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碧

皇后歪在堂间的塌上，比我上次见到她时瘦去许多，双目半闭，王妈妈端着汤药，在一边抹着眼泪。
“皇后娘娘！”我的泪潸然而下。虽与她交往不多，但感受到她对孩子深深的爱，使我对皇后始终抱着一份亲切和好感。现在，这个母亲很可能要永远抛下她的孩子而去了！
“是沁雪吗？”皇后喃喃地叫着我。
我赶紧上去握住她的手：“是我，娘娘，是我！我是沁雪！”
“听我说，沁雪，我的时间不多了，不过，你要听我说。”
“娘娘，您不要再说话了，好好休息。”我抚摸着她骨瘦如柴的手，愈发地心痛。
“呵呵，我的病自己最清楚。但有几句话，一定要交代你的。你能做到吗？做到我这个垂死的母亲的临终嘱托？”
“娘娘您尽管吩咐，沁雪一定做到！”
“我就知道你是与其他人不同……沁雪，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与其他人不同。刚才，我向皇上提出了我最后的请求，他已经答应了。这个请求，是关于曜儿，还有你的。”
我吃了一惊，和我有关？
“我请皇上，允许在我身后，将曜儿托付给你，相应地，要立即册封你为昭仪。“
“什么？”我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曜儿是个可怜的孩子，从小没有亲娘，我便是他唯一的依靠。倘若我也走了，他失人教导，恐怕……”
“不、不，皇后娘娘，这万万不行啊！沁雪年纪尚小，自身都难以周全，大殿下应由更有力者保护才行！”
皇后无力地微笑了笑，道：“如果没有你，也许我会有另外的安排。可是，你出现了，沁雪，你是特别的，你一定可以保护好曜儿。还有，一定要让他当上太子，这不仅是为了曜儿，也是为了皇上。”
我的心乱糟糟的，这突然的冲击让我的思路无法清晰：“娘娘，沁雪可以尽力保全大殿下，但是否能册封为太子，沁雪无能啊。”
“沁雪，你一定要这么做，这一定是有我的道理的。何况……”
“娘娘，其实沁雪只想安稳地在这宫里了此余生……”
皇后突然笑出声来：“这句话，我听曜儿的亲娘也说过，不知道还有什么人也说过。可惜说过的人都不会安稳啊……”
她突然象有了精神似的睁全了眼睛，望着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你身上下这个赌注吗？”
“沁雪……不知道。”我觉得皇后象是换了个人似的，变得那么陌生。
“因为你天生的容貌，沁雪。相信我，在宫里好好地，努力地生活下去，说不定你会找到一些和你真正的亲人有关的消息。”
我抓紧了皇后的手，刚想追问她，突然，李曜从外面冲了进来，扑到皇后身边：“母后！”
“曜儿，你来了。我才跟沁雪姑娘说过了，跟你父皇也已交代过，今后，你要听沁雪姑娘的话，我把你交给她了。”
“不，母后，除了您，我谁的话也不听！”
“傻孩子，今后，你要和你的沁雪姐姐相依为命才是。”
李曜转过头，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能答应母后吗？曜儿？”
李曜迟疑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皇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笑容，随即，竟慢慢闭上了眼睛。
那一抹笑容，好像是她对这人间最后的表情，凝固在她的脸上。李曜握着她的手，泪流满面，那痛苦的眼神让人的心都要碎了般。
我不再犹豫，伸出双臂，从背后将他默默地抱住。他挣扎了一下，便没有再动。在王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声中，我们默默地送别了皇后。
 
第二十六章 听雨阁中的工作（一）
独自回到听雨阁，一切都很平静，没错，因为皇后已经不再是皇后，只是一个被囚禁于冷宫中的庶民女子，因而她的身故，并没有在深宫中引起多大波澜。
吃过晚饭，我抽空叫过小莲到我房内，告诉了她这件事。
“小莲，今后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事情，但不管发生什么，你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我们在弈秋阁的时候曾经去过冷宫的事。”
“是，小莲绝对不会说出去。”
小莲出去了，我突然想起了还藏在我箱中的腰牌，更觉得未来是一片迷乱。
第二天，用过早膳，我去请了太后安。这次却简单得多，我独自去了，太后也并未见我，只说身上不好，我便在房外施了礼。回来后，我依约朝那扇通向内书房的门走了过去。门口依然是两个侍卫守着，见着我，行了礼，却说不能放我进去。
“是皇上昨日下的谕旨。”我道。
其中一个侍卫见状，笑道：“您真是说笑话了，小人看守这里也有几年功夫了，就没见过一个女人进出过内书房。您还是回听雨阁休息吧。”
恩？好像哪里有点问题的感觉，我记得皇上对我说的理由可是因为宫女离开故人手不足啊。
我正要说话，从不远处走出来个太监，一看，面熟得很，竟是李总管。
“让叶娘娘进来。”李总管森然道。
那两个侍卫不再说话了，看上去甚是害怕李总管的样子。
我跟着李总管朝里走，那李总管也不说话，直接将我引入一幢两层的小楼。楼下只放了一长几，一椅，以及许多待客的座椅，看来皇上日常的起居，却是在楼上。
待我上了楼，左边一间隐约可见满房间的书籍，顶天立地堆着，右边的窗前坐着一人，手握一卷书籍，阳光透过开启的窗格映在他身上，仿佛是他自身的光芒似的耀眼。
那人看到了我，放下书，朝我招招手：“过来。”
我朝他走近，这个时候，我似乎已经不再害怕眼前这个男人了。因为……也许是因为，我有了需要我保护的人。
“诏书已经拟好了，不日就将宣布册封你为昭仪。满意吗？”他带着嘲讽的口吻对我说。
我有些不快，为什么总是把这一切归结于是我的策划与考虑？
“这个愿望，是皇后娘娘的临终嘱托，沁雪纵使再不济，也要完成已登极乐的皇后的遗愿。”
他轻笑数声，道：“你在皇后那，学了多久的琴？”
我心脏紧缩了一下，他是如何知道的？
“并没有很久……可是……”
他放下书卷，对我微笑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以为这宫里的主人是谁？曜儿怎么出入冷宫，那钥匙的来处他告诉你没有？”
“难道、难道竟是你给他的不成？”我睁大眼睛，不相信地问道。
“差不多吧。所以，你不用在我面前遮遮掩掩或玩什么花样。”他冷冷道。
“皇上，沁雪自幼长于岚州，此次进宫是第一次离开家乡。来到宫中，又偏居于弈秋阁，除了见过大殿下与皇后之外，也并未见过任何生人。与大殿下相遇，更是偶然中的偶然，那夜沁雪还以为是贼人，没想到是大殿下。皇后病居深宫，沁雪统共也没有去过几次，只觉得皇后日渐衰落，皇后的琴艺绝佳，偶尔指点了几次。只是皇后想来太过寂寞，无更佳人选，故将大殿下托付给我，沁雪虽然鄙陋，但也不愿辜负皇后的心愿。”我第一次在他面前说那么多话。
“说来说去，你还是想当这个昭仪吧？”
我一时气结，于是走近了桌子，道：“现在就算把我贬为普通宫女，沁雪也没有任何怨言！”
皇上瞧了我几眼，终于悠悠道：“你只记得今日的话就好。”
说完，他放下书卷，准备离开了：“你的工作，让李总管跟你交代。”
 
第二十七章 听雨阁中的工作（二）
我还想说什么，他已经步下了楼，我无奈地回过头，望着在一边垂手而立的李总管。
“娘娘，皇上吩咐下，如果您来的话，需请您收拾一下藏书房。”
什么？我想起适才瞧见的左边那间堆满书册的屋子。那里少说也得有几千册的书籍。
我暗自咬了咬牙，问道：“请问李总管，要按何次序整理？”
“这个皇上没有吩咐过老奴，娘娘请便。”
“需在何时完成？”
“这个皇上也没有交代，不过娘娘，依老奴所见，总得个把月的光景。好在您也离得近，可以时常地过来。”
我看着他好像普通的脸，突然觉得他并不是那么普通了。既是这大内的总管，想必也是皇上所信任的人。我不由地仔细端详了一下，发现他的年纪其实也不甚大，四十许岁，一双眼睛透着柔和的神色，脸上总微微带着笑意，让人觉得可亲可近。甚至不太象那些上了年纪的太监般造作，看上去象是一个普通的中年仆人。
“多谢李总管告知。”我也不想再多说，就先退了出去。既然答应了要付出自己的劳动力，不如用行动来证明。
进了那藏书房，我才发现这房间里的书远比我想象的要多，且堆得到处都是，越是靠近门口的书柜，越是杂乱无章。意外的是，书和书柜都十分清洁，并不似我想象的积满灰尘。
“这里每天都有人过来打扫，娘娘不必担心弄脏手。只是这书籍簿册放置的位置，别人不敢擅动，劳烦娘娘了。”
正当我发愣的当口，不知不觉间，李总管又站到了我身后，悠悠地说。
我脸一红，只得道：“多谢总管提醒。”
我先在房内转了一圈，大致看了一下，本来这里的柜子里应是按照诗书经史等顺序摆放的，只是拿出书的人没有好好地放回原地，所以现在变得杂乱不堪。我想了想，先数了数书柜的数量，分配了各类书籍的归属，便尽量按照原先的顺序开始整理。
说是整理，可一翻翻到一本好书，竟看入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