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绵噬骨

第6章


大熊已经站起来,一双发黑的眸子灼灼的盯着我。
  “我以为你不会醒,成为活死人了。”大熊的声音魅惑低沉,很好听。
  身体浮虚无力,动弹不得。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整个人被泥巴掩埋住,只露出五官来。
  “你打算埋了我?”
  他明白我的意思,走过来捏起一把泥巴解释说,“不是,这是给你医治。”大熊高大的身躯压过来,遮盖住了所有的光,而且他说的医治方式是我闻所未闻,但这并不是重点,我淡如轻烟的再问,“这是什么地方?”
  “断肠崖底,我的屋子。”他简短的说,手也不闲着用力的在泥巴,也就是我的身体上压制。我感到了源源不绝的热力从泥巴中汇集而来,就像四面八方的水流顺流而入江海一样。
  我竟然掉落断肠崖?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记得被林惊风关押在他的地牢内的,怎么掉落断肠崖了?
  像是看出我的困惑,大熊起身洗干净手,然后走到屋子内的某个角落翻找东西,随后拿着什么东西走到我面前。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除了屋子内的火光,外面是黑不见五指。并有不知名的野兽叫声。
  借着微弱的烛火光,我看到大熊手中拿着一块断裂的玉佩,“这是随着你一起掉下来的东西。你被人用很厚的棉袄包成一团,从崖上面扔下来。”
  后来大熊才半回忆半解释的对我道。
  那天,他刚好想吃鱼,就到崖中唯一的一面湖去捉鱼,然后就被从天而降的不明物体砸中,不痛不痒,因为是一大团厚得让人看着都觉得热的棉袄被子。
  人总是好奇的。所以他好奇的打开了这一团物体,发现里面有一个如仙美人,虽然脸色惨白如纸,整个人昏迷不醒,却依然不减这人半分美丽。
  他本想任这个漂亮得不知性别的人自生自灭的,可是看着看着,心一动,就顺手牵羊,把人给捡了回来。
  然后发现这个拥有如此美貌的人居然是个男人的……
  再然后发现这个拥有如此美貌的人是个男人还是个被人侵犯虐待得凄惨的男人……
  再再然后他百年难得一见的善心在这个关键时刻出现,于是就救了这个仙姿玉貌的男人……
  听到他如此描述我,我一阵无语,低垂着眸光,若有所思。
  我七个月昏迷不醒。
  大熊依照自己的方法,每天一大早就出去帮我找来许多珍贵药草,用石头捣碎成泥巴,一点一点敷在我身上,才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泥巴模样。大熊生性孤僻冷漠,话不多,若是我不问,他也不出声。
  我身体上的伤已经好起来,难得的是竟连半点疤痕也没有留下。
  断肠崖底下是片野兽毒物居多,花草郁香,树木粗犷渗天的原始森林。唯一的水源,是森林边境上的一面水清澈见底的湖。四面是险峻陡立的峭壁,高不可及。
  大熊叫封晋天。是唯一一个居住在断肠崖底下的人。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会住在崖底,因为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告诉别人知道的秘事。正如我并没有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他知一样,所以我也就没有问。
  微风轻轻的吹,灼热的阳光覆盖着大地,我坐在木屋外面的石头上,看着不费吹灰之力便把坚实的桧木破刀四面。封晋天懂武,因为他从未想过隐瞒我。
  封晋天生性孤僻,话并不多,这点可从我清醒之后可以观察得知。他在崖底下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每天出门,也不知道做什么去,大约中午时分就会回来,手中有时多了几条鱼,有时是野山鸡,野山兔,山猪等食物回来,所以我猜想他可能是打猎去了。他对我不咸不淡,就像个没有关系的路人,晚上与我同床共枕,没有办法,因为这崖底日头炎热,到了夜晚便寒冷。木屋只有一间,一张石床,一条棉被子,至于包裹着我被扔下来的那张棉被早已腐烂成肥料。
  男人,都是如出一辙的动物。
  封晋天要和我睡一张床时,我亦做好了准备,只当是在旗馆时服侍那些令人作呕的男人。却不料他对我视若无睹,拈枕入眠,我心生怀疑警戒了好几个夜晚之后才相信,他对我……真的是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这让我不得不怀疑起自己不是被林惊风毁容了。
  封晋天不是女子,屋内自然也没有镜子。于是我走到森林尽头的湖上,以水面作镜,好看看我是不是毁容抑或变丑了。
  为什么他对我……
  看过之后,面容没有半点改变,却使我更加奇怪,莫非是封晋天不能人道?随后我又被自己的这个念头惊到,他对你没有想法自然是好,难道你竟真的想以身侍人吗?在这样安静隔绝的日子里想着这些无聊至极的事情,我想我是无聊到生病了。
  所以,也该是我离开的时候。
  思绪翻飞几许,封晋天已把木柴劈好。
  我摸着手中这块断裂的玉,上面有些凹凸痕迹,我拿出来,放在阳光之下照射,很明显的看到一个景字,我心中一动。
  醒来的这些日子,我尽量让自己不去想那些已恢复的记忆,却是谈何容易。如果人能够说忘记就忘记,说不爱就不爱,那么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悲惨之事和伤心断肠之人了。
  望着在阳光底下闪烁着寒光的玉,我阴阴狠狠的笑了起来。
  我苏清发誓,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决不会。我要让所有凌虐过我,玷污过我的人都;不,得,好,死。
  ******
  天气真的很炎热,我抬头望着天空上那抹金黄色不禁感到一阵眩晕,既然决定了要离开,那么也只能靠他了,这个鬼地方唯一一个活人。我轻转着琉璃般的瞳孔,听到鸟儿在树木枝桠上隐藏的叶子里跳来跳去欢快的歌唱着。
  如果我是一只小鸟……此刻我一定很幸福。曾经我亦认为我很幸福,可是那不过是一夜烟火的虚幻。自作多情罢了。
  我看着那个坐在熊熊烈火堆前烤肉的男人,思考着要怎么他才肯带我离开,并且助我一臂之力。我心知肚明,这个男人不像世间外那些鄙俗好色之徒,而且一身深不可测的武功和不凡的气质,必然不是庸俗之人。
  “封晋天,和我做一笔交易吧!”我睁着如梦似幻的双眸缓缓睐向他,春唇微勾。
  他淡漠的扫过询问的眼神来。
  “带我离开这里,帮我报仇。”
  恨意
  阴暗的地牢内,湿气很重,使得空气又臭又霉。地面上是干涸而粘稠的黑色血块,多得让我以为这牢房的地底下埋着如山的尸体,每天一点一点的从那些尸体上渗出脓血来,把这地面染成黑红色,散发着让人作呕的腥臭味。墙壁上点燃的幽幽油火忽明忽暗,仿佛有风从墙壁外渗透而来。使得整个牢房更加的逼仄阴森吓人。
  我努力的保持着意识,有微黄的光线照射在我的眼睛里,刺得我发痛。
  又一次失败了。
  我扯着干裂的嘴唇慢慢的笑,不怪小紫。我不怪她,这个世上没有人不爱钱,所以,我不怪她。我恨,恨我自己,太轻易相信人。尤其是笑容纯真善良得连一只蚂蚁也不敢伤害的女人。
  “臭死了,要不是有事,就算用八人大轿请我来我都不愿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鸨捏着鼻子,用尖锐得让人听得不是很舒服的声音边说边走进来。然后做作的扭头问跟在身后唯唯诺诺的大汉,“人呢?你把人放在那间牢房了?”
  大汉弯腰点头赔笑的说,“嬷嬷,就是这间了。”
  男鸨听了转过脸来一看,“哎哟……”尖叫的声音划破了牢房的潮湿玉血腥气,更是让昏昏迷迷又不至于完全没有昏死的我缓慢的斜着眼眸看向站在铁门外那抹鲜紫交错的身影。
  “你们怎么把人打成这样,要是打花了他的脸,苏老爷怪罪下来,岂是你们这些粗人担当得起的?”男鸨皱着眉看正在开锁的大汉道。
  “嬷嬷,你有所不知,这小孽种聪明得紧,已经溜过了一次,小的好不容易把他捉回来,唯有把他吊起来小小教训一下,才教他记得逃走被捉后是什么下场。,再也不敢逃跑。”大汉三角眼发着绿光般煞向我,语气狠毒的道。
  小小教训?我微敛下眼眸看着身上,伤痕累累,紫红色的鞭痕与鲜血交错,重重叠叠地布满了整个前胸与后背。讽刺暗笑。
  “是麽,既然如此那也是他自讨苦吃。”男鸨不想与他啰唆太久又道,“把人弄醒来。”
  大汉听后向守牢的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即把放在角落的冷水扑向被吊在刑具架上低垂着头的我。
  已是深秋,再加上在阴森湿气浓重的牢房内,平常的水在此刻也如冰般寒冷,那水寒冷刺骨让我微微颤抖着呻吟了一声。本来是不想理会他将计就计装昏,怕是不能了。
  痛。已经麻木。
  生长在苏家,从小,我便已习惯这种痛楚伴随。所以此刻的痛楚对我来说根本不算得上什么。
  “小清,你看你这孩子,怎么就想不开呢?好好的跟嬷嬷回旗馆不就好了嘛,免受一顿皮肉之苦,可你偏偏就不听话,还逃跑,看,现在知错了吧?后不后悔?”男鸨走过来,由下而上,盯着我半合的眼说了长篇废话。
  我翕动下嘴,终是什么也没说。
  大脑开始昏沉的闪烁过在苏府的某些画面。
  ******
  美。这一个字,是什么概念?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形容幽儿就只有一个字,那就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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