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梦悠然

34 第三十四章


身后跑动的脚步声越来越多。“安然,停下来!”有人在叫我,好像人还不少。
    挂号大厅门口的喷泉开始喷水,无数小水珠从假山上飞溅而下,好像花果山水帘洞的效果。
    我绕过喷泉,被喷出来的水溅了一身,再被K市强劲的海风一吹,原本还昏昏沉沉的人立马精神起来。
    可是身体的某处地方又开始难以抑制地瘙痒。脚下一崴,我摔在地上,恶狠狠地咒骂这渐渐苏醒过来的毒瘾,一边死死抠着地,一点一点向外挪。
    一双大手从我身后紧紧箍住我瘦得几乎只剩一层皮的身子。“安然,你在干什么!”吴千限的声音卷裹着冰风雪雨,暴躁得像一头发威的狮子。
    我咬着牙,手在地上抠出血印。“吴千限,”我冷哼一声,颤抖着嘴唇道,“你够狠,把我带回这个鬼地方受人唾弃,被人践踏。”
    “安然,你听我解释,”吴千限似乎慌了,“中心医院的脑外科是K市所有医院里最先进的,你脑后的针在这里才最有可能安全取出,这点我想你应该知道。”
    我冷笑,全身的肌肉止不住地震颤,吴千限抱着我身子的手一僵,然后更加用力地抱紧我。“我该知道什么?我只知道这里都是我认识,也认识我的人,我在这里曾经生活的很快乐,我不希望变成这副鬼样子回到这里,你明白吗?吴千限,”我咬着牙关,痉挛一阵一阵袭击我,大脑的意识也变得越来越迷茫,“我是个人,我也有尊严,我不想让我的同事看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不想,不想再被践踏一次。”
    “不会的,不会的。”吴千限死死抱紧我,拼命将我往他身体里按,“你帮我们破了两个大案,你是英雄,这里都是你的同事,你的朋友,他们不会践踏你,不会的。”
    “就是不想让认识的人见我……”我咳嗽一声,用手捂住嘴,硬生生把到嘴边的一口腥甜的东西给咽了下去,胃里翻江倒海不断痉挛,我整张脸都快皱在一起了,“见到我这副样子……谁还会愿意做我朋友?”
    “药……给我药……”我难过地抓紧吴千限,手指死死抠进他背上坚实的肌肉里,若是以前,我还有心情判断一下哪块是三角肌哪块是背阔肌,妈的,现在我整个大脑里塞得满满的全是四号的影子,哪里还有一点理智思考这么高端的东西?“吴千限,带我走,带我走,”我提起最后一丝理智对吴千限道,“我不要被别人看见。”
    我的理智真的彻底溃散了。我又开始痛哭流涕,脸在吴千限身上蹭,弄的他一身的鼻涕眼泪。“我难受,难受啊……给我四号,求你,我受不了了!”
    身后隐隐约约站了一大群的人,我只觉得他们遮天蔽日,气氛压抑的难受。一个模糊的身影走到我面前。“吴警官,”那个人说,“让我们把安然带回去治疗吧,他需要注射镇静剂。”
    吴千限宽阔的胸膛起伏不定。“你们厌恶他吗?”他把我抱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吴先生,请你务必牢记,”那个声音说,“我们是安然的同事,他的朋友,也是他的家人,中心医院就是他的家,无论他变成什么样,我们都不会嫌弃他。”
    “安然,你听见了吗?”一股热气窜入我的耳蜗,吴千限贴着我的耳根轻轻说,“你放心,他们不会厌弃你,没有人会再来伤害你。”
    他突然抬起头拔高了声音:“可我还是要带他走,安然不喜欢这样,他不希望自己在大家面前表现出软弱的一面。请大家,尊重他这一点小小的要求。等他好一些,我会亲自带他回来治疗。”他这样说。
    我靠在他的身上,抓着他的手没来由的一暖。我知道,那不是毒品带来的副作用。
    ……  ……
    “吴千限,我要四号…….”我迷迷糊糊道。
    “会给你的,你再忍耐一下,很快就不会难受了……”一个声音这样说,不知道什么冰凉的东西塞进我的嘴里。身下一震,发动机的引擎声终于熄了。
    伴着那个冰凉的东西进入胃里,全身的疼痛消失了一些。
    “等我好一些了,我们就去戒毒…….我去戒毒,然后去美国,我答应过你,你也承诺过我……”我搂着吴千限的脖子对他说。
    吴千限抱着我正在上楼,闻言突然浑身一震,复又恢复正常。“我以为你会认为那是默倾南在梦里对你说的话。”他苦笑道,英挺的剑眉微微皱起,又松开,“那次你是叫着默倾南的名字昏睡过去的。”
    我笑看着他的眼睛。“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是你?那次只是想再试试你,是不是即使我不爱你,你的心意也不会变。”
    “你知道我的心意?”吴千限的脸可疑地加深了颜色。
    “当然。”我捞过他的脸,在他的嘴唇上轻轻一碰,“从在天水的那天晚上,你把藏刀藏在我的床上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我相信那把藏刀是这么对我说的,它说“如果你受不了,就杀了他,别怕,一切有我,我会替你解决任何事。”
    吴千限宽厚的嘴唇也开始充血一般变得通红。“那么……”
    “藏刀上的莫尔斯码?”我笑出声来,“亏你想的那么周到,将类似于灰尘样的东西粘在凹陷处,一有异样,我只需用手一抹就毁尸灭迹了。”
    我勾着他的脖子,对着他的耳朵悄声道:“我都看见了,你写的‘请信任我’。”
    我看着吴千限憋得有些通红的脸,有些好笑地朝他的眼睛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这个男人的脸红是怎么一回事,是抱着我一口气上六楼太累了的缘故呢?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呵。
    “你的案子都处理完了吗?”我问吴千限,他掏出钥匙打开了门牌号是601的房门,“杰斯被抓住了吗?”
    吴千限轻手轻脚把我放到沙发上。“他逃回美国了。”他道,看着我,眼里满满歉意,“对不起,我们还是失败了。”
    我摆摆手,淡淡道:“没关系,虽然我的初衷是想利用你对付吴千限,但是自从默倾南出现后我的重点就彻底变了。默倾南……会死吗?”我努力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可是默倾南这三个字从我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还是余震不断。
    “他犯的罪更多是在越南境内,所以我们必须先和越南警方进行交涉,当然,”他笑了一下,道,“这已经不是我管的事了,剩下的就教给K市警方了。”
    “默文肖没有救他?”我有些不可置信。
    吴千限皱了皱眉。“默文肖?”他自言自语了一句,道,“是中心医院原来的院长,默倾南的老爸吗?”我点点头,他继续道,“前一段日子默倾南在越南的那个军火商妈妈倒还在努力救他,他的那个老爸,”吴千限冷哼一声,“把所有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全都扣在默倾南身上了。只不过,任他再怎么推卸,现在也是自身难保了。”
    半边身子坐得有些麻了,我支起手臂,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听下去。“自身难保?”我道,“什么意思?”
    吴千限嘴角向上微勾,眼里隐隐有着一丝兴奋的神色,道:“呼吸科的张未杰来自首了,他是中心医院张院长的侄子,原来在默倾南手下做事,后来因为张院长被默文肖拉下了职务,又用大剂量的阿托品杀害了他,所以一直在找机会报仇,他昨天到警局,告诉警察默文肖犯罪的事实,默文肖犯罪的证据确凿,已经暂时被收监,等待庭审定罪。”
    我想起张未杰令人过目难忘的小眼睛,叹了口气。
    默倾南什么都没有保住,他的爱人,他的爱情,甚至于爱他的人。
    我比默倾南要成功得多。与其自己的心意被一次又一次踩在脚底,不如彻彻底底来一次轰轰烈烈的报复。
    “千限,我困,要喝茶。”我懒洋洋地看着吴千限道,反复在心里强调,他是吴千限,不是默倾南。
    有一个爱自己的人也许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我将和他离开K市,飞往美国。在那里,也许我能忘了默倾南也说不定。
    试试吧。我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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