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吟

月城以北，晓月军营。
    莫蓝醒来的时候，颜尚正在调琴，零零碎碎的音符正是那日莫蓝弹的《醉赤壁》。
    “尚……”恍恍惚惚，莫蓝以为回到了从前，那细弱易碎的一声惊起了调琴的人。
    “蓝……”颜尚飞奔到床前，日复一日的守候与等待已经完全磨去了他的矜持和理智。
    床上面色苍白的女子，双眼微微睁着，似乎还没有完全恢复意识，当颜尚握着她的手时，只觉得她微微一颤。嘴里喃喃的依旧是“尚”，那个故人的名字……
    微微哽咽：“在，我在，你睁眼看看我……”
    “尚……救炎……”女子的意识依旧在梦里徘徊，颜尚深锁眉头，回头喊道：“来人，传太医，快！”
    不一会儿，军营里所有的随驾太医都赶到了床前。诊断之后确定已经开始恢复意识了，只是依旧薄弱。重新开了药方，要趁着有些醒的时候服下，这样才会稳定的好转。颜尚一一的吩咐去办，喂药什么的都是亲自来。
    下人眼睁睁的看着年轻的君王跟着床上那个来路不明的女子瘦了一圈，甚至怀疑着女子要是醒了，这后宫可就有主了。
    遣退那些嘈杂的人，颜尚一口口喂着莫蓝喝药，偶尔碰着她的伤口，看见她深锁眉头的疼，心也跟着疼，只能更加小心翼翼的喂着。她确是喝一口吐一口，一碗药连一半都没有喝到，还弄湿了衣襟。无奈又叫人煎了药来，锲而不舍。
    “蓝，听话，慢慢喝，喝了就会好了。”颜尚一口口喂着，耐心仔细。
    莫蓝又喝了两口，忽而皱眉笑道：“尚……你……从不这样叫我……你总……总叫我……”之后的话颜尚没有听到，因为怀里的人又昏昏的睡去了。
    深深皱着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他无法原谅任何伤害了她的事和人，包括他自己。缓缓放下女子，起身出门吩咐大奕道：“去找人来给她沐浴，不能再这样了。”
    大奕闻言，微微挑眉，话说军营就只有帐内这一个女子啊，上哪儿去找人伺候她，嘴上却说：“皇上，要不您亲自来，这方圆百里上哪儿去找人来……”
    颜尚一挑眉，说了一句：“去叫人烧水。”便转身进了营帐。
    床上的女子依旧双目紧闭，仿佛一直就这么睡着，而且会一直睡下去。只有衣襟上的药渍可以说明她方才确实醒过。
    “蓝，让我来帮你确定吧……”今早他已经飞鸽传书给月痕，上面只有一句话：
    莫蓝逃离被利箭误伤，现在军营，生死未卜。
    都城，清忠宫。
    凤月痕微微皱眉，旁边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尚将军尚德。
    “王爷，消息已经确定，如若这个时候不出兵，那么凤炎那边……”
    “你倒是大胆，这皇位还没有到手呢就直呼他的名讳。”凤月痕显然没有好气。
    尚德并没有纠正的意思，只是说道：“微臣知道他在位的这几年确实是个明君，可是这江山本就不是他的，他根本就没有资格坐上皇位，不是吗！”话语间还有些义愤填膺。
    “住口！”月痕一甩长袖，“他有没有资格还轮不到你来说，你只要做好本分就行了。”
    尚德脸色有些难看，低首说了声“是”。月痕转身缓和了脸色，说道：“本王不是要给你脸色看，只是毕竟这大局未定，不要落人口舌才好。”
    “是，微臣明白。”尚德顿了顿又说，“只是王爷，这眼下还是要当机立断，免得夜长梦多。”
    凤月痕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还不是时候，你先下去，继续留意丞相，有什么动静再来报。”尚德原本还想再说什么，见他摆了摆手，只得俯身退了出去。
    门外，正巧与婵姬擦身而过，婵姬已经站在这里良久，那些话无疑全都听见了，知晓他的心思，上前示意一旁的和翠放下了手中燕窝盅：“你先出去吧。”
    “是。”和翠点头，退了出去。
    “都听见了？”凤月痕看着她，不知喜怒。
    婵姬浅浅一笑，把舀好的燕窝端到他手里，说道：“我知道你还念及兄弟间的感情，他们不懂，眼下还要依仗他，你何苦给他脸色。”
    “哼！想当初他对他们也不薄。”凤月痕把手里的碗又按在了桌上。
    “是不薄，可惜他不是正统的继承人，这皇位坐得名不正言不顺，他们都是些老古董，只知道皇室血统什么的，你当初不就是因为这个才拉拢他的吗，现在怎么反而怪人家了。”婵姬浅笑，轻轻握住他的手，“可不要浪费了我的燕窝粥。”
    凤月痕一声不吭，拿起碗刚喝了两口就听见门外有人来报，凤月痕接过来人手中的字条，手微微一顿，听见身边的女子笑道：“需不需要我回避啊？”见男子没有说话，很识相的要往外走，却听见他说：“不用。”
    凤月痕缓缓打开字条，婵姬转身去收拾桌上的碗，然后微微侧身，不经意间一瞥，心中煞是一惊，却还是乖巧的俯身说道：“我还是先走吧。”
    男子似乎被上面的文字震撼到了，根本没有听见她说话。没有多余的动作，缓缓退了出去。
    “和翠，和翠！”婵姬一皱眉，不知道那个死丫头跑哪里去了。
    “在，娘娘——奴婢在——”和翠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一下子跪在了婵姬跟前。
    “死哪儿去了！”婵姬一副没好气的样子。
    “奴婢——去茅厕了，怕是吃坏了肚子。”和翠边说边捂着肚子，一副很难受的样子。婵姬哼了一声，说道：“希望你的肚子不要坏了本宫的事。”
    “娘娘……”和翠一副哭腔，她可不知道主子又有什么麻烦的吩咐，刚才偷跑去宸清宫，差点累死她。
    婵姬上前，小声说道：“好好看着王爷，他要是要出远门立马来通知本宫，要是人走了本宫活剥了你。”
    “是是，奴婢一定尽力，娘娘放心。”心想王爷要出宫？
    “哼！”婵姬轻哼一声，把手里的碗盅扔到她怀里，转身离开了。
    是夜，宸清宫。
    郦妃自从生产之后体态丰盈了许多，丝毫不见以前清瘦娇俏的小身姿，现在俨然一副贵妇的摸样。此刻她正抱着祥德坐在妃榻上，当真是好一幅慈母图。
    坐在一边的婵姬轻轻一笑：“姐姐，这么晚了还叫妹妹过来坐，不是只要妹妹看姐姐哄女儿吧。”
    郦妃微微侧头，笑道：“我只是怕你一个人呆在宫里闷。”
    婵姬媚眼如丝，烛光下更显迷人：“姐姐这话说的，妹妹如今好的很怎么会闷呢。”
    “也是，你们如今相认了，等了这么多年，现今是最好的日子了。只是……”郦妃抬手把小公主交给奶娘，看着婵姬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直说。“婵姬也不回避，直视着她。
    郦妃换了姿势，说道：“你是聪明人，虽然我们共侍一主，但是眼下我已经为皇帝生下了女儿，待到王爷大业已成，我能保住我们母女性命就不错了，所以威胁不到你什么。”
    婵姬浅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她确实从来不把她放在眼里。
    “可是……”郦妃缓缓起身，光洁的手指理了理裙摆，“她就不一样了，你真以为王爷只是利用她？”
    婵姬微微敛目：“你到底想要说什么？”语气有一丝不悦。
    “只是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我好心提醒你，我要是你就不会这么天真，后宫之主的位子或许有可能是你的，但他身边的那个女人就一定不会是你。”郦妃收回目光往后稍稍一退，果然见她霍然起身，恶狠狠地瞪着自己，说道：“他身边的女人一定是我！”
    郦妃浅笑：“我想你如此聪明自负的人用不着我提醒，当初我会出面解决血月容的事情是王爷吩咐的……还有……”
    “够了！”婵姬撇过目光，“我说过，他身边的女人一定是我！”
    郦妃静静的看着她，没有说话，听见她又说道：“你要是真想保住你女儿，就应该跑去看看你那个丞相干爹是真生病还是假生病。”
    “妹妹费心了，是与不是还不用你我操心。”郦妃转身看了看门外，一个太监正风机火燎的跑过来，见了主子就慌忙的跪下：“娘娘吉祥，婵姬娘娘宫中的和翠求见。”
    婵姬心里“咯噔”了一下，转身扬长而去。
    郦妃收回目光，浅浅一笑，转身进去看自己的小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