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祝

第37章


  闻言小曼立即向老乡那里走去,不多会儿,就提着一只带有网兜的竹竿跟着一名妇女走了过来。
  “这个刚好。”他轻轻一兜,把那东西网了下来,那位晒得黝黑的妇女感到新奇,指着那东西问:“你们要它做什么?”
  祝安臣笑:“这种植物会影响山上的探测仪,我们把它摘取,就可以让信号正常。”
  妇女面露疑色,还是未懂,但也没有再问什么,她热情地邀请梁祝进屋。那是一间很潮湿的屋子,祝安臣一走进去,就问到了一股酸味,他看向梁小曼,后者面不改色地朝炕上一坐,从包里抽出棒棒糖逗躲在墙角的小女孩。
  那妇女从里屋端着一只瓷碗出来,里面盛满了瓜子:“没什么好招待的,你们将就将就。”
  小曼笑道:“您太客气了。”
  祝安臣吃了一颗,好像是潮了,有股过期的味道,便没有再吃,转目看梁小曼,她吃得正香。
  “家里就你们娘俩么?”
  那妇女招呼小女孩过来,胆怯的孩子松垮垮地捏着棒棒糖不敢撕开,梁小曼冲她笑了笑,小孩红着脸钻进了母亲的怀里。
  “掌柜的出去打工,带走了三个儿子,年时才回来。”她看着梁小曼脖颈上的丝巾,不好意思地笑,“去年回来的时候,他也给我带回来一条,和你的差不多。”
  她说话的时候,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色。
  梁小曼心里有些感慨,她由衷地说:“你戴着一定很漂亮。”
  女人红着脸大笑。
  祝安臣不习惯这样的场面,却好奇梁小曼的应付能力,他原以为小曼是娇滴滴的女孩子,毕竟从小她就很会撒娇,然而看到皮肤娇嫩的她和脸色黝黑的粗壮妇女聊得甚欢,他忽然想起初到美国,自己在一间中国餐厅里打工,于明惠那时每日都会来等自己,站在门外静静得,好像一副油画一样。洗菜的大妈是来陪读的,她指着于明惠对安臣笑道:“那个姑娘长得很漂亮哦,以后要对她好。”
  祝安臣听了心里挺高兴的,他对于明惠说了这事儿,而对方的反应却是淡淡的:“我没有注意到那个洗菜的阿姨。”
  后来有一天她进厨房来找他,背后就是那个阿姨,上了年纪的女人很热情地问她一些事情,然而她的表现却像那天一样,淡淡的。
  再后来,祝安臣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阿姨。
  他叹了口气,想起自己还在和于明惠冷战,心里有些戚戚然。
  “她上学了么?”小曼没有注意到祝安臣的变化,指着妇女怀中的小女孩,“小妹妹,几岁了?”
  小孩闻言,越发害羞地朝自己母亲怀里钻了,惹得小曼哈哈大笑。
  “山里的女娃子,念书有什么用?花了钱,以后还是别人的,不值得。”妇女摸着孩子的头,神色有点默然。
  梁小曼心里挺不是滋味的,祝安臣在后面拉她:“该走了。”他站起身,对女人道谢,顺便从钱夹里掏出两百块钱放在炕楞上,作为叨扰半日的谢礼。
  女人拒绝,把钱塞回祝安臣手里:“这是干什么?不用的不用的,你们太客气了。”
  还未等祝安臣动作,小曼又从他手里拿回钱:“大姐,这钱你拿着,让孩子上学,国家实行九年义务教育,上学不用钱的,你相信我。以后等孩子出息了,你们也就有好日子了。”
  女人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出了老乡家里,祝安臣嘲笑梁小曼:“从小就不好好学习的人,竟然鼓励别人上学,真是天降红雨,说起来,你当初是怎么进公司的?以你的能力,不应该会被ATC录取,梁叔叔替你活动了?”
  恼羞成怒的梁小曼举着木条,在祝安臣灰蒙蒙的裤子上抽了一下:“去你的!”
  祝安臣无聊,下山的路途很长,只能作弄梁小曼来解闷:“你信么?那个女的肯定不会让那女孩上学的,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你以为你寥寥几句废话就能改变别人的教育观?”
  小曼不满道:“我没有这样妄想。”
  “那你还那么殷勤?”
  “这不是殷勤。”小曼道,“我只是被这里的情况给震撼了。”
  祝安臣斜她一眼:“为自己喜欢吃肯德基感到可耻了?”
  “不仅如此,但是我真的觉得可耻。”小曼沉默了一秒,“我想帮助他们。”
  祝安臣摇头:“我看你是圣母病又犯了。”
  身后突然没有了声音,他回头去看,只见小曼停留在原地注视着自己,那种深邃的目光让他没来由地恍惚了一下。
  “你怎么了?”
  小曼道:“如果有一天,你像于总一样成为了一秒钟几十万上下的大老板,坐着头等舱天南地北地谈生意,红酒相伴,衣香鬓影,如果有这么一天,你会不会来关心这样一群人的生活?”
  祝安臣简直要笑出来了,他不是没有能力,这样的假设在他看来几乎等同于侮辱和毁谤,但是他没有发作,因为他看到梁小曼的眼睛里,慢慢渗透出点点的晶莹,那样无瑕的光泽像是冬天里飘落的第一片雪花,如此纯净。
  他怔住了。
  忽然之间,他似乎又找回了那种感觉,曾经怀揣了六年却不敢诉说的感觉。
  没来由地心跳,他移开目光:“小曼,这样没有建设的问题没有意义,我不能说我会关心他们,因为毕竟有更加需要我去关心的事情,我要投进心力去赚钱,否则就算我想资助他们,没有钱,什么都是空谈。”
  小曼缓慢呼出一口气,点头。
  “走吧。”
  躺在床上,祝安臣却无论怎么都睡不着,小曼的身影像是不倒翁一样,反复进入他的脑海,任他如何挥舞都无法褪去。他走到窗前,点燃一支烟,有些颓丧地打开手机,给于明惠打电话。
  夜已经深了,风吹进他的衣领里,生出莫名的寒意。
  于明惠显然是在睡觉,她的嗓音带有甜美的性感,祝安臣舒了一口气,方才阴魂不散的梁小曼在于明惠呻吟出声的那一刻,便跑没了影,他庆幸,差点就要把明惠的照片摆出来供奉了。
  “你那里怎么样?”沉默了许久,于明惠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还好,山上有一些野生植物散发了磁性号,影响了探测仪。”他深吸一口烟,凹陷的脸颊在袅袅烟雾中回归平复,“你还生气么?”
  对方没有回答。
  祝安臣亦是没有出声。
  他不善于处理这样的场面,很多次的冷战最后都是由于明惠的妥协而缓和的,他习惯于被和解,高傲的眼神总是扫射不到于明惠仰望他时眼底的悲伤。
  “我想要和你结婚,我会爱你。”他说。
  于明惠轻笑:“这是承诺?不不安臣,我不要承诺,我要你爱我。”
  “我会爱你。”祝安臣强调,“我说了我会爱你。”
  “这算什么?安臣你当我是什么?怜悯我,所以给我爱情?”于明惠几乎要哭出来了,“请不要许我爱情的承诺,你这样会粉碎我的幻想,我一直以为你是爱我的,从很久以前,我一直以为你是爱我的。”
  祝安臣烦闷地抽烟。
  “你妈妈说的对,我们现在不应该结婚,在确定你的爱之前,我们不应该结婚。”
  他低哑着声音说:“爱情很重要么?”
  “很重要。”
  “比我们结婚还要重要?”
  “安臣,你还是不懂。我需要爱情,我宁肯不要你。”
  电话挂断。
  祝安臣对着月亮发呆,于明惠微重的语气让他狠狠得被撞击,曾经被爱情的孤寂感折磨到害怕的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如此执着他的爱情?难道她不害怕有一天他离去,留给她一片空落么?是的,他没有自信,一个不曾得到爱情的人,对于爱情,唯恐避之不及,又怎会轻易允诺他人?
  指间的烟渐渐熄灭,天空见白。
  吃早餐的时候,梁小曼注意到祝安臣脸色并不是很好,她关心道:“你是不是不舒服?”
  祝安臣:“没有。”
  旅店里提供的是早餐很丰富,很多食物在梁小曼看来根本就不算早餐,虽然她大多都速食文化,但从根本上来说,小曼很注意养生的,只是次数少而已。她起身,从自助餐食区域盛了一碗粥放在祝安臣面前,把他的煎蛋抽到一边,说:“吃点清淡的。”
  祝安臣顿了顿,拿起勺子。
  “今天是去东边的山么?”梁小曼问。
  “恩。”祝安臣抬起头,“你不用跟去了,到县城里找家打印铺,把这个传真到公司,这里还有一份报告,你一并传过去。”他递给小曼一叠照片和一个文件夹,前者是他们在山上检查时拍下来的,后者是祝安臣熬夜写出来的。
  “知道了。”
  梁小曼按照祝安臣交代的,一一办好,然后回旅馆。
  日头逐渐降低,她坐在旅馆的床上按着遥控器看无聊的电视,一直等到下午三点,今天去的早,按照昨天的进度,祝安臣应该差不多完事儿回来了,她等到四点,拨祝安臣的电话。
  没有回应。
  山里信号不好,祝安臣很有可能还没下山,她站在窗户前,看着外面并不明亮的天空,心下隐隐生出一股不安的念头。
  又等了一个小时,她走到大厅里等,许久都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人影,不安的感觉像是煮沸了的开水一样冒来冒去,终于,她还是坐不住了。
  “请问,东边的那座山距离这里有多远?”她问前台。
  年轻的小姑娘用方言答道:“不远的,你打车过去只要十分钟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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