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外传

  
  嗓子再度发甜，又有血涌入口中。我牢牢地把嘴闭上，说什么也不能再吐了。就算我不贫血，那也不能把血当痰吐。想到此处，我把心一横，仰起脖子，又把含在嘴里的血咽了回去。风无影看了我一眼，然后狂吐出一堆杂物。接着，他歪歪扭扭地勉强起身，闭起双眼做冥想状，表情严肃而痛苦，若不是知道他在召唤“妖魂”，我得以为这爷们儿失恋了呢。果然，一声闷响，银白色的“妖魂”破地而出，被风无影牢牢地握在手中。而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把妖魂塞在地里，以至于每次妖魂的出场画面都像只鼹鼠似的，我还真是不得而知。风无影催动宝剑，逼出一股剑气打在我胸口，封住我的血脉。我提了一口气，感觉性命无忧了。 
   而风无影却说：“暂时无碍了，但血脉被封一个时辰，你会死得更快。”  
  “这叫恩将仇报吧？”我问。   
 “咱们能不能活得这一个时辰，还不一定。”  
  曲圣扬大摇大摆地走出石亭，问岳子轩：“轩弟，你这是为何？”  
  岳轩子将夜刃横在身前。说道：“从现在开始，再无什么风岳南宫，气贯九重之说。” 
   曲圣扬像是听懂了，会心一笑。  
  风无影也听懂了似的，向岳子轩点点头。然后撕去袍子的一角，丢在他面前。我不耐烦地催促道：“曲圣扬，你该占的便宜都占了，赶紧的吧。风无影已经割了袍子了，你难道想让我脱衣服不成？”  
  曲圣扬不紧不慢地对刘棕良说：“刘教头，本国师与岳城主将与此二人力决生死，还望阁下卖个方便。” 
   刘棕良说：“皇上有旨，命我等来取国师性命。恕我等冒犯，实在没有一旁观战的道理。”言毕，他摊开双掌，架势很漂亮，要是手没有发抖的话，此亮相就颇为完美了。    曲圣扬说：“我一开始就知道那狗皇帝是在装疯，但也算对我示弱。我便顺水推舟地先行解决水瀛之困，只是没有想到，他竟能于万里之外，牵制两路大军的行程。这一开局，我便处于劣势。”  
  刘棕良顺势开始了一通长篇大论，先从开祖皇帝谈起，讲的是他如何在乱世之时、群雄之中统一天下的，然后谈到当今皇帝与开祖皇帝的相似之处。接着，刘棕良从自己讲起，滔滔不绝讲述着自己从一个小小的侍卫奋斗成总教头的艰辛历程。   
 曲圣扬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搞不清楚刘棕良讲这么多废话的用意何在，只得任凭对方逞口舌之快。刘棕良深吸一口气，将表演推向了高潮，他飞快地说道：“我从小忍辱负重不惧艰难克勤克俭任劳任怨一步一个脚印夹着尾巴做人没有任何不良嗜好给上司洗袜子给老婆端洗脚盆不藏私房钱上头让我往东我绝不向西上头让我打狗我绝不撵鸡我吃得比狗差干得比驴多起得比鸡早睡得还不如妓女多明五你好了没有我快没气了……”接着，咣当一声，刘棕良因缺氧而栽倒在地上。  
  “我就不叫好，憋死你！”说完，我旱地拔葱般从地上跳起来。  
  曲圣扬这才明白，刘棕良是在为我争取恢复内力的时间。他气急败坏地大呼中计，像个兔子一样红着眼睛原地跳脚。   
 我笑问：“怎么着？许你阴我，不许我阴你吗？”    曲圣扬哇哇大叫，认为自己错失了一个绝好的机会，全然没有了刚刚的风范，一看就是乱了阵脚。   
 事后，我才从风无影的嘴里得知，我无意中使用了孙子兵法——先是怒而挠之，然后乱而取之。两种可能，要么我是天才，要么我比较会装孙子，但这两件事并不矛盾。
    曲圣扬见我方人数占有压倒性的优势，便希望我们不要以众欺寡。我让他放心，我们绝不会用车轮大战的方式挨个上阵。  
  他说，那我就放心了。  
  我说，你还是放屁吧。我们不用车轮战，而是一块上，一群人打你们俩！ 
   曲圣扬叹了口气，说，孩子，你要讲江湖道义。 
   我说，你少废话，打架又不是请客吃饭。今天我们就以众欺寡了。 
   曲圣扬摇摇头，转而对岳子轩说道：“轩弟，咱们也叫人。”   
 岳子轩将右手尾指放在嘴边，一声哨响。大概二十几个人，从多个方向或蹿入、或跃入、或冲入后院内。  
  曲圣扬说：“这些是随我前来支援水瀛城的朋友，算是我国师府的门客吧，在江湖上都有点名气，若不是情况紧急，我还真没打算让他们现身。用不用我一一介绍？”  
  “不必了。我只想问，你们会一起上吗？”   
 “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呗。”   
 我倒吸一口凉气，马上换了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严肃地说：“曲国师，咱们还是聊聊江湖道义吧。”    
许是看不得我这么没有骨气，刘棕良率众抢先与曲圣扬的手下缠斗起来。表面上起到了表率作用，甚至有些身先士卒、舍我其谁的慷慨气概，实际上却是非常狡猾之举。他先找块好啃的骨头下嘴，却把曲圣扬和岳子轩留给我来消化，他也不怕我崩掉两颗门牙。这说明了什么？刘棕良说：“说明我有政治头脑。” 
   眼见四周打得热闹，我示意曲圣扬和岳子轩且慢动手。转而跟风无影商量：“这两人，咱们怎么分？”   
 风无影说，他与岳子轩都用剑，我和曲圣扬都用手，这还用分吗？ 
   我觉得此言有理，当下与风无影互道保重，然后拉开架势，问曲圣扬，您是吃一招“炙雪”还是“逐月”？  
  曲圣扬说，这不是点菜，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点点头，挥拳打出一招“破空”直击他胸口处的檀中大穴。 
   曲圣扬闪身避开，并大声斥责我：“别以为我没见过落花拳，这招既不是炙雪，也不是逐月。你又耍诈！”   
 “废话，耍诈我还不一定赢得了你。你还指望我老老实实跟你打吗？”说着，我再使一记残阳式。不等他做反应，中途变式，足点地，腾空，变式为“孤叶”，由上向下直取他头顶百汇穴。这是从南宫剑飞那里学来的，算是小又灵活的战术。  
  鬼眼好似一头咆哮的狮子去撕咬面前猎物。哪知曲圣扬只是单腿跺了下地面，便运出全身功力，迸出一道气场。我在短暂的时间内，停滞在空中，尝试打破那道气场。正当鬼眼一点一点地接近曲圣扬，他却突然倒转身体，使出一招倒转乾坤，自下往上照我胸口踢了十多脚。我简直要被踢到天上去了。  
  这倒转乾坤极费内力，曲圣扬憋足的那口气总有泄去的时候。    就是现在！曲圣扬出脚速度慢了一下。我看准时机，一记残阳打在他腿上。在下坠的过程中，除“杀剑式”、落花拳的其他招式之外，我尽数打在曲圣扬的身上。曲圣扬落地之后，急速倒退数步，喷出一口鲜血。 
   我却没有落在地上，依旧倒立在半空中——鬼眼压住曲圣扬的头颅，支撑我的身体。催动内力，曲圣扬便跪在地上，震碎了膝下的青砖。我觉得自己赢了，只需要扭断曲圣扬的脖子就结束战斗了。  
  哪知曲圣扬竟发出一声长叫，好似一只厉鬼。 
   “你玩够了吧，现在，见识一下我的修罗手吧。”说罢，他一手抓住鬼眼，重重一甩。    失去重心，我歪了身体，紧接着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  
  好在事前有七卦先生向我讲解过，修罗手的要旨是出其不意。少林的住持之所以会着道，完全是被偷袭的结果。因为并未运功抵挡，所以才会命丧于一招之间。   
 挨这下之前，我早早地憋足一口气来保全性命。饶是这样，我依旧被打飞出去。然而，并没像我事先预想的那样摔个狗啃泥。因为同一时间，被人家打飞出去的还有风无影。我们相撞在一起，我拼命抓住他，他拼命拽着我。都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人处于半空中就得抓点儿什么以求安心，与溺水之时的举动十分近似。
    当然，这种举动往往被证明是无用功。我们抱在一起掉在了地上，与分别掉在地上的效果是一样的，也许摔得更加狼狈一些。而青石板不会因为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就恶心地躲到一边去。   
 摔倒之后，风无影在第一时间，甩了甩凌乱的头发，掸了掸衣上的尘土。我抚着胸口惊魂未定。风无影肩头有鲜血涌出，口中喃喃地说：“暗器！无耻！”   
 我很想问他，是暗器无耻，还是用暗器的人无耻。但看见曲圣扬之后，我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曲圣扬散乱的头发下，一对眸子暗暗发红。这家伙一定是练修罗手练入魔道了。    风无影用内力将一枚铁钉逼出肩头。我们对视，突然异口同声地说，我跟你换！  
  于是，我去迎战岳子轩。其余一概不管。  
  记得南宫剑飞跟我说过，比黑夜还要深邃的便是夜刃。此刻，在我面前的却分明是一道黑色闪电。不知是岳子轩的速度变快了，还是我受伤之后，速度变慢了。  
  夜刃所发散出来的剑气，割伤我多处皮肤，脸颊处有火烧似的痛楚，伤口很深。我终于明白风无影为什么要跟我换了，这家伙定是担心被毁容。真是搽粉进棺材，死要漂亮！    我留心四周的动静。刘棕良他们有意为我和风无影留出一个圈子，摆下一个铁桶阵，让曲圣扬的门客久攻不入。 
   风无影将妖魂耍得虎虎生风，感觉像是略占上风，实际是为保命的无奈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