” 
“我,喝酒怎么了,碍你什么事了?” 
“你不好好地管理厂子,工作时间喝酒,你算是什么厂长!” 
“嘿嘿,教训起我来了,你算老几啊,老子他妈的愿意,我愿意什么时候喝酒,就他的什么时候喝酒,你看不贯,滚,” 
“让我滚,把税交了,我自然滚!” 
“没钱交,你给我滚,别坏了老子的酒性!” 
“让我滚,没那么容易,交税,或者,给个说法,什么时候交!” 
“我交,我用什么交,我交你妈个屄!操你妈的,”我啪地将酒杯抛向税务员,酒杯咣当一声撞在税务员的胸前,然后又滚落到地板上,登时粉身碎,酒浆四溅。我呼地站起身来,顺手拽过那把厂长的大交椅,不顾一切地向税务官那谢顶的脑袋瓜上子狠狠地砸去。说时迟,那时快,地八子一把挡住疯狂落下的厂长交椅,终于避免一场血流事件的发生,老太婆吓得咧着嘴瘫坐在沙发上: 
“不好啦,打架了,要出人命了!快来人啊,快把他们拉开,” 
税务官见状,先是一楞,继尔非常机灵地退到门外: 
“好,好,你敢打执行公务的国家公务员,你厉害,你厉害!” 
税务官没趣地走出厂办公室,这一番折腾,我的酒性消耗掉许多,脑袋渐渐地清醒过来:嗯,我真是疯了!不交税已经没理了,怎么还打人呢!我急忙拨通了电话: 
“大哥,杜大哥,哦,你好,老弟惹祸了!”我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对老杜草草讲述一番,老杜嘿嘿一笑: 
“操,几天没见,你他妈的出息了,当上厂长了,你这个厂长真牛屄啊,敢打国家税务官,哈,哈,……” 
“大哥,能不能找找人,帮老弟摆一摆!” 
“没说的,” 
“还有,电业局,要掐厂子的电、工商局的,不给年检,”我一股脑地把厂子面临的所有问题都告诉了老杜: 
“大哥,让你费心了,没办法,帮帮小弟吧!” 
“好,好,我马上联系,找好人以后,我传你,他妈的,好啊,好,我他妈的都给你找来,嘿嘿,咱们来个一勺烩!” 
“地八子,”放下电话,我问地八子道: 
“那个税务官,姓啥,叫啥名字?” 
“姓马,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大家都叫他马老大!” 
“不,”我推开了地八子重新找来的一只酒杯: 
“不喝了,走,到车间看看去!” 
我倒背着双手,摇摇晃晃地走进印刷车间,正在忙碌着的工人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向我问候: 
“厂长好!” 
“厂长好!” 
“……” 
“李姨,”我问身旁的老太婆道: 
“你不是说,厂子没有印刷任务吗?怎么,这,不是很忙么!大家都在干活啊?” 
“厂长,”老太婆解释道: 
“这是在印小学生作业本,利润相当的低,再有点办法,也不印这玩意啊,忙来忙去,根本挣不到什么钱。” 
“唔!”我走到一台噼叭作响的印刷机旁,问埋头续纸的工人: 
“这台机器,一个工作日能印多少张啊!” 
“厂长,即使是一分钟不停地印,一点故障也不出,一切顺利的话,一天也印不出一万张页子!” 
“所以,”老太婆补充道: 
“一旦有了紧急任务,干着急,干瞪眼,就是印不出来!” 
我又走到截断机旁,一位身体健壮的老爷爷和蔼可亲的冲我笑笑: 
“嘿嘿,小厂长,小孩!”老爷爷突然改嘴道: 
“我叫你小孩,你不会生气吧!” 
“不,”我爽快地答道。 
“是啊,”老爷爷摸了摸满脸的花白胡子: 
“小厂长,我太老了,已经七十来岁了,叫你小孩,这是应该的吧!” 
“哦,”我瞪着醉眼,瞅了瞅很有可能比老爷爷还要苍老许多的截断机,只见那黑乎乎、油渍渍的龙门架上钉着一块残缺的小标牌,上面有一片模模糊糊的字迹,我极其好奇地瞅了半晌,然后自言自语地念叨着标牌上断断续续的文字: 
“嗬嗬,……,益顺兴商行,……,本行奉天,分行天津、大坂,……,奉天,小北门里,……哇——,”我冲着老截断工惊呼道: 
“老爷爷,我敢打赌,这台机器,可能比你的年数还要大,” 
“嘿嘿,”老人无言地笑了笑。 
“嗯,这是个老古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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