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台

  
  秦素盈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模模糊糊睁开眼时，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忽然，听见轻轻的脚步声及开门声，声音压得极低，她虽是听见了，却也只得佯装没听见。
  
  一向贪欢之后，她不知道该怎么对他，那些恨，那些爱，究竟孰真孰假？孰对孰错？阖上眼，心乱如麻。
  
  燕祈轻手轻脚的靠近床边，见秦素盈眉心微微蹙着，长长的睫毛一跳一跳的颤抖着，轻笑道：
  “别装睡了！起来，喝完药再睡。”
  
  闻声，秦素盈缓缓睁开眼，见他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立在床榻前，不禁冷笑道：“这就是传闻中，不留龙种的汤药？”
  
  燕祈坐于一侧，伸手扶她起身，冷着面孔道：“是的，快喝！”
  
  “不用你逼！我自己喝。”秦素盈推开他，接过汤药，汩汩的一口饮尽，目光挑衅而倔强的看着他。
  
  “你这个女人呐，待朕不温柔也罢，亦不给朕待你温柔的机会。”说着，将大掌探入锦被内，轻轻抚着她身下疼痛处，皱眉道：“还疼么？”
  
  秦素盈又羞又恼，避开他的大掌，摇头道：“不用你管。”
  
  燕祈欺身过去，紧紧挨着秦素盈的脸，似乎有些惊魂不定道：“方才见你昏过去，快吓死朕了，这会儿刚喝过药，再睡一觉，应该就不会疼了。”
  
  “那个药… …”秦素盈知道又被他骗了，狠狠瞪了一眼，不再做声。
  
  燕祈伸手将裹着锦被的秦素盈，拥在怀里，他的脸紧紧贴着她的，方才冰冷的眸子似冰山消融般，化作点点温柔，隐隐有些黯然无色，低声道：“盈儿，朕可以忍受一切，独独忍受不了你的背叛。”
  
  “背叛？”秦素盈不禁冷笑一声，轻哼道：“燕祈，我背叛了全世间所有人，独独没有背叛你一个，而你呢。”
  
  虽是极力自定，但他还是分明能感受到怀里女子的怨气，思忖片刻，缓缓自语道：“素盈，我没有爱过人，亦不曾被人爱过，我不知道爱是什么，母后父皇，他们只当我是各自的继位人，从何谈爱，后宫妃嫔，争宠谄媚，只当我是攀爬高位的阶梯，有恩无爱…当你第一次在我怀里说爱时，我没有信，亦不能信，后来，你让我明白了，原来，爱是如此义无反顾，亦不可阻挡。”
  
  话到此处，燕祈蹭了蹭秦素盈的脸，念及她为自己付出过的种种，心口似被蜜蜂蛰了一般，一抽一抽的疼，忍了忍又道：“盈儿，我以为逼你嫁给别人，可以遏制自己不去爱你，以为逼着你离开南朝，不再见到亦不再爱，可是，一想到，你和别的男人，朕恨不得提着剑…去杀了你们……”
  
  秦素盈很认真的看着他，垂首，略略沉思片刻，仰起脸时，轻轻的吻了吻他的唇，止住他的话，娇笑道：“祈，你爱我么？”
  
  燕祈只觉得秦素盈这声呼的，温柔的有些异乎寻常，微微有些动容，点头道：“嗯，爱你。”
  
  秦素盈往他怀里蹭了蹭，双手环住他的腰，巧笑嫣然道：“祈，我的心，你是明白的，那你呢？是否同我一样，义无反顾，不可阻挡呢？”
  
  燕祈颔首道：“盈儿，往后… …除非你背叛我，不然，我绝不会先负你。”
  
  秦素盈微微笑道：“真的么？那么我跟你要件东西怎样啊？”
  
  “你说。”燕祈好奇的看着她，问道。
  
  秦素盈依旧盈盈笑着，凑近他的耳边，压低声道：“梁闵柔的命！”传到燕祈耳中，似鬼魅般的低咒，令人毛骨悚然。
  
  燕祈摇头道：“暂时，不可以！”
  
  秦素盈直起身子，回眸直勾勾的盯着他，冷笑道：“怎么？给不起？还是舍不得？”
  
  燕祈松开她，起身，垂首，似在斟酌说辞一般，来回的走着，身后，秦素盈凄然一笑，眸底不经意掠过一丝狠绝，缓缓穿好衣衫。
  
  燕祈蓦地停下步子，紧瞅着秦素盈，正欲开口，却被秦素盈抢先道：“燕祈，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何要她的命？而不是别人呢？若论嫉妒，大可怨恨你宠爱的姝妃，若是报复，亦会是你的新宠秦双双，你怎么不问我原因呢？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
  
  秦素盈的方才娇媚的神色陡然凌厉起来，胸口起伏不定，大口大口的喘气，目光凶狠而怨恨，颤抖道：“你一早就知道是她，是她害死我的孩子，对不对！？”
  
  燕祈摁住秦素盈因为愤怒，而颤抖不已的肩，强力使她冷静下来，低声道：“盈儿，失去孩子，朕不比你好受，可是她现在不能死，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朕的苦衷么… …”
  
  秦素盈猛力推开他，清冷一笑道：“是啊，梁闵柔不能死，不能死… …你燕祈还得靠着他们梁家争权夺势，巩固江山呐，孩子算什么，只要有女人，还怕没有孩子么！？”
  
  “素盈！”燕祈呵斥一声，见秦素盈身子颤抖的无法站立，紧紧倚着一侧的柱子，一时间，又恼怒又心疼，于是，缓了缓语气，道：“同朕一起忍过这段日子，日后… …朕一定会… …”
  
  秦素盈止住他的话，冷笑一声，挑眉道：“日后… …日后，阴曹地府，和梁闵柔一起跟孩子去说吧！我不想听。”
  
  燕祈只觉得眼前的她一点点在消融，而体内另一个陌生的她，像蝴蝶破茧一般，使劲的在挣扎… 呼之欲出…渐渐清晰，最醒目的便是，那双冰冷到几乎无情的眸子，黯然无光，阴冷漆黑。
  
  秦素盈看着他发愣的眼神，冷冷一笑，她不再颤抖，不再挣扎，不再痛苦，因为她彻底死心了。
  
  “燕祈，我给过你机会的，方才只要你点头，哪怕什么都不说不做，我都会原谅你，可是你没有… …因为你在乎梁家的势力，在乎你的江山… …你却忘了，我叫秦素盈，是北朝庄王的亲生女儿，燕祈，终有一日，你会明白，失去我秦素盈，才是真的失去一切，江山，算得了什么。”说完，秦素盈不带留恋的离开了，目光凄然而冰冷。
  
  燕祈立在原地很久很久，缓缓坐到她方才躺过的床榻上，极力逼回喉间的哽咽，捏住锦被，低沉道：“朕很早之前就明白，只是…如今…朕不想再去利用你，不想… …”
  
  秦素盈回到绛云轩的暖阁时，天已快朦朦胧胧的亮了，燕云涧还在沉沉的睡着，一侧守夜的宫人们，垂首打盹，秦素盈压低脚步，缓缓行至床榻一侧，蹲□子，晃了晃燕云涧。
  
  许久之后，燕云涧揉着眼睛，睡眼惺忪的望着她，温和一笑道：“素盈… …”
  
  秦素盈一改方才黯然冷漠的神色，转而淡淡一笑，问道：“头还疼么？”
  
  燕云涧摇了摇头，扶起秦素盈坐到床榻边，有些内疚道：“倒是你，一夜都没有睡吧，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
  
  秦素盈有些尴尬，伸手摸了摸脸，知他喜欢看自己吃醋的样子，明眸轻转，于是，淡笑道：“我不过是胭脂俗粉罢了，自然比不上别人倾城倾国的好颜色… …”
  
  燕云涧一愣，揽住秦素盈的肩，笑道：“这又拐着弯，编排我呢，小气！”
  
  秦素盈有些不自然，在他怀里挣了挣，燕云涧身子一滞，顿时，两人之间有些尴尬的气味，燕云涧缓缓松开了手，自我安慰的笑了笑，侧首，正踌躇着说些什么，打破这窒息的沉默，余光掠过她时，一怔，紧紧瞅着她脖颈处的痕迹，脸上一烫，问道：“素盈，昨夜，我喝醉了，是不是对你… …”
  
  秦素盈见他盯着自己的脖颈，目不转睛，面色绯红，心内猛地一惊，捂住脖颈，摇头道：“没有… 什么都不曾发生… …除了这些。”说这些时，她胸口起伏不定，喘息不止，燕云涧只当她害羞，亦不再多问。
  
  燕云涧顺道去上朝，秦素盈便匆匆赶回府里，将自己泡在木桶里，使劲擦洗着，冲刷着，身上遮挡不住的痕迹，无不提醒着，她对燕祈的恨意，和对另一个男子的背叛。
  
  秦素盈阖上眼，强忍着不去理会这些，氤氲之气渐渐包裹住她，整个身子软绵绵的浸在水里，不想挪动，如此躺了不知多久。模模糊糊，听见外头有人叩门，低声道：“王妃… …方才丞相府来人，说是丞相大人唤王妃回去一趟。”
  
  秦素盈猛的惊醒过来，唤丫鬟进来，穿好衣衫，略略收拾一番，匆匆忙的赶到丞相府时，却不见秦丞相的人影，秦子书一人坐在大堂里品茗，眉心蹙着，似有些忧心。
  
  秦素盈佯装出一副关切焦虑的样子，急切切的问道：“大哥，爹呢？可是出了什么事？”
  
  秦子书摆摆手，示意下人们退了出去，方开口道：“爹在宫里议事呢，我差人叫你回来，是想告诉你件好事，你二哥过几日，要回来了，这一回来，恐怕再也走不了。”
  
  “什么？”秦素盈微微眯眼，冷声道：“皇上这是要，夺了哥哥的兵权呐！？”
  
  秦子书点了点头，蹙眉道：“原先，皇帝就有这个想法，一直被爹拦着，如今，国舅也站出来帮着皇帝，真是焦头烂额呐。”
  
  秦素盈不解道：“宋国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