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

第28章


当日北方文儒之士,语言多杂方音(考《北史》 八一《儒林传上,孪业兴传》〉,用乡土之音,非是王伟
一人。
上述可以说明永嘉南渡北人中有武力的豪族,到 梁末,其子孙与文化高门的士大夫一样,"肤脆骨柔",
丧失了原来善战的能力。将才乃不得不让位于新来的 北方降人。南朝后期将帅先世的名字,多不见于南朝 前期的社会政治史,原因也在这里。
南朝前期宋、齐、梁的政治史,概括言之,是以北 人中武装善战的豪族为君主,而北人中不善战的文化 高门为公卿,相互利用,以成统治之局的历史。在这个
时期,南人相对于北人来说,尚是个不善战的"民族"。 刘裕尝说:"吴人不习战,若前驰失利.必败我军。" (《宋书》一《武帝纪上》;)袁淑对顾觊之说过:"衅南人
怯懦,岂办作絨?"(《宋书》八一《顾之传》》南人的不 善战,是北人在江左的数百年统治所以能够确立的重 要原因。梁时,北来将种豪家、文化髙门,一齐腐朽。侯
景之乱,只有依靠北来降人去抵抗与反击。即在这个 时候,南方土著豪酋.乘隙兴起。南朝历史转人了另一 个阶段。下篇将详论这个问题。
第十二篇梁陈时期士族的没落
与南方蛮族的兴起
(一) 梁建业、江陵两大士族集团的灭亡
南朝至梁亡已告一段落。梁末国土已蹙,扬子江 北部都已丧失。梁的失败,也就是南朝的失败。陈亡不 过是一个时间上的问题。
梁武帝时期虽然号为极盛。然人力、物力都有败
亡的情势。这当追根于梁武帝的政策。《南史》七《梁本 纪中,武帝纪》记梁武帝
"勤于政务,孜孜无怠,每冬月四更竟,即敕把烛看 事,执笔触寒,手为皴裂。然仁爱不断,亲亲及所爱愆犯, 多有纵舍,故政刑弛紊。"
按《陏书》二五《刑法志》记秣陵老人之言云:
"陛下(梁武帝)为法,急于黎庶,缓于权责,非长久 之术。诚能反是,天下幸甚。"
秣陵老人谓梁武帝为法"缓于权贵",也就是《南史》所 说"仁爱不断,亲亲及所爱犯,多有纵舍"。象萧正德 逃奔北魏,又自魏逃归叩头请罪,"武帝泣而诲之,特 复本封"。在武帝的宽纵下,以萧正德为首的"四凶", "为百姓巨蠹,多聚亡命,黄昏多杀人于道,谓之"打 稽""。"勋康子弟多纵恣,以淫盗屠杀为业,父祖不能 制.尉逻莫能御"。(《南史》五一《梁宗室传上,正德" 政刑紊乱到了极点,权贵急剧腐烂下去。
梁朝败亡情势可从《梁书》三八《贺琛传》贺琛所 说四事看出。其言略云:
"是时离祖任职者,皆缘饰奸谄,深害时政,琛遂启 陈事条,封奏。其一事曰:今北边稽服,戈甲解息,政是生 聚教训之时,而天下户口减落,诚当今之急务,虽是处 流,而关外(《通鉴》一五九梁武帝大同十一年十二月胡 注曰:谓淮、汝、淦、泗新复州在边关之外者。"〉弥甚。 郡不堪州之控总,县不堪郡之裒削,更相呼扰,莫得治其 政术,惟以应赴征敛为事。百姓不能堪命,各事流移,或 依于大姓,或聚于屯封,盖不获已而窜亡,非乐之也。其 二事曰:今天下守宰,所以皆尚贪残,罕有廉白者,良由
风俗侈靡,使之然也。淫奢之弊,其事多端,粗举二条,言 其尤者。今之燕喜,相宽夸豪,积果如山岳,列肴同绮绣, 台之产,不周一燕之资,而宾主之间,裁取满腹,未及 下堂,已同臭腐。又歌姬II女,本有品制,今虽复庶残微 人,皆盛姬姜,务在贪污,争饰罗绮。故为吏牧民者.竞为
剥削。其余淫侈,著之凡百,习已成俗,日见滋甚。欲使人 守廉隅,吏尚渰白,安可得邪?其三事曰:百司以深刻为 能,以绳逐为务。犯罪者多,巧避滋甚,旷官废职,长弊增 奸,实由于此。其四事曰:不息费则无以聚财,不休民则 无以聚力。自普通以来,二十余年,刑役荐起,民力凋
贺琛所说四事,一、二事最为深蠹。"天下户口减落", 原因即在州郡"惟以应赴征敛为事"。天下守宰"皆尚 贪残",原因即在"风俗侈靡"。前者反映了人民的贫 困,后者反映了士族的贪婪腐朽。这是由梁武帝宽纵 士族权贵,政刑谬乱造成。贺琛所说的四事,表明梁时 统治阶级已经走上败亡之路。
士族包括一流士族与次等士族,在南朝被称为 "复士、见《宋书》三二《王弘传》〉,可以享受免除税役 的特权(《南齐书》四六《顾宪之传I "凡有赀者,多是 士人,复除。":)全部负担都落在非士族的庶民身上。梁 朝太平五十年,士族贵人唯以侈靡为务。皇亲国戚是 如此,新起的寒门官吏也是如此。《南史,梁宗室传 上》谓箫正德"自征虏亭至于方山,悉略为墅。蓄奴僮 数百,皆黥其面"。同书六二《朱异传》记朱异自称"我 寒士也,遭逢以至今日"。他这个寒士,在侈靡上丝毫 也不后人。《南史》云:
起宅东眩,穷乎美丽,晚曰来下,酣饮其中,每迫曛
黄,虑台门将 ,乃引其卤簿,自宅至城,使捉城门,停留 管籙。既而声势所驱,薰灼内外,产与羊侃相埒。好饮食, 极滋味声色之娱,子鹅該麵不辍于口,虽朝谒,从车中必 齐饴饵。而轻傲朝贤,不避贵戚。"
淫奢在权贵内部已泛滥成灾。权贵们自然不会知道, 这将给他们自己带来致命的打击。
梁武帝答贺琛,说他自己是节俭的,"除公宴,不 食国家之食,多历年稔,乃至宫人,亦不食国家之食, 积累岁月"。《《梁书,贺琛传》〉节检的人在奢侈时代, 总还会有,但为个人的问题,与全部社会无关。梁武帝 为自己的辩解却站不住脚。《资治通鉴》一五九梁大同 十一年胡注云:
"帝奄有东南,凡其所食,自其身以及六宫,不由佛 营,不由神造,又不由天竺国来,有不出于东南民力者 乎?惟不出于公賦,遂以为不食国家之食,诚如此,则国
家果谁之国家邪!"
胡三省的话是有道理的。梁武帝还要求贺琛具体指出 人来,"某刺史横暴,某太守贪残,某官长凶虐"。(《粱 书,贺琛传》〉其实那时已不是某某人的问题,而是整 个上层社会都为奢靡之风所笼罩。
有一件事可以说明梁武帝并非节儉之辈。这就是
佛事,他舍得化钱。
南朝商业很发达。《隋书》二四《食货志》说到-
"晋自过江,凡货卖奴婢、马、牛、田宅,有文券,率钱 —万,输估四百人官,卖者三百,买者一百。无文券者,随 物所堪,亦百分收四,名为散估。历宋.齐、梁、陈,如此以 为常。以此人竞商,不为田业。"
从这段话中可以了解南朝商税较轻(百分之四,卖三 买一),故"人竞商贩,不为田业"。商业的发达,需要货 币。货币本用锎铸,在梁朝出现了一种异常的现象,即 用铁币来取代铜币。《隋书,貪货志》云-
"至#通中,乃议尽罢铜钱,更II铁钱。人以铁残易 得,并皆私铸。及大同已后,所在铁钱遂如山丘,物价腾
贵。"
这造成了"通货蟛胀"",搞得民穷财尽。铜钱到哪里去 了呢?被梁武帝用去营造佛的金身去了。
在佛教史上,有这样一种情形:佛的金身与铜钱 有矛盾。佛教有三武之难,从第二次、第三次可以看 出,废佛不久便铸钱。周武帝建德三年五月丙子废佛 毁像,六月壬子即铸五行大布钱,以一当十,与布、泉 钱并行。(见《周书》五《武帝纪》)唐武宗会昌五年七月 废怫,中书上奏更明言:"天下废寺铜像、钟磬,委盐铁 使铸钱。"(《旧唐书》一八上《武宗纪》)这是将佛的金 身用来造钱。还有一种相反的情形,即把铜钱用去铸 造佛的金身。梁武帝属于这一种人。
梁武帝"大兴寺塔,广缮台堂"。(《魏书》九八《岛
夷萧衍传》慕容绍宗檄)《高僧传》一四兴福门《梁京师 正觉寺释法悦传》,记释法悦与白马寺沙门智靖"欲造 丈八无量寿佛,始鸿集金铜,于梁天监八年五月三曰, 于小庄严寺营造"。用了"四万金铜,尚未至胸,又驰启 开数,给功德铜三千斤"。铸成的金身"有大钱二枚,现 犹在衣襟"。《广弘明集》一六《梁简文帝谢敕赉铜供造 善觉寺塔露盘启》、记赉"铜一万斤.供起天中寺"。据 此可知梁时寺庙所耗与所藏金银財宝之多。为此,梁 武帝是不惜破费的。
修《梁书》的史臣在《梁书》三《武帝纪下》中说,在 梁武帝统治的岁月里,"治定功成,远安迩肃。加以天 祥地瑞,无绝岁时,征賦所及之乡,文轨傍通之地,南 超万里,西柘五千。其中瑰財重宝,千夫百族,莫不充 扨王府,顯角阙庭。三四十年,斯为盛矣。自魏晋以降, 未或有焉。"这真可谓"太平盛世"。可是就在这种太平 盛世中,整个上层社会在腐烂下去,严重的政治危机 在隐伏中。
梁时士族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无论是建业集团 还是江陵集团,都腐朽了。梁武帝是楚子的最后一个 代表,是属于南朗前期的一个人物,因此他善于骑马。 至元帝则"素不便驰马"X《南史》八《梁本纪下》〉梁时 士族甚至惧马如虎。《颜氏家训》四《涉务》云:
"建康令王复,性既儒雅,未尝乘骑,见马嘛飲陆梁,
莫不摄,乃谓人曰:"正是虎,何故名为马乎?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