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天噬

53 外章 起之八


百万人的战争却没有持续很久。
    不到两个月,白起回到咸阳。
    带着一个承诺好的惊喜。
    范雎并没有刻意去窥看,他甚至撤掉了包容附近数城的视觉。
    他想看看,白起究竟会以什么姿态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报事官到了,在秦王和范雎面前跪倒。
    面色铁青,身体颤抖。
    “怎么,败仗?”秦王皱眉。
    前些天不是刚来了捷报么?
    “不,千岁……是胜仗。”报事官惶恐。
    “那为何如此慌张?”
    “这……”报事官。
    “既然是胜仗,我军损失了多少人?”秦王。
    “不到两万人。”
    “不到两万?”昭王不悦,“一百万的大军交战,刚打了一场战役就回来了?这也算胜仗?”
    范雎却不甚慌张。白起的本事,他知道。
    “我问你,俘虏了多少敌军?”范雎。
    “没……没有俘虏。”报事官。
    “没有俘虏?”秦王震怒,“白起领五十万大军出击,折了两万人,竟然没有一个俘虏?”
    这下就连范雎也皱起眉头。
    “殿下息怒,”报事官赶忙说道,“虽然没有俘虏,但是白将军,他给殿下带来了其他的东西,请殿下出宫观看。”
    “其他东西?”秦王,“是什么?”
    报事官支吾半天:“还请殿下出宫观看。”
    “你!”秦王大怒,就要发作,被范雎拦下:
    “殿下,我看这其中必有蹊跷,还是去看上一看。”
    秦王表情几度阴晴,终于妥协。
    还未息怒的秦王,和满心期待的范雎,一同走出大殿。
    看到,绵延至远方,连成一片的一架架大车。
    每架车都由厚布盖着。
    “哦?军粮么?”秦王的面色稍有缓和。“这些车有多少辆?”
    “报殿下,有近两千辆。”报事官急忙道。
    “两千。”秦王眉头舒展,“两千车军粮,也算大功一件了。”
    但报事官却惶恐回话:“殿下,这车上……不是军粮。”
    秦王疑惑:“不是军粮?”
    当然不是军粮。
    范雎从一出大殿,就呆立在原地。
    他实在压制不住那种喜悦的好奇,透视了车上的厚布。
    他没想到会这样。
    从来不敢想过。
    不应该如此,丝毫没有道理。
    “殿下,我看这些战利品还是不要看了。”范雎说。
    秦王不悦:“白将军辛苦运回,岂有不看之理,来人,掀去遮盖!”
    “是!”士卒应答。
    范雎闭上眼睛。
    遮布落地。
    在场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以为看错了,以为是别的什么,什么都行,就是没有人愿意相信眼前的真实。
    一大强国的君主秦昭王,目瞪口呆,面无血色。
    这近两千辆大车,运的根本不是粮食。
    是人头。
    二十余万颗人头。
    “末将幸不辱王命,大败魏韩联军,我军损失两万,斩敌二十四万,余下的联军四处溃逃!”白起抱着头盔,跪在秦昭王面前,一脸难掩的兴奋。
    但也只有他一个人兴奋得起来。
    包括秦王,包括范雎,整个大殿的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盯着他。
    大臣们好像见到鬼一样的惊骇面容,范雎则是莫测的表情。
    秦王强自回神。
    “白将军,你……”秦王开口。
    “是?”白起抬头。
    但是秦王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听说你还给我主千岁带来了特别的礼物?”范雎打圆场。
    “是!”白起一脸自豪。
    但是昭王却并不想知道这礼物是什么了。
    “来人,承上来。”范雎。
    有人带上殿一个四方的盒子。
    “打开。”范雎说。这反而不是什么惊人的东西了。
    盒子里还是一颗人头。
    你就不认识别的东西吗!秦昭王心骂。但是表情却不能起波痕。
    “这是谁?”秦王。
    “是魏国大将公孙喜。”白起傲然。
    大殿中一阵哗然。
    秦王沉默半晌。白起见昭王不说话,便也不言语。
    然后秦王突然望向白起,开口:“卿当今立次不世之功,当迁升国尉!”
    “谢殿下!”白起大喜。
    但,昭王的话还没有完:“不过,将军今立此功,区区国尉怎么能尽表孤王之心。”
    白起一愣,早有一年迈臣子上前:“殿下,战功只能迁至此级!”
    “这孤当然知道,”秦昭王说,“但既然将军给孤王带了如此厚礼,孤当还礼才是,来人!”
    殿旁的太监上前。
    范雎低着头,不过却能看到秦昭王。
    范雎用只有他办得到的目光盯着昭王的表情,心中大概知道了秦王的想法。
    毕竟他可算是全国上下最了解秦王的人。
    “把公孙喜的脑髓剔掉,拿此头颅做樽,斟满酒!”秦王下令。
    众臣凛然。
    白起的脸上,却隐隐浮现难以置信的表情;没有表现出来,在脸上慢慢积蓄着。
    小太监拿秦王的佩剑挖着公孙起的头,一边挖一边咬着嘴唇,忍着强烈的呕吐感。
    大臣们面面相觑。
    小太监终于把头颅清理出个大概,另一个太监将血肉模糊的的人头中倒满酒。
    一直在颤抖的挖头小太监哭了出来。
    倒酒的太监面色苍白地抱着人头,看着秦王,不敢答话。
    秦王点点头,看着白起:“白将军,这杯酒是孤王奖赏你的,喝吧。”
    群臣心惊,看着白起,有骇然者扭开头,也有的幸灾乐祸,想看看嚣张的白起这下如何进退。
    太监战战兢兢地把人头递给白起。
    白起凝聚着的表情终于迸发。
    是狂喜。
    白起双手擎起人头,大吼:“谢殿下赐酒!”
    然后,将这“一樽”掺杂污血的酒一口气饮尽。
    喝完,恭恭敬敬地将公孙喜的人头放在面前,再跪:
    “白起永生谨记殿下大恩,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群臣震住。
    太监们震住。
    秦王也震住。
    想勉强挽回一点威严的秦昭王,沉寂在自己的宫殿里,仿佛遭到了莫名的撞击。
    脸色一点一点化为铁青。
    “很好。”秦昭王从牙缝挤出这两个字。
    满朝的臣子们突然感觉到一种荒诞的非真实。
    范雎的眼眯成一条缝。
    退朝后,范雎在第一时间把白起叫道丞相府。
    白起一路问起范雎为何如此着急。
    范雎不答。
    直到两人在屋中坐定,范雎支走所有的下人。
    看着眼前满面春风的白起,范雎直接问出一句话:
    “你真的没有怎么样?”
    这句话问得白起愣住,半晌不知道如何作答。
    没有怎么样?
    什么样?
    “你指……”白起是真的不解。
    “别告诉我你不知天道。”范雎的表情很认真,多少有点惊慌。
    白起呆住,好一会儿才有所动作。
    白起的表情慢慢变成一种异样:“丞相,你该不是妒忌我在大殿被殿下赐酒吧?”
    范雎看着白起,竟然觉得他并没有在开玩笑。
    “这与我何干!”范雎大骂。
    他突然觉得白起是真的不知道。
    “道虽然后天也能习得淬炼,但有的人天生就生附天道,那是道自己选定的结点,你可知道?”范雎问。
    白起想了想,摇摇头,又忽然想起什么一般:“你是指我?”
    范雎却不语。
    白起笑了:“不可能。”
    范雎还是不语。
    “你到底想说什么?”白起有些困惑,也开始不悦起来。
    “天道至公,万物如一,天道至私,只遵循自己的规律,你可知?”范雎自顾自说,也不容白起回答,“身负大道者,虽能力超然于世,更甚者能一窥永恒,但是他们永远不能抗逆天道,你可明白?”
    “我不了解你们道士的那一套。”白起沉下脸。
    “不论你知与不知,你怎可在行军一次时妄杀二十万人!”
    “是二十四万。”
    “白起!你可曾想过,让二十万人尸首分离,用车运到他乡,惨死又受此大辱的生灵怎能归入轮回!!”范雎有些激动,“你一次制造二十余万条怨魂,怎么可能免遭道天噬!”
    “道天噬?”白起皱眉,“道天噬?太乙拿来要挟他徒弟的东西吗?”
    范雎一震。
    太乙,要挟他的徒弟。
    白起看范雎呆住,有些不解:“你怎么这么大反应?莫非你就是太乙?”
    范雎不答。
    白起接着说:“不可能啊,太乙早被他徒弟焚毁,你不可能是他,那你又着得什么急?”
    范雎的脸色越来越沉。
    焚毁。
    忍不到白起说完了。范雎立即开口:“你怎么知道?”
    “什么我怎么知道?”白起问。
    “斗神焚灭太乙真人这件事,昆仑三代道人里都鲜有人知”范雎严肃,“你怎么知道?”
    “我生来就知道,”白起不耐烦,“放心吧,我在天道之外,道天噬和我没有关系。”
    道之外!
    范雎突然怔住。
    他想起了一个,埋藏在历史的最底层,几乎被自己遗忘的族类。
    那所谓的,道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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