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天噬

29 第二十一章


“我把你带回去拜见你师父,不管他说什么你这个徒弟他收定了。”女子好像很开心。
    什……
    什么嘛。
    他突然想笑。
    却没有笑出来,而是莫名其妙地喊了一声“师娘”。
    女子捏捏他的脸。
    然后一个轻轻的头槌。
    撞得他皱眉。
    并不疼,但是却让他想皱眉地看着女子,好让女子再捏一捏他的脸。
    于是女子真地捏了捏。
    “零,你看,我给你找了个徒弟。”“师娘”把他抱回去,抱给一个青年看。
    青年看看他,问“师娘”:“雨?这?”
    原来“师娘”是叫做雨。
    “师娘”笑呵呵地:“收他做徒弟。”
    青年愣了一会,然后也笑了,把他抱过来,放到桌子上:
    “叫师父。”
    “所以我就到了这里。”黑衣对白衣说,“师父叫庆天零,道号帝鸣子。”
    “嗯,是我的师叔,我师父的师弟;”白衣,“我师父道号云霆子,没有名字。”
    两人说着。笑着。
    并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到这情景。
    所以也没有人错愕。
    泉千流,是这个黑衣小童的名字。
    满身灵气,粉雕玉琢的孩子,本应该哪个道人看了都会多少产生收徒之意。
    除了一点。
    这个孩子从来不正视任何人。
    而是以一种极度傲慢的姿态,轻蔑地看着别人,面容阴冷,无喜无悲。
    双目如刀。
    眸子里,越看越深,看到最后竟透着死寂,一种邃然的暗。
    几乎没有人会喜欢这样一个诡异的孩子。
    但是这个孩子,竟然会和另外一个陌生的孩子有说有笑。
    可能他半年都不会说刚才那么多话。
    两个小童,却还是很自然地谈着。
    仿佛认识好久了。
    白衣看着月亮:“泉千流,你说吴刚为什么要去月亮上砍桂树呢,这里不是有桂树吗?”
    “吴刚是谁?”黑衣看着月亮问。不知为何,他太喜欢又太依赖月亮。
    白衣笑:“我比你知道得多呢。”
    黑衣看看白衣,然后点头:“嗯。”
    竟然承认。
    承认得白衣笑着给他讲起吴刚来。
    距今数十年前。昆仑山。艳阳。
    “小千流,对小婉好一点啊!”师娘的声音。
    泉千流却不答话,和一个姑娘并肩走远。
    庆天零戳了一下雨的后脑勺。
    雨回头,笑。
    “你真的会把他惯坏的。”庆天零苦笑道,不太像是想苦笑。
    是呢,今天一整天的术法修行,根本都没有休息的时间。
    虽然昆仑道者寿命绵长,但修行也讲时机,没有用尽一生修道习术的人。
    今天是好时候,师父能教,徒弟也能学。
    雨却让他和恋人出去了。
    “我们的小千流长大了,不能管得那么严呢。”雨笑,然后突然昏倒。
    雨就是这样的体质,一直患有奇怪的病。庆天零,泉千流,甚至颜瞳若都知道。
    所以庆天零也没有过于慌张,只是把妻子抱住。
    抱住,抱到屋子里,让她平躺。
    然后握住妻子的手。
    雨柔嫩的脸因为痛苦扭曲。
    婉和泉千流走在青石铺就的台阶上,山边的雾浓得可爱。
    “走的时候怎么不和师娘道别呢?”婉。语气比自己的发丝轻。
    “又不远行,”泉千流的语音沉静,“你怎么也叫师娘呢?”
    婉也是昆仑道人,却并不是庆天零或雨的弟子。
    “我的千流和师娘最亲。”婉不微笑,说话很自然。
    泉千流却停下来。
    于是婉也停下。
    我的千流。
    我的千流。
    实在是太好听。
    泉千流轻轻摸婉的额头;用拇指轻轻地摸。
    婉静静让他摸。
    我实在无法想象没有你的样子。
    “哈!”忽然这么一声喊。
    泉千流知道是谁,但是不理会。
    婉朝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打招呼。
    “阿桂!”婉喊。
    “嗯!”颜瞳若应一声,然后又跃起,不见。
    颜瞳若常起落于林中,树梢,大石,峭壁,不论有没有落脚的地方,颜瞳若都能稳立其上。
    那轻快的身形并不像道人,也不是像林中走兽。
    像鸟儿。
    颜瞳若这么穿梭,原因也和鸟儿一样。
    不过是喜欢让风吹在身上。
    泉千流望着颜瞳若消失的方向,笑。
    两个人都知道,颜瞳若,才是泉千流最亲的亲人。
    只是不说破罢了。
    泉千流冰冷的骄傲,只有对着仅有的几个人才能够消逝。
    云霆子不行,那不过是师伯。
    诸方长者不行,泉千流的眼神根本穿他们而过。
    更遑论,偌大昆仑的百千几乎与他了无干系道人。
    甚至连庆天零也不行。
    那,仅仅是师父罢了。
    若论道势术法,有这些人中很多泉千流遥遥不能及。不过他们都不能让泉千流正视。
    只有师母雨可以,师兄颜瞳若可以。
    眼前平平凡凡的女孩儿,婉可以。
    “要是有一天,我再也不能陪你走了怎么办?”婉问泉千流。
    泉千流看着自己的未婚妻。
    自己的神。
    婉。
    我不知道怎么样爱你。
    我不知道怎么样才是爱着你。
    如是卑微的我怎么能够配得上完美如斯的你。
    泉千流把手指从婉额头移开,缓慢地,惶恐地。
    要是你的额头被我弄脏了怎么办?
    要是我说的爱吵到你的安静怎么办?
    要是你想看看风景,但是我却恰好站在这里挡着你,玷污了你的眼睛怎么办?
    不过啊。
    不过。
    要是可以的话,婉,我可不可以就这样,看你一辈子。
    “要是有一天,我再也不能陪你走了,你怎么办?”婉这么问着她的泉千流。
    “那我就陪你走。”泉千流颤抖的声音自己都无法辨别。
    两个人却都没有走。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小道上,从炽日当空,一直站到遍地月华。
    一直就这么对视。
    最后婉笑了,说:“看月亮。”
    泉千流梦醒一般,急忙抬头。
    要去盯着月亮,还是不能言语,并且觉得脸开始发烫。
    脸为什么会发烫?
    是不是因为心化掉了?
    泉千流几乎不能思考,只是盯着所谓月亮的地方。
    虽然月亮根本不在他盯着的地方。
    能让泉千流把心从月亮移开的,只有婉。
    婉从背后抱住泉千流。
    泉千流突然无可名状地流下眼泪。
    昆仑山没有所谓的掌教。昆仑人靠着道者的自觉来管理道教。
    所有这山上的事情,凡是需要决策的,不过靠一次宴席讨论,最后定下个大家都能满足的定论罢了。
    赴宴者没有固定人员,只要是一定辈分的门人都可以参加,没有固定的时间,但总是能够自然地进行。
    甚至,连一个正式的名字都没有。
    不过就是一众德高者临于泉或溪边,一人持一小杯,以水为宴,欲笑者笑,欲泣者泣,欲谈者平静谈话;天地之事尽在言中。
    水宴上,只有因不想说及而闭口,没有所谓的谎言。
    宴上谈论什么都是未知的,随意的,但那都要在确定完一件事之后。
    万物都有道。
    这个道,指规律。有天生的,生灵制定的,这期间有无数演变,存在于世者都逃脱不了干系。
    昆仑山亦然。
    昆仑道士想要收徒,在山中向师长禀明即可。一旦是昆仑门人,便可以随心所欲地久住昆仑山,只有一个限制众人的标准。
    久居昆仑者,必须是了无业障之人。
    所谓业障,就是对凡世的贪恋。
    一旦昆仑门人想要下山赴红尘,他就丧失了在昆仑山修业的资格。
    刚刚看起来好像是险恶的事情,其实就是顺应人心。想要下山的人,昆仑就让你走。
    只不过你一旦想走,就必须得走。
    就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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