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台

  
  立在王府门口，踌躇半日，秦素盈忽然心一横，拿定主意后，又复上了马车，朝丞相府去了。
  
  “妹妹，怎么这会儿来了？”姚千叶瞧见秦素盈来了，先是一愣，继而笑道。
  秦素盈淡笑一声，道：“爹呢？我找他有事。”
  “在书房呢，妹妹，出了什么事啊？”
  姚千叶刚问出口，见秦素盈浑了自己一眼，便缄默了。
  
  书房内，秦丞相正负手立于窗前，沉思。
  “素盈特地跟爹道喜来了。”秦素盈进了门，示意元秋元冬外头候着，方开口笑道。
  闻声，秦丞相缓缓转身，冷着的脸稍稍缓和了些许，笑道：“盈盈来了啊，若不是有你二哥的喜事，怕是都不回来瞧爹了啊！”
  “不会！”秦素盈依旧持着笑，踱步到了秦丞相身侧，扶着他的手，故作亲近状，压低声笑道：“再怎样，秦家的养育之恩，素盈是一定要报答的。”
  
  这一瞬，空气里有一种窒息感。
  秦丞相微微眯起的双眼紧瞅着秦素盈，见其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一时片刻，猜不透背后深意。
  “爹，何必惊讶呢！？既然想着要利用我，就该想到，总归有一天，都要捅破这层纸的。”
  秦丞相到底历过的事多了，心里虽是七上八下的，面上却平静的不露痕迹，道：“看来爹没白教你，懂得先发制人了啊！”
  
  秦素盈轻笑一声，道：“爹，不必我说，想必您也很清楚，皇上和我之间的那点事儿吧！？”
  “有话，就直说吧。”
  突然，门自外头被推开了，秦子书一副冷漠无情的脸，映入两人视线里。
  秦素盈冷笑一声，道：“好，不瞒你们说，我心里是恨极了他，我要他死！”
  秦子书反问道：“说这些话，拿什么让我们信你呢。”
  “秦双双！”秦素盈阖上门，转身压低声道：“秦双双是燕祈的亲生妹妹，玉蝶上两岁早殇的公主！”
  
  如秦素盈所料，反映最大的是秦子书，他惊恐不定的眼神，在拒绝这个事实，似乎埋藏许久的幻觉，被人轻轻的戳破了，或是狠狠的揭露出来。
  “爹，如果您还是不信素盈的诚意，不妨走着瞧。”秦素盈瞥了一眼秦丞相有些阴沉的脸，心中一喜，面上却淡定道：“二哥这次联姻，意味着，我们秦家已经上了宋太后这条船了。”
  秦子书冷声道：“这次联姻是你先提的，到底是藏着心思在里头呢！”
  
  已走到门口的秦素盈，闻声，回眸一笑。
  “现在后悔，恐怕来不及了吧，皇上那头已经得罪了，太后这边要是也开罪了，秦家往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吧！？”
  “素盈，别忘了，你还有重要的人，在这里。”
  兴许是来得突然，秦丞相尚且猜不透秦素盈究竟是何心思，唯有威胁着，提醒着她。
  “这戏，才开始。”秦素盈轻哼一声，又复嘱咐道：“先礼后兵的意思，爹应该很明白，我娘的安危，可是关系着你们秦家上百人的性命呐！”
  
  出了丞相，秦素盈赶忙上了马车，掌心内冒出的一层层细汗，几乎快要沾湿帕子了，小腿肚子似乎还在打颤一般。
  元冬闷了一肚子的疑问，见秦素盈稍稍平静下来，张口便问道：“小姐，刚才他们说秦子霄的婚事，你藏着什么心思，我怎么没瞧出来啊！？”
  元秋浑了一眼元冬，微微有些担忧道：“挑明身份，会不会太早了？”
  秦素盈摇头道：“我要的就是让秦家强大起来……强到可以造反！”
  
  因大旱而民心惶惶的京都城内，迎来了近半年的第一次盛景，两个大族的联姻，牵动了朝堂上多少人心，这场婚姻，象征着长达数十年的两家之争，终于平静下来了。
  匆忙间，燕祈亦从行宫赶了回来，还特意嘱咐人，大肆举办这场婚事，仿佛他真的很高兴看到两族和解。
  不出几日，秦家率先捐出了十万担粮食，宋家接着亦捐了，文武百官随风亦捐了，燕云涧愁云密布的面上，终于一展笑颜。
  
  夜里，红烛高照，床幔低垂。
  燕云涧轻轻拥着秦素盈，指尖绕着她柔软的青丝，缠绵旎旖，吻了吻她一线苍白的脸，愧疚道：“这几日，忙着征粮的事，没顾上你，瞧着脸色越来越不好了！”
  秦素盈愣愣，眼帘低垂，往他怀里躲了躲，低声道：“云涧，你这么心存百姓，处处为了天下安危担忧，若是做了皇帝，定是一位… …”
  
  “素盈！莫要胡说！”燕云涧沉了脸，厉声止住秦素盈的话，兴许是觉得声音大了些，缓了缓，又复说道：“这天下是皇兄的，也必须是他的，我只是想好好帮他。”
  秦素盈颇为惊诧的样子，瞅着燕云涧，叹气道：“你待他真好。”
  燕云涧摇头道：“是你不知，其实皇兄待我才是最好呢。”
  
  见秦素盈面露疑色，燕云涧微微一笑，轻声道：“自幼，皇兄处处护着我，那年，我们随父皇去边境劳军，我一时兴起，闹着要骑马，皇兄就偷偷带我出去骑马了，哪知，我们根本辨不清方向，闯到了北朝境内，乱箭如雨般袭来，皇兄一直护着我，摸爬滚打的回到营地，那时，我并不知，他受伤了，背上被箭穿过的地方，血肉模糊。”
  
  “呵、苦肉计。”秦素盈低声轻哼道。
  “嗯？”
  秦素盈见他发怔的看着自己，于是，淡淡一笑，嘟嘴道：“云涧，你爱你皇兄，胜过我了，我生气了。”
  “呵，还为以前的事，埋怨皇兄呢！？”燕云涧捏了捏秦素盈的鼻子，轻笑道：“那都是皇兄为我着想，他信不过秦家，怕你也是那样的人。”
  
  秦素盈一怔，抬首看着燕云涧的眸子，反问道：“那你呢？”
  “盈盈，你是你，秦家是秦家，我分得很清。”
  “云涧，你真是好人。”秦素盈莞尔一笑，想了想，极认真的说道：“云涧，我只求你，信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信我。”
  燕云涧笑了笑道：“嗯，我当然你信。”
  “你呢？对我有没有什么要求呢？”
  “跟我在一起，然后，我们生大一堆孩子，好多好多孩子。”
  
  孩子，秦素盈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柔软的腹部，心口一凛，下定决心拿掉这个孩子。
  当她，想要斩断一番孽情的时候，女子少有的决绝之美，毫无顾忌地从她身体内迸发出来，可是孩子，终究是无辜的，亦是自己的亲骨肉。
  秦素盈左右为难着，心痛如绞。
  
  秦子霄和云瑶郡主奉旨完婚，朝中文武大臣，在朝在野，均在受邀之列。
  丞相府的流水席，整整摆了三日。
  数十年的两个家族争斗，终于冰释前嫌，整个京都被包裹在异常热烈的气氛中。
  
  奉旨完婚之后，秦子霄并未多做停留，不出几日便赶回了军营，留下云瑶郡主独守空闺，燕云涧有些不放心，总是惶惶终日，于是，秦素盈回秦府去看她，刚进后院，见她落寞而孤寂的立在院落里，微微笑着，水光潋滟的眼眸似乎能眨出水来。
  秦素盈自身后揽住她的肩，唤道：“二嫂。”
  “素盈，你来了啊。”云瑶郡主稍稍回神，神色恍惚道：“那天，你二哥走的时候，怎么不去送他呢？他等了很久很久，才走的。”
  秦素盈略带歉意道：“我身子有些不适，就没有去。”她并不是借口逃脱，而是她真的身子不适。
  
  燕云涧每日办完征粮的差事，准时回府，陪着秦素盈。
  总是难以寻着机会拿掉孩子，近日，害喜越发厉害，整日犯困。
  云瑶郡主扶着她的手，坐于一侧，道：“你脸色不太好，云涧哥哥欺负你了？”
  “没有，他人很好。”秦素盈微微笑着，看着她满目苍凉，微微垂首，孤独落寞的样子，不由叹道：“二嫂，其实，你可以跟太后求情，请旨去军营陪着二哥的。”
  云瑶郡主抿了抿唇道：“我怕他……不想见我。”
  
  秦素盈摇了摇头，道：“二嫂，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待自己好，或不好，心里都清楚着呢，日子久了，自然就有感情了。”
  “我不敢盼着他能将我放在心上，只求，此生，他愿意接纳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云瑶郡主的脸红透了。
  秦素盈隐隐读懂了什么，反手握住她的，低声问道：“没有圆房么？”
  云瑶郡主轻轻点了点头，头越发垂的低了。
  
  探完云瑶郡主之后，秦素盈已撑不住了，吩咐元秋直径回府。
  刚下马车，同火急火燎出门的燕云涧撞了个正着。
  秦素盈见其一副火烧眉头的样子，忙问道：“云涧，出什么事了？”
  燕云涧扶着秦素盈站稳之后，蹙眉道：“北帝前日驾崩了，今日，元恪刚登基，便大兵压境了，皇兄刚得消息，召集大臣进宫去呢。”
  
  秦素盈先是一愣，继而紧紧抓住燕云涧的衣袖，有些慌乱的问道：“我父王呢，他呢？”
  秦素盈无法想象以元恪这样心狠手辣的人，会对庄亲王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顿时，心神不宁，浑身发软。
  “元恪逼王爷交出独孤家兵权，王爷不肯，具体什么情形，我现在也不太清楚… …素盈！盈盈！”
  不待燕云涧说完，秦素盈昏昏然的晕了过去，燕云涧忙抱住她，焦急的吩咐道：“快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