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瞳

比如说，这次。去到一个名叫山田贵一的日本人家中“做客”，当然，光看阵仗就明白，并不是单纯的做客这么简单。
  也是第一次，他在她面前彰显出白猎首领的身份。那张俊朗的面庞，收起了一贯温柔的表象，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可抗拒的霸气与冷酷，眼睛里全是阴鸷的风，由内而外的，散着迫人的气势，连她站在他的身边，都有了压迫感。也不再是自在的他一个人开车，载着她，她想哼歌就哼歌，想说无聊的冷笑话，就说，非要弄笑他。
  有了专门的司机，为他们打开车门，恭敬的一个鞠躬。
  也不止一辆车。
  许多戒备庄严的黑衣人，一同随行，而且，都带着枪。从上了车的那刻开始，她就越来越呼吸急促，不自在到了极点。
  “是不是真有日本火锅吃……”为了缓解紧张，她喃喃自语。没指望他会回答。凌焕却听进去了。
  拍拍她的脑袋，说，“有，傻丫头。特地为你准备的。”
  她抬头望着他时，他的眼神闪了闪。也快速的，收回了手。似乎是后悔了，一不小心就超越了那道紧紧划出的界限。于是莘瞳也扭过头，吃吃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道，人群。不想让他看见，她如此难过可怜的模样。
  哪怕是这样微小的宠溺。
  他都开始吝啬，不肯轻易给予……
  远远就看见了那栋别墅，虽然是在国内，大概是因为落雪的关系和周遭的环境，她觉得很像电视剧里的北海道。
  名叫山田贵一的中年男人亲自站在门口迎接他们的到来。有人拉开了车门，他带着她下了车，地面的雪十分厚，她的一只脚踏进积雪里，差点滑倒，是他手快的拽住她的手臂，“小心一点走路。”他淡淡说。然后，那只手，一点一点的松开。
  大概是一种礼节。
  他也鞠了躬，开头是以流利的日本语与山田贵一交谈了一番，然后，进了大门，山田贵一和他握了手，开始换了一种语言。
  “一切都已准备妥当，请凌先生里面上座。”看起来是相当恭敬。
  他去“上座”了。
  没她的份。
  现在才四点多，离晚饭的时间也早的很，有个类似管家模样的老妇人客气的朝她点头，用生疏的中文说，要带她到处去园子里到处转转，也就在这时，看到了那株枯萎的樱花树下站着一个年轻女孩子。撑着一把伞，仰面，望着那枯枝，笑容璨然，如同看见了满树盛开的樱花。
  “紫织小姐。”路过，老妇人恭敬的弯下腰，“天气寒凉，还是……”眼神指着她那一身打扮，为难的拧起眉头。
  原来这位紫织小姐是山田贵一的女儿。
  倒不是个生疏害羞的姑娘。因为和紫织年纪相仿，比起大婶莘瞳自然愿意和她走近。知道名字后，紫织拉起她的手，冲她调皮的一笑，带着她满园子都跑了个遍。沿途她聊着一口流利的中文，甚至连这座城市的俗语，她都懂一些。
  “因为我从小就很向往中国……今年我也24岁了，在日本，早过了该嫁人的年纪。”紫织这么解释说，面颊微微泛起了红，粉粉的颜色，十分好看，“尤其是中国男人，很帅，我很喜欢。”
  “中国男人也不见得个个都好……”她不是故意要打击紫织，只是想提个醒，千万，别遇见像程耀西那种。很帅，但是没什么人性，中国狼人。
  “其实我已经有了心仪的对象，”紫织突然转过头，眼中慢慢浮出一层迷蒙波光。莘瞳可疑的瞧着她，心里头开始隐隐冒出一个预感。
  “我想知道，有关你的父亲，凌焕的一些事……”
  果然……
  莘瞳想晕了，因为那句一本正经的，你的父亲……
  “他不是我爸爸！”她有些懊恼，不想继续走了，找了一个凉亭登上去，扒掉座位上的雪，一屁股坐了下来，敛去那分惆怅，有些赌气的望着亭子外。
  紫织却丝毫不介意，还笑呵呵的挨近到她身边，“也对，我知道凌先生今年28岁，不会有你这么大的女儿，能告诉我，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吗？”
  她有些可叹的转回头，迎上的，全是紫织眉间的光彩。
  “我是他的女人。”她说。让紫织的面色，出现了一丝错愕。
  “莘瞳别开玩笑了，“错愕在顷刻间转瞬即逝，这句没有分量的话并没有扫走紫织面上好看的红晕。“你还这么小，凌先生他不会娶你的。”
  额角出现一个大大的(#‵′)。
  她甩甩头，给甩掉了。也依然让自己保持微笑，她想说点什么，或是举些例子来骗紫织相信，让她死心，谁知紫织已经跳过了这个话题。
  “我从爸爸那里知道了他，他是个很优秀的男人，很有男子气概，我爸爸也很欣赏他，所以，我很想对他多加了解……这样吧，如果你肯告诉我凌先生的一些事情，我就跟你交换，凌先生的秘密。”紫织转到她的面前来，她已经再躲避不了，她忽闪的大眼睛。
  “秘密？”
  也猜到，他的确有事在瞒着她。
  “想知道吗？”紫织带着诱惑的口吻。
  莘瞳不动声色的移回目光……她当然想。
  “你先告诉我他的秘密。”她觉得在陌生的地盘，不能让自己吃亏。
  紫织想了想，有些犹豫的点点头。
  “你可不能反悔哦，”紫织忍不住强调，“待会我问什么，你都要说给我听。”
  “嗯。”她老实答应。“待会”这个概念比较模糊，每个人的理解都不一样，可以是几分钟……也可以是一个世纪以后。
  紫织坐了下来，莘瞳看见她眸中的神色，变的沉凝了些许。
  “其实我爸爸的真实身份是一个制毒师。”紫织望着远处的那些枯木，慢慢开口，“而这次找爸爸合作的，是中国最大的地下组织黑冀，他们正在研究一种新型的液态毒品，中文名字叫做“幻紫”。爸爸说，是以我的名字命名的呢……”紫织笑了笑，有些无奈的。
  她的惊愕在紫织的预料之中。
  沉默的片刻，两个人都盯在那压着枝头的白雪，仿佛有了默契。然后，紫织深深吸了口气。
  “这种液态毒品的成本极高，因为它提炼自一种变种寒带麻科性植物，制造时需要在保持零度的环境下提炼出根茎的萃取液，如果研究成功，会以很高的价钱流入毒品市场，是一笔相当大的生意呢……”
  “你是说凌焕和你爸爸合作，研究这种毒品？”莘瞳的手臂麻了，即便不喜欢这个脑袋搁在手臂上的姿势，却觉得，一下子也移动不了。心被什么给凝结……
  “嗯。当然这不是他个人的注意，凌先生不也是黑冀的人吗？”
  紫织问的十分自然。
  她却忍不住的，心在瞬间发出战栗。
  总是不记得，总是遗忘了他的身份。
  总以为，她和他会这么生活下去，一直一直……
  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有关黑社会的电视剧。人物都忘了，只有那句台词，留在了记忆里。
  进了黑社会，什么都能拥有，就是没有了明天……
  
  突然紫织被一个雪球砸中了后脑勺。听见紫织的尖叫，她才从那个思绪中跳跃而出，陡然打量起周遭的景致，白讫讫的一片银装素裹，轻易就想起了那个从此拥有了他的冬天。
  “哥哥！！”
  那个被紫织称为哥哥的男子，正向着这边走来。
  紫织被他狠狠训斥了一通。好像是因为工作上出了点大错。然后是，她不懂礼貌带着客人到处乱窜。紫织看样子也不敢还嘴，尽管面色上表现出不满，但也只是静静的听着。
  紫织很不甘心的离开了。
  那么她也准备离开。在外面呆久了，她抱起双臂，觉得有点冷。
  “等等。”山田宏喊住了她，还快步走的挡到她面前，“你是我们的贵宾，理应受到好好的款待。”
  不知不觉夕时了。
  太阳燃烧成一团小小的红球，被白雾一般的云雾氤氲着，那微光，几缕金黄的丝线，倔强的穿透云层，照射在她的面颊。
  穿过好几条长廊后，莘瞳跟着山田宏进了一间榻榻米房间。
  “少爷……”门前，有人向他们鞠了躬，偶有余光看着她，眼神怪异的闪烁。
  “听着。”山田宏突然冒出她听不懂半个音的日语，“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随便进来。”
  她几乎，是被他给推进去的。等到转过身，周遭已然暗沉一片，山田宏已经关好了门。那些细微的光粒被拦截在障门的宣纸上，跳跃着，狭隘的四方空间里，她似乎只能望着他的眼睛，然后，在那种鸷人的眸光笼罩下，开始不自觉的，抓紧衣襟，一步一步向后退着。
  最后，被逼到贴上了墙壁。
  山田宏仍然在前进，笑着。
  “你别乱来！”她死死的瞪着他，“难道你不知道我是……”
  “我知道。”山田宏站住了，漫不经心的眼风带着一股调戏，悠悠打在她的身躯上移动，“你是凌焕带来的人……那有又怎么样？”无所谓的耸耸肩。
  “你是黑冀里的女人，应该早就被人玩过吧？”伸出手来，手背来回抚摸着她的面颊，那张脸，寒意和灼热不断交替，贪婪与欲望，冷漠与残酷……莘瞳厌恶的别过脸，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恐惧与混乱。陡然，她躬起膝盖向他的小腹袭去，没想到被山田宏早一步看穿了意图，他偏了偏身，反而捉住她的双肩，将她狠狠一甩。这么摔到地面，上次车祸的伤口给摔痛了，那股少有的冷静也被仓惶给完全占据……原来山田宏，是个有身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