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蓬鬼话

第2章


  
  我知道,即使这么说,我对妻子执着的时间也太少了些。只是这两个多月,我已耗尽我所有。
  亲爱的,原谅我,我要开始过自己的生活。
  
  
  我准备搬家,离开那些远远躲着我的三姑六婆们。现在我才真正明白了,所谓的牵连,真的存在。
  站在空旷的房子里,从皱巴巴的被褥里散发出酸腐的气息,那是自言肮脏的妻子再不愿洗澡而留下的味道。
  “我一身肮脏,洗澡还有什么用?不如找个同样肮脏的地方,死了算了。”她常常嗤笑。
  我终于明白,妻子其实已经疯了。寻回来,也不过是个痴痴颠颠的女人。我于是把被褥全扔了。
  
  
  而我迟迟没有行动搬家,唯一的理由,竟然是舍不得阿财的小龙虾。
  想到这一点,我哈哈大笑。自己是真的放下了。
  
  
  ……
  
  
  
  事情的转折是在一个夜晚。我坐在阿财的店里狼吞虎咽,面前红彤彤的龙虾壳渐渐叠得要遮住我的视线。
  “什么时候搬家?”阿财问我。
  “放心,我走了也会常来吃你的小龙虾的!”我笑着回答,不觉又加快了咀嚼的动作。
  他也笑,“吃那么多辣的,小心上火。”说着,目光扫过我半敞的袖子,“看你手臂上,都长出斑来了。”
  只一句话,筷子坠地。我宛如堕入冰窖。
  
  
  我站在镜子前,脱了衣服,仔细地观察自己的身体。不知从何开始。米粒大小的斑点星罗密布在身体的各处,浅褐色,散发着淡淡的瘙痒。如芒刺,一一倒挂在我的心脏。
  以后,它们会象雨后春笋一般连成一片原野吧!
  我踉跄着,终于支持不住跌倒在瓷砖上。
  
  
  怎么会这样?我惊恐地问自己。怎么会这样……
  
  
  医生看着我的化验报告,嘴角凝起一线。
  “不可思议,竟然是和你妻子一样的不明细菌。”
  我冲上去,狠狠揪起他的衣领,“你不是说,日常生活不会传染的吗?”
  医生慌乱地回答我,“先生,你冷静点!应该是这样的没错啊,这种病毒不会通过日常接触传播,除非……”
  
  
  医生的话语传过我的耳膜,我瘫软在椅子上。
  电光火石间,我明白了。
  
  
  
  亲爱的,虽然迟了些,但是我终于找到你了。虽然,是用那么意外的方法。
  
  我从阿财的店里出来。阿财在我身后追问,“你问这个做什么啊!”
  我无心搭理他。
  妻在等我,妻在那个肮脏的地方等着我。她怨恨我的无情无义,不会放过我。
  我加快脚步,飞奔而去。
  
  
  JC在我的带领下,找到了那个池塘。淤泥堆积,肮脏而腥臭的一潭深水。
  拨开自由游弋的一群小龙虾,仔细搜索这片水域,终于找到了一具隐蔽的女性尸体。腐烂多日,已见白骨累累。皮肤皆已不覆,所以也不见了满身的褐斑。但我仍一眼就认出她,我的妻,没了眼珠,也在看着我。她果然说到做到,“与其肮脏的生,还不如肮脏的死……”
  
  
  
  显然,她残缺的身体,一点也不影响性喜食腐的小龙虾的胃口。
  她把她身体的基因,通过这些游弋的小家伙,通过阿财的十八香,传达给我。从胃到肠,到身体的每个细胞。
  生活肮脏,几乎终生携带细菌的小龙虾,不愧是她最好的信使。
  医生说,日常生活接触不会传染,除非通过大量的消化道直接接触。
  
  
  我掩面而泣。却听见妻隐隐的笑。
  我知道,她很高兴。我和她终于做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桥》
  
  
  青年画家背着画板来到目的地时,清晨的露水刚刚打湿野蔷薇的花瓣。
  他用手指比划着取景,从朝霞残喘的天空,到阴郁而朦胧的土地。最后,走上了那座桥。
  
  
  桥上已经站了个女子。二十多岁的模样,依旧清新秀丽。女子回过头看她,半边脸埋在阴影里的样子,多少也是风姿的。但可惜,画家对女人并不感兴趣。
  
  他眯眼观察了下桥上的风景,然后礼貌而冷淡地对女子说,
  “这位小姐,可否请您的脚跟挪一挪?您挡着我要画的风景了。”
  女子也不恼,淡然地笑了,
  “当然可以,它们被你画下来,总比只映在我的眼睛里好。”说罢,退到一边。
  
  
  画家点了点头以表谢意。随即摊开他的工具,凝起神志认真地画了起来。
  也不知道画了多久,只看见那半明半昧的天空都换了光景。桥下湍急的河水映在灿灿的阳光下,仿佛是金子在流泻着光彩。画家累了,他长叹一口气然后放下笔,显然是不满意自己的成果。冷着嘴角把草图撕扯得粉碎,丢在河里。
  
  
  “画得非常好,为何要仍掉它?”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画家惊愕,回头,发现原来女子一直没有离开。
  “很好吗?”他讽刺地笑了,“您不知道艺术家都有一双不一样的眼睛吗?”
  “不知道,”女子也笑了,“因为你画在纸上的风景和我看见的,分明是一样的。”
  
  
  画家听了,淡淡地皱起了眉。他转过身子,开始仔细地打量女子,
  “小姐,请问您要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
  “我影响到你了吗?”
  “某些程度上,是的!”画家无情地说。
  “那对不起了,”女子歉意地笑笑,随即低下头,语气里忽然有了愁怨,“我今天是来等人的。那个人,可能很晚,很晚才会来……来不来我也不知道……所以我会等很久很久。”
  “哦,”画家听了,却并不感到惊讶,“也就是说,您会打扰我很久很久?”
  “是的。若连你的绅士风度都开始嫌弃一个寂寞的女子的话,那我只能不知廉耻地打扰你很久很久了。”  
  
  这明显带着挑衅的话语,画家听完却不由地哈哈笑了,
  “小姐,您还挺有意思的。”他稍稍地弯下身子,“为我风度的丧失而向您道歉……可以的话,能否让我为您画一副肖像画作为补偿?”
  “啊?”女子惊讶了,为这个古怪画家的陡然变化而不由地红了脸,“为我画像?不,不必了。我已经打扰你的工作了,我会走得远些的。”
  “不,小姐。”画家的目光忽然灼灼,“事实上我一直在寻找画面中缺失的核心,若把美丽的您画在这优雅的郊外风景里,一定会锦上添花的。请相信我,艺术家都有一双不一样的眼睛。”说罢,郁郁地笑了。
  
  “这,好吧!”女子考虑了下,终于点头。
  
  
  画家把女子安置在合适的位置,女子问他,
  “我需要做出什么姿势吗?”
  “不,不需要。”画家专注于他的调色盘,“不需要矫情的姿态,也不需要尸体般的僵硬。您只要站在那里,尽量地放松。相信我,可以画出您最真实的样子。”
  “真的不需要?”女子不由地反问,也越发察觉这个画家的怪异。
  “是的,”画家有些不耐烦了,“您甚至可以随意地说话……不如我们聊些什么吧,如果这有利于您心情的放松。”
  “我很放松了。”女子强调。
  “在这种时刻,请不要反驳一个艺术家的建议,”画家冷冷地抛出一句,“艺术家对于外界的感受,永远比你们这些人要来得灵敏。”
  
  “好吧,”女子怏怏地垂下眼睑,“也许今天,我是有些……不够轻松……”
  “您看上去是个有故事的人,”画家已经开始在画板上涂抹,“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比如,单身一个女人,为何一清早来到这个郊外偏僻的桥上?”
  “你呢,画家先生?”
  “我是在问您,小姐。不过如果您有兴趣知道,因为这湍急而奔腾的河流,我以为它可以成为很好的素材。”
  “我吗,是为了等人。”
  “这点我已经知道了,是等谁?又为什么要等?”
  女子叹了口气,眼睛凝起淡淡的雾气,“这是个很长的故事。”
  “作画也同样需要时间。”画家回答。
  
  
  “好,”女子终于鼓起勇气般,“如果画家先生有兴趣,我现在就告诉你。
  
  三年前,我住在这座桥附近。那时我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喜欢沿着河岸扑蝴蝶,摘野花。”
  “乡村姑娘都爱这个。”
  “对,”女子笑了,“年少无知,什么都爱。那时候,家里的长辈都告诫我,这河流太急太猛,千万不能掉进河里,否则就不知会被冲到哪里去。那时,我真的傻傻地相信着,这是条神奇的河流,这些汹涌的河水,都是奔向了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小姐,您很适合写小说。”
  “先生,请不要讽刺我。我那时年纪很小。”
  “那长大一些,又发生了什么呢?”画家随口地问着,笔尖开始急促。
  “啊……我,恋爱了。”女子说些,脸色浅浅地红了,“那个青年人住在河的上游。他沿着河岸散步时,遇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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