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外传

 
   “那你们还是义士，但富贵就没你们什么事了。” 
   我说：“您刚才说得很有道理，要不，您先进去充当一回先锋？”   
 “我只负责阵前督战，你才负责打架斗殴。这么说吧，你们打人我看着，你们挨打我还看着。但是……”无瑕深情地瞄了我一眼，接着说，“你挨打的时候，我会闭上眼睛的。”    “那你答应我，我若是死在里面，你出去可不能说明五技不如人，就说他们以少胜多，明器暗器一块向我招呼。我身上虽然布满了无数个窟窿但还是力战到最后一刻，流尽最后一滴血方才缓缓倒下，并且从始至终脸上都挂着迷人的微笑。”   
 “傻瓜，你要是死了，你以为曲圣扬会放过我吗？我上哪儿给你散布谣言去？”  
 “他不会，但我会。”说罢，我轻轻在她后颈拍了一下，力道刚好，她昏了过去。
    我将无瑕交到陈步云手里，命他将无瑕带出城外，在树林中藏好。若是一个时辰之后我没有去找他，速将无瑕带离此地，天涯海角什么地方都好，就是别回京城。  
  陈步云问我，既然知道此去凶多吉少，为什么不趁早逃命。他觉得我不是一个视死如归的人。 
   我非常不屑地告诉他，要是南宫燕不在里面，我早跑了，还是玩命飞奔那种。他要是追得上我，算他有本事。  
  陈步云摇了摇头，抱着无瑕由原路返回。  
  我问剩下的几个侍卫，是否愿意离开。他们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这才注意到，他们中的很多人我都叫不上名字，甚至在此刻，有几张脸依旧让我感到陌生。我本想说点儿什么，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辞表达心中所想。如同我即将失去什么，却无力阻止一般的悲凉。接着，刘棕良等人也赶了过来，说是刚才遇到了陈步云。他们便不再理会劳什子命令，直接赶过来参战。   
 众侍卫都摸出各自的腰牌系于腰带上，我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把自己的那块系在了腰带上。  
  刘棕良运足一口气，喝道：“御林军总统领明五，大内禁军总教头刘棕良奉皇上密旨，前来拜会曲圣扬国师！”  
  少顷，一句“老朽在此恭候明少侠大驾”从院内飘了出来。曲圣扬的声音虽有些苍老，但却十分温和，像在召唤一个晚辈。   
 我一挥手，对着众侍卫说：“头前开路！”  
  不料，众人一致反驳，对我说：“统领，您还是头前带路吧。”说着，由刘棕良牵头，大家全排了我的身后。  
  只凭这一句话，我便觉得刚才的感伤是多么无聊。  
  穿过一片狼藉的前院，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我们进到另一番天地。一座雅致的花园，小亭坐落在院中，亭中石桌上摆着一盘围棋，风无影正与一位老者对弈。老者衣着华丽，面色沉稳，发须飘逸，很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  
  亭外站着岳子轩，手执夜刃，杀气腾腾地看着我。鉴于他的态度，我也没上前主动跟他打招呼，更甭提叙旧了。另外，亭中老者必是曲圣扬无疑，这不用打听。  
  不知详情的，还真以为风无影和曲圣扬是一对忘年之交。如此虚伪的景象让我顿生反感，外面几乎没有活着的人了，还下哪门子棋？这两只狼的尾巴未免也太大了吧？    刘棕良的看法却与我相左。他的意思是，越平静的地方越是杀机四伏。又或者决战的地方总要与众不同，只因参与决战的人是策划者，总得把不一样的风景留给自己。我冷笑着回应，“到了下面，你说会不会阎王爷因为谁是策划者，就给谁单独预备一口油锅？”  
  “他们对弈的只是一盘棋吗？还是整个水瀛城的局势，还是全天下的局势。说不定，一枚棋子就代表一个人或者一群人的性命。”刘棕良说。    我本打算前去把棋盘掀翻，然而他们的棋局却刚好结束。   
 “无影小友，这局你输了。却只输了半子，后生可畏！”曲圣扬笑道。   
 “曲先生棋道霸气，处处藏有杀机，晚辈甘拜下风。”风无影的态度不卑不亢。   
 “你的心有多高，棋盘就有多大。无影小友意不在逐鹿天下，却胸怀千古。赢你一盘棋，真是让老朽费尽思量。”说着，曲圣扬将头转向我，说，“明少侠，陪老朽下盘棋吧。”    关于围棋，我只知道它有黑白两种棋子，而且是用手下的。对于曲圣扬的邀请，我没有恼羞成怒，而是耐心地跟他解释，乍听之下，飘香堂确实像一家妓院，但那里培养的可是刺客，他不能要求我像妓女似的陪你下围棋唱小曲睡大觉。接着，我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告诉风无影，我其实没有把他比作妓女的意思，请他别多想。 
   风无影并不恼，与我对视片刻之后，他的目光锁定了鬼眼，露出一脸的欣慰。这让我很慌乱，似乎是自己用行动承认了一件嘴上永远不会承认的事，并被风无影一眼看穿。我只好假装淡定地对曲圣扬说：“飘香堂已经被你灭了，咱们下的哪门子棋？”  
  曲圣扬捋了捋他的胡子，大笑道：“天下人都道我是斩龙会，我便认了！”他话锋一转，问道，“你觉得下棋无聊？”  
  我点点头。  
  他压低声音说：“坦白讲，我也觉得无聊。但既然双方头领碰面，总得整出点新鲜玩意儿，而上来就打会让我们看起来不够体面。”  
  我装着很懂行的样子，冲他微微一笑，心里却在琢磨，他说的是人话吗？ 
   略微分神之际，曲圣扬突然将桌上的棋盘一把推开。棋盘棋子散落一地。我见形势不妙，立刻退出三步，拉开架势。此等行径，虽然将我的胆怯暴露无遗，但我还是大声喊道，怎么着？这就开练了？喊这一嗓子，首先是给自己壮壮胆子，其次是提醒刘棕良等人要过来帮忙。    曲圣扬笑道：“别紧张。我只是想到了一个更正经的玩法。” 
   我长舒一口气，然后通知众侍卫，警报解除，暂且不用发抖了，如果哪位被吓出尿来，找个地方自行解决，不要尿在裤子里。 
   曲圣扬将拳头舒在我面前，拳头里攥了一把棋子。而他刚才推开棋盘的时候，双手却是摊开的，空无一物。  
  我喝了声彩，原来他曲圣扬还会变戏法，并且已然达到能卖艺养家的水准。我顺手从杯里掏出几枚铜钱扔了过去……  
  曲圣扬用另一只手指了指我和风无影，说：“两位既然渊源颇深，不妨一起做个游戏，你们猜猜，我手中的棋子是单数还是双数。让我看看两位之间的较量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从风无影的脸上，我读到了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于是，我让他先猜。对于我的谦让，他颇感意外。我大方地笑了笑，执意让他先猜。他说他猜双数。  
  我问：“确定吗？”   
 “确定！”他说。   
 我转而对曲圣扬说：“我猜双数。”表情坚定。 
   风无影一个趔趄，差点儿趴在地上。   
 鉴于风无影的时运比我好，因此，耍诈是必需的。并非我太过用心于这个游戏，我只是不想总输给风无影。
    曲圣扬告诉风无影，他只能选单数了。风无影又用他的一双凤眼瞪着我。 
   突然，曲圣扬运起内力，拳头抖动了一下。之后，他张开手掌，棋子已经被震成了碎末。   
 他笑问：“是单？是双？”   
 “你也太无聊了吧。”我说。
    曲圣扬嘿嘿一笑，完全是一副无赖的嘴脸，说：“这不重要。关键是，你们两个在我面前，都没有赢的可能。诚然，老朽有左右你们命运的能力。那么，你们对我是佩服呢？还是很佩服呢？还是非常佩服呢？”   
 “没什么可说的了，今天不打扁了你，算我没能耐！”   
 我刚说完，曲圣扬便将无赖行径进行到底——他将手掌一扬，碎末飞散开来，我和风无影立刻护住眼睛。接着，风无影大叫一声：“明五当心。”  
  朦胧中，我感到有人近在身前。一阵掌风袭来，我横起右臂去挡，还是挨了个结实。一股霸气十足的力量将我震出石亭之外，刘棕良等人合力将我接下。即使前有鬼眼挡着，后面众人合力接着，这股掌力依旧没有被完全泄掉，靠后的两个侍卫被震得口吐鲜血。  
  还没等我爬起来，风无影就跟着飞了出来。  
  我大喊一声：“推我一把！”  
  众侍卫立刻会意，齐力将我推起，我也飞。  
  我一定是被曲圣扬打蒙了，否则我怎么会奋不顾身地将风无影接下？没来得及反悔，风无影就砸在我的身上。此时的感觉，就像是陕西小吃肉夹馍，风无影身上的那股掌力是馍的一面，众侍卫的力量是馍的另一面。不巧，我就是夹在中间的那块被剁碎的倒霉的肘子肉。只感觉身体里面的零件，没有一处是完整的。 
   如同我没想到自己会去接风无影，我更加没想到，站在一旁的岳子轩会站出来将我俩牢牢接下。  
  岳子轩急退数步，单脚便泄去冲力，却跺碎了脚下的一块青砖。 
   岳子轩将我们放下。风无影喘着粗气，向我道声多谢。我本想回句“不客气”，可刚一张嘴，就将一口鲜血喷在他的脸上。    
“你受伤了？”他问。  
  “废话！”说完，我又喷了一口血。风无影学乖了，用袍子挡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