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爱

三十五
    清晨，高文是被低声的说话声吵醒的，他睁开眼，看到姜语书正远远地在窗边讲电话。
    听他说话的意思，似乎是对方有事找他出去，被他拒绝了。
    “有人约你出去玩吗？”待姜语书挂上电话，高文问道。
    姜语书点头：“我不去。我出去了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又不是残废，我有自理能力的。再说了，妈妈晚些不是会来吗？”高文嘴上虽这么说着，可心里得意得不得了。
    “起床吗？我从外面给你买了早饭。”
    高文又黏黏糊糊在床上赖了一会，才不情愿地起床，毫无愧色地坐在床上，让姜语书帮他穿戴。
    刚刚还口口声声宣扬自己的自理能力，等事到临头了，就跟个瘫痪的病人没啥两样。
    虽然他一只脚受伤了，但其实根本不影响他穿衣，可他就是能偷懒就偷懒。只有在非常非常偶然的情况下，他也会想，等自己脚好了，会不会全身肌肉都萎缩了，但这个念头不会在脑中存在超过一秒，立刻会被懒惰给赶走。
    “一会要不要出去走走？”
    “不要！”高文果断回绝。
    “今天可是难得有好太阳。”
    “不要，我不要被路人参观。”
    “我找个轮椅推你。”
    “那多丢人啊。”
    姜语书笑道：“怕啥？我喂饭给你吃的时候，你也没嫌丢人啊。”
    “那不是因为倒热水的时候手扭伤了吗，再说那天病房里又没有别人。”高文面红耳赤地辩解着。
    “我可没让你自己倒水，瞎逞能，害我还被妈妈说没照顾好你。”
    高文脸一黑，不吭声。
    “要不，我背你出去晒晒太阳？”姜语书又提议道。
    “不要！”高文再次果断拒绝。
    看他一副气恼又不得不憋着的表情，姜语书只觉好笑，他拿起外套，准备穿上。
    “去哪？”高文见他要出门，又有些不安。
    姜语书拎起早饭，说道：“我去给你热早饭，大少爷。”
    吃完热腾腾地早饭，高文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早把斗嘴的不快忘得一干二净。或许也只有像他这样没心没肺，健忘的人，才能活得轻松愉快。
    姜语书收拾着碗筷，看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就问道：“在想什么？”
    高文正色道：“我在想中午吃什么，馄饨吃腻了，有点想吃米粉。”
    姜语书无力道：“你就不能想点正经的东西？你确定吃那么辣的东西不会影响到你的伤口？”
    “骨折跟吃辣的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什么是正经的东西？”
    “比如说，没几天就能出院了，也快要开学了，你那门挂掉的课也要补考了，你准备怎么办？”
    “你为什么要提醒我那么残忍的事情？”高文痛苦无比地说道，甚至想到是不是应该让姜语文替他把补考考了，再和他换回来，“你冒充我帮我去考吧。”
    “怎么冒充？把腿打断了冒充？”
    “不愿意就不愿意嘛，说得那么毛骨悚然干嘛。”高文撇了撇嘴。
    “这样吧，你好好复习，把这门课过了。下个学期，你上课笔记我来帮你抄，怎么样？”
    “好啊好啊。”高文连忙答应下来。事后过了许久他回想起来，才觉得不对劲，就算他上课真的不记笔记，到了期末考试，拿他的笔记复印一下，不是更加方便简单吗？
    高文走后，姜语文就坐在原先他坐的树下。
    自从他变成灵魂后，他对时间的概念就变得极其淡薄，他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在某个地方一坐就是好久，等回过神来已经几天几夜了。尤其是他知道姜语书还呆在医院里，他就更加愿意坐在这里了。
    虽然姜语文从来没有走远，始终在姜语书的生活圈内，但其实极少出现在他身边，而是在不远却看不见的地方，似乎只要自己知道，他在附近，就行了。
    他就这样坐着，突然感觉到了视线。
    视线这种东西，他已经许久没有切身体会了，因为几乎没什么人能看到他。
    循着视线而去，是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手插在口袋里，神情平静地没有一丝波澜。
    他看得见我？
    正当姜语文想着，医生已经朝他走了过来，坐在了他身边。
    “真意外，最近接连看到两个灵体。”医生摘下眼镜，揉了揉眼角，他说话的语气如同老朋友般随意。
    姜语文没有回应，警惕地望着他。印象中，除了奶茶店的小女孩，他是第一个能看到自己的人。
    “别紧张，我没有恶意。”他的笑容淡得几乎感觉不到，“那个灵体是你朋友吧，你是不是3022床的病人？”
    “像你这个年纪，还能看到我，真不容易。”姜语文开口道。
    “如果这是称赞的话，我很荣幸。”医生重新戴上眼镜，调整了下坐姿，“放弃自己的生命，拱手让给别人。这个举动我该评价为无私奉献，还是愚蠢可笑？”
    “我的作为不需要任何人来评价。”
    医生上下打量着姜语文，眼前的灵体虽然看上去孤寂，精神涣散，可韧如蒲草，只要一有外力入侵，立刻拧成一束：“我并没有试图评价你。只是你可能不知道，你朋友用你的身体活下去，他的寿命会比普通人短很多。”
    “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一个医生而已。”
    姜语文闻言一笑：“也对。你是医院的医生，每天都能看到有人死去，能看灵魂，知道些常人不知道的事情，也很正常。”
    “医院虽然是个阴气比较重的地方，可并不是你以为的，每个人死去都会有灵体跑出肉体。否则你在这里坐了那么多天，应该会有很多朋友才对。”
    “这么说，你已经观察了我好几天了？”
    “你说话总那么一针见血吗？”医生虽说是在笑，可脸上几乎不带任何感情，让人难以揣测他的心思。
    “不敢当，不如你。”姜语文起身，既然独处被人打扰，那么换个地方吧。
    “那个整天陪着你的，是你的双胞胎兄弟吗？”见他要走，医生也没有出言阻拦，继续说着自己的。
    姜语文停下脚步，静听下文，他清楚这个问题并不需要回答。
    “看起来，你比你兄弟以为的更爱他。”
    “你知道的太多并没有什么好处。”
    “想不想改变一下？”医生凝神静气地望着姜语文，眼神深邃如一汪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