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梦悠然

35 第三十五章


“安然,吃饭了。”吴千限系着围裙,双手捧着一只大瓷碗小心翼翼地走到桌边。
    我趴在床上抱着电脑,眯着眼看着他大肚熊一样颤巍巍的走路姿势,配上那条满是小碎花颇具乡村风格的围裙,简直就是一只正在带着孩子散步的慈祥熊妈妈。
    抬头看看钟,十二点整,这已经是吴千限第N次端着碗出现在我面前了。这家伙我还没起床就出门,我起床刚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他就回来了,打了声招呼又一头窜进厨房,叮叮咚咚折腾了一会就见他一碗一碗地端着东西出来。
    我从沙发上下来,走到桌边一看,满满一桌菜,原本折叠成方形的桌子把所有侧边都掀开变成圆桌了还不够摆。
    “看这个架势,你在搞满汉全席?”我斜着眼看他。
    吴千限小心翼翼地弯下身子,把手中盛着满满清汤的碗往桌子中央放。“安然,把中间的碗往外挪挪。”他道。
    我把手伸到吴千限捧着的碗底下,一不小心碰到了碗边。妈的,真够烫的,我倒抽一口冷气,吴千限看见我被烫到,连忙把碗往外挪,无奈他移动得太快,汤碗一晃,汤汁泼溅出来,洒在我手上。
    虽然泼在我手上的汤不多,不过手还是红了一片。“靠!”我立刻采取缩手反射,把手放在嘴边拼命吹气,一面不忘责难一下吴千限,“国际刑警大人,你的动作还真是笨拙啊,真不知道当年是怎么通过美国警官考试的。”
    他迅速把手上的汤搁在一边的凳子上,想来拉我的手。
    我手一缩,躲开他的魔爪。“不要碰我了,我可不想再被你笨手笨脚地弄伤一次。”我好笑地看着他的脸色因为我的玩笑瞬间变得通红。
    “我不是故意的,安然,伤的严重吗?”吴千限半天才呐呐道。
    我翻白眼,把手往他面前一伸,道:“你看,都红了,能不严重吗?”
    他怔怔捧着我的手,只是看着,半天没有反应。我受不了了,朝他耳朵大吼一声:“拜托!我的手有什么好看的,去拿烫伤膏和棉签啊!”
    他如梦初醒般“哦”了一声转身走进另一间屋子。
    我翘着二郎腿坐在凳子上,饶有兴趣地听着里屋翻箱倒柜的声音。今天可以算是我和吴千限相处这么多天以来的一个缩影,是的,我不记得究竟过了多久,我和吴千限,我们夜夜同床共枕,吴千限请了假,全天候二十四个小时陪着我。我吃着他做的饭,和他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球赛,和他拌嘴,想方设法地开他的玩笑,傍晚的时候我们一起出门压马路踩落叶。这样的生活每天重复,好在我还没有完全腻味。
    其实平心而论,不是没有完全腻味,而是完全没有腻味。这种生活我完全没有经历过,和默倾南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来不曾想过,有一种爱会是这样,它温情地燃烧,会让一切慢慢到老,而不只是一瞬间的炽热,然后将一切化为灰烬。
    这样就很好,我总是对自己说,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要是再配上一首名为《浪漫的事》的主题歌,我和吴千限还真像金婚MV里的男女主角。
    半响不见吴千限出来,我懒洋洋道:“找不到就去拿牙膏来,凑合一下也可以。”
    吴千限从屋子里跑出来奔向洗漱间,拿来牙膏的时候连围裙都没有脱。
    我看着他把白色的牙膏往我手背上涂,似笑非笑道:“吴千限,这套屋子不是你的吧?不然怎么你什么都找不到?”
    他认真地帮我把手上的药膏抹均匀。“当然不是我的,”他道,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我很快就要回美国去了,在K市买房子或者租房子都不方便。这房子,”他顿了一下,重新道:“是我一个朋友暂时借我的。”
    “朋友?一定是一个被你迷惑了的大美人吧?”我一脸促狭地看着他。
    他不说话,眼里含着笑意。“有谁会比你更美?”他压低声音道,有些沙哑的声线,质感十足,性感魅惑。
    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集体跳起桑巴,我捂着嘴朝地上一声干呕。这个男人,越来越恶心了。
    “我美?”我用干枯的手指掐了掐他的胳膊,笑道,“赞美我,还不如去赞美一下医院里那些骷髅标本。”
    他微微摇头,张嘴,一个字还没说出口,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我望着吴千限,他一脸笑意,眼底里闪烁着光芒,站起来去开门。
    “安然!”某个不知淑女为何物的女人冲进来,放下手中的东西,然后一把抱住我。“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
    我被她的熊抱折磨得差点喘不过气来。“李西瓶!”我一头黑线,道,“拜托你松开我,我,咳,快被你给杀了。”
    李西瓶松开我,涂着透明唇膏的嘴唇在我的脸上“啪”地印了一个吻。“看你这样精神抖擞面色红润,嗯,”她伸手捏了一下我的脸颊,满意地点头,“皮肤还蛮有弹性的嘛,看来你是有了新欢,彻底从旧爱的阴影里走出来了?”她促狭地望了吴千限一眼,吴千限被她这么一看,好不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这死女人。我在心里暗暗骂道,脸上露出温情的笑意,慢悠悠道:“李小姐好像过的也不错嘛,新交男朋友了?”
    我很小心地把“何飞洋”这三个字及时隐去。我知道,李西瓶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外表看起来神经大条,其实内心体验总是比别人纤细数万倍。
    我明白,此时的我和西瓶的处境一样,在身体的某处都隐藏着一根无法触碰的尖针。我哂笑了一下,西瓶不愧是我的好哥们,我们彼此了解,即使玩笑打闹,也都会不着痕迹避过彼此的致命伤。
    我又何尝希望别人在我面前提起“默倾南”这三个字?
    默倾南,不由得苦笑,手指神经质地紧紧攥着衣角。我发现我还是忘不了他。很悲剧。
    “看我带什么来了?当当当当!”李西瓶从她带来的大袋子里掏出一只盒子,桌上的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撤了一半,中间留出一个很大的空间。西瓶把盒子放在上面,很小心地打开它。
    一个蛋糕。很大,很漂亮。中间用红色的果酱写着“安然生日快乐”,四周都是白色的百合,偶尔几朵红玫瑰点缀其中,显得特别喜庆。
    我目瞪口呆,嘴巴张开又合上,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拜托,我的生日已经过去很久了好不好,你还真是好记性啊。”我恶狠狠地对着李西瓶呲牙裂嘴。
    李西瓶伸出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意味深长地道:“此言差矣。”看她一脸学究样,我有些莫名其妙,西瓶曾经最烦别人满嘴之乎者也,几乎到了见一个打一个的地步。莫非失恋的人都会突然转性?应该不是,看看我,不还是吊儿郎当混日子,一切照旧?
    “这可是中心医院急诊科和心外科共同出资补给你的生日蛋糕哦,”西瓶笑着说,“急诊的护士长她老人家发话了,说以前总是没听你说起你的生日,大家就都忽略了,以后每年你过生日的时候都会送上蛋糕一个。”
    护士长。我微笑,我企图从中心医院逃跑的那天,与吴千限对峙的那个人就是护士长吧。
    “怎么样?有没有感动?”李西瓶一脸期望地看着我,脸上放着光。
    我撇撇嘴,不屑道:“急诊和心外的人加起来好歹也有二三十号人,居然只送我一个蛋糕,报纸上说最近中心医院又涨工资了,这么抠,他们也好意思……”
    李西瓶抬手给了我肩膀一拳:“我看是你脸皮够厚,居然说得出这种话。放心,蛋糕我带来了,礼物也少不了你的,都放在心外的值班室呢,等你什么时候回去了,就可以自己拆开看。”
    我苦笑了一下,道:“我暂时还不想回去。”
    李西瓶立刻对我横眉冷对起来。“那怎么行?”她插着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你已经在这里呆了十二天了,再不回去会耽误病情的,你的毒瘾还有脑后那根针,每个都是很危险的。”
    我笑笑,道:“这里有□□,我每天都吃,已经基本把毒瘾控制住了。至于那根针,目前还没有什么问题。”我看向吴千限,他也正在看我,眼里含着淡淡的笑意,“让我在这里待满两个星期,过两天,我一定会回去治疗。”
    李西瓶眉毛一扬,显然对我的答复很不满意。“喂,吴千限,”她保持着双手叉腰的姿势,朝吴千限道,“你得管管你老婆啊,不然他什么时候香消玉殒了都不知道。”
    吴千限笑起来。“安然怎么说就怎么办,我听他的。”话毕,一脸的宠溺。
    李西瓶拿牛眼瞪他。
    “哎,李西瓶同志。”我咬牙切齿地慢吞吞道,“请问什么是‘他老婆’?难道我就不能当1吗?”
    李西瓶饶有兴趣地眯起眼睛,不怀好意地捏着下巴观察了我一会,又转过身对着吴千限巡视了一番。末了她两手一摊,指指我,再指指吴千限,道,“你们身材这么悬殊,安然,你怎么着也不可能当1啊。啊,不对,”她直接过滤掉吴千限一声高过一声的咳嗽声,继续若有所思道,“看吴千限对你言听计从的样子,偶尔让你反攻倒也不是没有可能诶。”她突然两手一拍,眼睛对着蛋糕放出了绿光,吼道,“好啦好啦,你们男人之间的事真是麻烦死了,不要管它,我们开始生日派对吧,我都快饿死了,安然,”她用打火机将蛋糕上的一根粗蜡烛点燃,指着我,命令道,“你赶紧许愿吹蜡烛。”
    我在心里烧香拜佛,暗自庆幸李西瓶没有再就某个话题继续下去,赶紧闭了眼睛冥想几秒。“好了。”我睁眼,鼓起腮帮,一下子吹灭蜡烛。
    还不错,蜡烛很给我面子,一下就灭了。生命中吹蜡烛的经历寥寥无几,最后一次还是在七年前,对于吹蜡烛这种事,连每年一次的练习都没有,能一次吹灭这根粗蜡烛,我表示非常满意。
    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二点四十分,我安然,重新开始我的二十四岁生日。
    “祝你生日快乐……”李西瓶打着拍子开始唱生日快乐歌。
    “西瓶,”我打断她,道,“不唱这首,我们换一首歌。”
    “什么歌?”
    我淡淡笑了。“Loving You.”
    她皱着眉想了一下,道:“没什么印象,你唱一小段听一下吧。”
    我轻轻哼了一小段旋律,很认真,带着笑,慢慢哼。西瓶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好像听过,可是我不会啊,”她呐呐道,“很好听,可是,安然,你哼出来的旋律让我很想哭。”
    好吧。我是不是在不经意间又触碰到了谁的霉点。“我们吃蛋糕吧。”我赶紧笑着打哈哈,好不容易过了一个生日,可千万不要变成我的追悼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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