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外传

第五章 该死！怎么还有一个阴谋 【10】
缓步迈上迎凤台。每走一步，我都能感觉到鬼眼正在一点一点地缩紧，似乎是要与左臂长在一起。
    台上的风无影，手执妖魂，傲然站立。这才是风家少主的架势吧，骄傲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渗入他的血液，嵌入他的骨头。   
 然而，就在我上台阶的时候发生了意外。大概是第九节台阶，我被上面一道尚未凝固的血迹滑了一下，顿时天地倒转，再倒传，还倒传……其实我是滚了下去。   
 从地上爬起来，我嘴里含着一颗刚刚被磕掉的牙齿。有抹殷红渗出嘴角，我用力吸回。再尝试着把脱落的牙咬碎，试了几次，感觉又有别的牙被它硌松动了，赶快放弃。我不想丢人，就干脆和着血将它整颗地吞进肚子里。原来还真有打碎牙往肚子里咽这回事。 
   第二次上台阶的时候，我学乖了，手脚并用地往上攀，活像只猩猩。  
  此时，风无影正在仰着脖子做瞭望状。估计是我第一次上台阶的时候，脑袋本来已出现在他的视野里，而滚下台阶这事儿，却让风无影在一瞬之间失去了我的踪影。他反应不及，以为我在用轻功，所以才会这么迷茫地看着天。  
  “别瞎找了，我在这儿呢！妈的，谁垒的这破台子，这么陡！”我感觉嘴里有些漏风，便不再多话，仰天长笑一声。 
   风无影注意到我张开大嘴之后，一排整齐的牙齿中出现一个黑洞洞的缺口。于是，一滴冷汗划过他的面颊。
    一旁的角落里，南宫燕护着气若游丝的无瑕，我和她的眼神触碰到一起，竟感觉她有些漠然。 
   “经历了这么多，你我之间是什么关系，你应该知道。”风无影的语气很冷，呼应着阴霾的天空。
    “知道。但，不重要了。”
    “我以前无力阻止你陷进来。可现在，咱们风家赢了。听我话，放弃这一战。”他说。  
  我不搭话，静静地与他对视。七卦先生的批语，留了悬念，并没有说明终将被无形的，会是我们二人中的谁。或许，我们应该都会消散吧，就像停下脚步的风。  
  我低声道：“你和我义父，谁都不应该如此对我。但义父死了，我也会死，你呢？陪我吧！”   
 风无影盯住我好一会儿，才说：“开始吧。”
    风起，风无影的长发却未见摆动，我知道，他已运起了全部内力，似乎每根头发都严阵以待。用“美”形容一个男人并不合适，但用它形容风无影，却是委屈了他。  
  风起，我打了一个冷战，虽然也运起了全部内力，但终究没有对方穿得暖和，挨冻是必然的。没关系，穿得越多，打起来越麻烦，我安慰自己。    
无瑕的红盖头随风而起，飘至我们之间。风息，红盖头缓缓落下。让我们在一瞬之间看不到对方……    
我对自己会将他杀死这事儿丝毫不怀疑。因为我不抱着生的希望，又不对死感到绝望，我只想结果了风无影的性命，算是心无旁骛的另一种诠释。   
 反观风无影，一个肩负着太多责任的男人。他的命属于那些责任，与他本人似是毫不相关。这些责任终将使得他的动作变得不够敏捷、剑招变得不够灵活。    
渐渐地，我甚至能够预见到他出招的顺序，继而产生了这样的错觉，对面那个催动妖魂的人——也是我。只可惜，我永远无法搞清楚，他，为何将我遗弃。他，又为何篡改我的命运。 
   挥拳砸在地上，迸出一股气浪。 
   风无影用妖魂劈开气浪，腾空而起，极速旋转着向我刺来，像一枚横着飞过来的高速旋转的陀螺。我一时还真分不清楚，是他在转剑，还是剑在转他。 
   砰！妖魂结结实实地被鬼眼钳住。风无影落地，晃了几步，呈晕旋转，我叹着气等他站稳脚步。
    少顷，风无影站停，并试图将妖魂拔出，徒劳！我觉得时机已到，便将力量凝成一个点，沿着脑海中划出的一道线，用力……    接着，我握紧左拳，运上全部内力，喝道：“去死吧你。”  
  风无影出右拳，与我对击。冲力如巨浪袭来。我顾不及疼痛，只是攥着妖魂不肯松手，更不后退半步。风无影嘴角渗出鲜血。可他的眼神不对，那不是将死之人该有的眼神。一个将死之人，不会有向往，更不会从眼睛里流露出即将攀上万苍之巅的喜悦。
    风无影咬着牙说：“唯有你，唯有鬼眼！”接着，他一声撕裂般的叫喊：妖魂出鞘！  
  一道刺眼的金光闪出，我这才发觉，鬼眼虽然死死钳着妖魂的剑身，可剑身却并未如我预想的那样断成两截。而剑柄又跑到哪儿去了。 
   风无影已经离我数尺之遥，他手持的那道刺眼的金光究竟是什么！我在明知故问，那才是真正的妖魂。原来，它不是没有剑鞘，而是一直不曾出鞘。
    很快，我意识到胸口袭来一丝凉意，渐有鲜血喷出，划成一道扇面的形状。仔细听，好似响起一声长哨。左拳再也没有收回。    这是有关我的最后一个骗局，就像义父说过的，我输了，赔上了自己的命。忽然想笑，放声地笑。心中也在默念，哥！原来，这个结果才是最好的。   
 转过身，我一步一顿地走向南宫燕。她扶着无瑕，昂着头，无声而泣。无瑕拼尽最后的气力，问身边的七卦先生：“先生，天可有情？”  
  “无情。” 
   “为何无情？”  
  “天要是有情，你们去骂谁？” 
   无瑕凄然一笑，转而对南宫燕说：“燕儿，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就是现在了。”   
 将差十步之遥，我摔倒在地，但不甘心，于是拖着血迹爬向南宫燕。从皇帝的脚边、从风若寒的脚边、从七卦先生的脚边、从一些我不认识的人的脚边。  
  我将右手伸到南宫燕面前。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做出决定，她提起无瑕的手，放在了我的手里。无瑕握紧我的手，对南宫燕说：“你不必去，因为他不会忘记你。我去，是怕他会忘记我。” 
   看到无瑕咽气，我也散去了最后一口气……
结 尾 结尾
江南，江淮城，七月，雨季。   
 半月前，皇帝驾崩，幼主登基。这事儿虽有点子承父业的味道，但交接的毕竟不是一家饭馆儿。因此，免不了来些明波暗流，阳谋阴谋的。而最不该平静的地方——江湖——却一如既往地像个熟睡的婴儿。一种由风无影制定的秩序维系着这份平静。此时的他，已过不惑之年，两鬓已见霜白。 
   自古以来，一统江山的君王数以千计，而真正做到一统江湖的人又有几个？江山虽大，也是实体，有边有界。江湖之大，却是虚物，无边无界。江湖在每个人的心里。谁要说它能量出人心之大，那绝对是找抽。   
 但风无影似乎做到了。好像应验了曲圣扬的那句话，“他胸怀千古”。   
 窗外雨势磅礴，夹杂着电闪雷鸣，这在江南之地是极为少见的景象。风无影的思绪突然回到了那场对决，他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在目的达成的情况还要将明五一剑刺死。他不期待任何人相信自己是为明五好，因为在现今的情况下，他的话是用来执行的，而不是用来相信的。    
雨势渐弱，风无影回过神来。有下人禀报，前来朝贺的东瀛武士已经等了许久……    
丫鬟风玲在风府找寻了一个时辰，也不见风思舞的踪影，急得她小脸通红。饶是这样，偌大的风府中她也尚有大半地方不曾去过。此时，身后传来南宫燕的声音：“丫头，小姐呢？” 
   “夫人？！”风玲转过身，低下头。
    南宫燕叹了一口气，自己的宝贝女儿又不晓得跑到哪儿去了。  
  风玲壮着胆子，颤颤巍巍地提示道：“夫人，今早小姐吵闹着要见老爷。会不会……”   
 “今日有东瀛武士朝贺，老爷没空理会小姐。通知下去，全府上下一干人等，一齐把小姐给我找来。”说完，南宫燕拂袖而走。此时的她，雍容华贵，有着江湖第一夫人的名分。 
   人如其名，十七岁的风思舞出落得亭亭玉立、婀娜曼妙，小姑娘继承了风无影和南宫燕的全部优点，标准的绝代美女。就是她那古灵精怪的行事风格，与风无影的沉稳、南宫燕的得体显得大相径庭。    早上还吵闹着要见父亲，转念之间，注意力就被湖边一只慵懒的乌龟所吸引。以前，她总觉得天下间最沉稳的是父亲风无影。现在看来，和这只乌龟个把时辰纹丝不动的行径比起来，风无影就要逊色多了。    风思舞没有发觉，将自己的父亲和乌龟放在一起比较是不妥的。况且，人和乌龟之间关于沉稳这回事，似乎不具可比性。  
  风思舞突发奇想，硬是要跟这只乌龟拼一拼定力。至此，她已经瞪着大眼睛，与乌龟对视了一个多时辰，它不动，她也不动。风思舞感受到脖子处酸痛难忍，但又不愿伸手去揉——从而让自己输给一只乌龟。   
 忽然，身后传来母亲的声音：“思舞，你在做什么？”    风思舞长叹一声，喃喃道：“还是我输了。” 
   乌龟看了风思舞一眼，把头缩进壳，似是非常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