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效应

第40章


    海伦坐在一张凳子上,看着麦尔系上白围裙、戴上一次性使用的乳胶手套。他
把油画放在一张将厨房一分为二的木制长凳上,开启另一盏顶灯,拿起一对放大镜。
这情景使海伦联想起外科医生准备动手术的样子来。大概是因为他以前当过牙医?
海伦拿不准。无论如何,他倒是自得其乐。
    麦尔静静地工作了几分钟,展开、放平那幅不大的暗色调油画,将它固定在绷
画布的框子上。他抬起头,感到很满意。
    “奥诺雷·维克多兰·多米埃,一八○八年出生,一八七九年逝世。他终身生
活在巴黎。想一想,海伦,多米埃生活在欧洲艺术世界的中心,而那时欧洲又是世
界的中心。想想十九世纪,他生活在多么辉煌的时代呀!他出生的时候,拿破仑正
是法兰西的皇帝!想想他所认识的人!”
    “我信你的话。你看得出我对十九世纪欧洲的了解能有多少。”海伦虽然话音
听起来好像对此饶有兴趣,其实是有点不好意思,但麦尔并不在乎。
    “来看看,这幅油画没什么可说的,应该是真迹,至少第一眼看上去没啥可说。
没有任何疑点以及其他什么会使你想继续细看,这是第一步。完美无缺。”
    “对此我也信你的话。你对多米埃这家伙了解得很清楚吗?”
    “是啊,依我自己认为,是的。他是我最最喜欢的画家。
    他创作的作品很多,一生创作了6500  件艺术作品,享誉世界。作品有版画、
油画甚至雕塑,但只有一幅蚀刻画。”麦尔暂停一下,考虑这个不同寻常的情况。
“他是一位天才的连环画家和漫画家。他画的人物几乎与戈雅①的相似。他被认为
可以与伦勃朗②相提并论。他是个伟大的艺术家。我热爱他。
    我收集他的作品都好几年了,还收集一切有关他的东西,如书、目录。我待会
儿给你看看我收集的东西,就在隔壁房。现在我已经开始认真收集他的油画,就像
这幅一样的油画。很漂亮吧?”海伦并不热情地点点头。
    “你能不能分辨出来?我指的是它是真迹还是假画。快说,麦尔,你拿得准吗?”
    “那可不容易。我已经告诉过你,也许不可能。我还有一幅同样主题、同样名
称的油画,这使得事情更加扑朔迷离。我带你去看看。”
    在勾起了她的兴趣之后,麦尔推着海伦来到隔壁原来应该是个饭厅的房间,房
里的书架上放满了书,杂志和小册子合订本挂满了墙壁。他从镶了金边的用蓝红相
间的布包装的两册一套的画集中取出一本,打开放在海伦面前。接着他又开始高谈
阔论。
    “这是我收藏的关于多米埃的书籍中最重要的一本,曾获优秀图书奖。
    《绘画评论录》,第一卷——油画。你瞧,第95  幅,认得吗?这不是一个戴
着高顶礼帽的人,双手插兜,站在一些版画和油画前吗?法文画名叫《版画爱好者
》,英文画名叫《收藏家》。英文画《收藏家》的构图与法文画的《版画爱好者》
的极为相似,除了画幅稍大一丁点以及色调略淡一点以外,简直让人难以区分,它
现在收藏于芝加哥艺术学院。如果已经有两幅如此相似的画,那么谁敢说没有第三、
第四幅呢?”
    “呣。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是他的画不都广为人知吗?瞧这本书!图片、描
述、展览、收藏者明细录、出处、目录号码……对这家伙倒是要详细记录啊。”
    ①  戈雅:(1746~1828),西班牙画家。
    ②  伦勃朗:(1606~1669),荷兰画家。
    麦尔笑道:“是啊。保罗·瓦莱里①写道,‘关于多米埃的一切均已被描述’,
但并非如此,有关各种作品的年代和真伪仍然是莫衷一是。你知道,已有不少赝品
出来了。是他本人亲自签名还是别人代签,对此早有争议……
    他的作品已经流散到了世界各地的收藏馆里,但没有一个馆能集他的作品之大
成。即使是卢浮宫也只收藏到他的几幅画,然而他的画到处都有,所以产生一切争
议都是可能的。”
    “真有意思!我压根不知道这事情这么复杂。”海伦不禁惊叹道。
    “慢慢学吧,海伦,慢慢学吧。”他们又回到工作室。“话说回来,谈谈切诺
普斯精美绝伦的赝品吧。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怎样才能辨别我们现有的这幅画到底
是真还是假?如果我手头有与之相对照的东西,就像日本警方拿着的那幅,那可就
帮大忙了。”
    “可这两幅画也许都是假的!对吗?原来的那幅在苏格兰!画就是从那里出来
的!因此……”
    “是的,可假如这两幅都一齐通过所有的鉴定,就算你知道其中一幅必是赝品,
你也不可能将它们区分开来……明白我的意思吗?我说另一件事。
    我认为这一幅最有可能是真迹,是从苏格兰的巴雷尔馆偷出来的。由于切诺普
斯对它不肯放手,也不归还,又不肯按我们原先谈好的交易卖给我,因此警方和巴
雷尔馆得到的是假画。但是这一次,切诺普斯无法再制作另一幅假画,所以他只好
将真迹卖给我。他还想要我与他合伙,这我已跟你说过,所以他得劝说我,把画卖
给我。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办法?我真想把警方手里的那幅复制品拿来做一比较!
那可就太好了!”
    “那么……你愿出多少钱让我为你弄到那幅复制品呢?我虽然无法打保
    票,但是我想还是可以弄到的。”
    麦尔毫不犹豫地答道:“一万元。我过去、现在都愿出这个价。一万元。”
    他用雪亮的目光扫了海伦一眼。她点了点头。
    “我们成交。”麦尔伸出手来。
    “一言为定。”他们握了握手。
    “现在我来把它压平。这画是卷成筒送来的,所以得先整平。好吧,现在我们
看看多米埃其他几幅油画,在我的集子里。”
    “啊,你指的是那些合法的复制品吧。我倒真想见识一下。”
    “好的,我很乐意都让你看看。”
    海伦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仅仅浏览一下麦尔的画集就需要好几个钟头。他不
会放她走的,每次海伦说看够了,麦尔仍坚持要她再看一幅,然后他就又打开一集
图片、画样、解说和漫画。他不停地讲说、解释、描述、评论摆在面前的画,并且
经常离题,扯得越来越远。
    麦尔叫附近一家熟食店送来了午餐,两人坐下吃饭。海伦好不容易脱身出门时
已是下午四点钟。海伦出得门来,弄清了两件事:一、她从麦尔那里获得了有关切
诺普斯的所有情况;二、麦尔现在心事重重,但海伦最关心的是他愿出一万块钱来
购买一幅多米埃的《收藏家》复制品的事情。她乘着出租车,夹在唐谷公园大街交
通高峰时间拥挤的车流里,轻轻地哼起《来到加州》这首曲子。
    ①  保罗·瓦莱里(1871~1945),法国诗人兼散文家。
                            48.庆子在多伦多
    庆子坐在旅馆客房里的床沿上,摸了摸用旧了的绳绒床罩,眼望窗外。
    在她身边,灰尘在简陋客房里闷热的空气中飞舞。床头靠着的墙上钉着一幅光
彩夺目的蓝色玉石图片,兼做书桌用的梳妆台上挂有一幅挂历,是定点生产旅店用
品公司的产品。庆子的包躺在床边的地板上,包已经空了一半。威尼在狭小的衣橱
里为她的衣物腾出了空间,但由于不开心,庆子还没有把衣服放进去。
    从旅馆二层楼的窗户向外眺望,可看到停车场一直延伸到南边一栋仓库模样的
建筑物那儿。建筑物的窗门紧闭,窗上刷着“出租”和“出售”的大字。正对着她
的窗户,有两个白人穿着脏兮兮的白衣服,没戴手套,正往已装得满满的垃圾车和
蓝色再生垃圾集装箱里扔掷旅馆的垃圾袋。庆子叹了口气。这决不是她以前所想象
的样子,更不是她理想中在多伦多的家。朱丽早就警告过她,威尼甚至更详细讲过
这房间以及他在地处多伦多犯罪高发区的这家三等旅馆里的工作性质。道听途说的
东西总是浪漫刺激,而现实却是另一回事。
    他们在檀香山的婚礼和三天蜜月都安排得完美无缺。庆子本想多逗留几天,但
威尼坚持要回国,他所担心的是为格兰德宁做的那份工作,更担心麦尔对借给他的
钱已经分文不剩这事会做何反应。一万元加上所有开销!他们已经彻底破产了,威
尼对庆子如是说。幸好他们还可以回到他的老房子里栖息。他相信格兰德宁会要他
回来效劳(为何不会呢?),相信庆子也是很快就会找到工作。他们不可能永远呆
在夏威夷度蜜月,他们必须回到多伦多。
    “回到现实生活,宝贝。”威尼总是这么说。对于威尼,日本是一个梦,加拿
大才是现实世界。对于庆子,日本是严峻的现实,而北美是块充满希望的土地。庆
子在行李里藏有一张美国运通公司的信用卡,价值三千加拿大元,并可从名古屋透
支十倍于此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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