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之初见

京郊的湖边野芳幽香，佳木成荫，虽然已经盛夏，从湖面拂过来的风中却不挟灰，不带尘，吹在脸上，不热亦不冷，甚至稍微有点凉丝丝的湿润。尤其是当人漫步于岸堤之上，最能感觉到它的轻柔、洁净、清爽、沁人心脾，梳人灵魂。
    这天一大早左昕睿和白洛宸就来楚府接了赵一一，三个人在马车上说说笑笑不一会儿便到了湖边，当然主要是左昕睿和赵一一谈的比较欢快，白洛宸很少拿正眼看赵一一，赵一一自动把他忽略掉。
    到了目的地，赵一一徜徉在岸堤上，刚刚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左昕睿朝湖中挥挥手，一条精美的硕大的画舫便缓缓朝他们驶过来。这里虽然是郊外，但是出来游玩的人颇多，湖里的画舫亦不少，但是装饰如此华丽的画舫却不多见，只见整条船层层参差错落，犹如宏伟壮观的高楼大厦，更似繁华富丽的人间胜景，层层门窗，玲珑剔透，道道栏杆，图案各异，盏盏花灯，变化多姿，面面彩旗，迎风翻卷。赵一一张大嘴巴做仰望状，心里极度的不平衡，这就是含着金勺子出生的人啊，她现在还不知道要奋斗多久才能把自己赎出来，更不知道要奋斗到猴年马月才能买的起这么一条船。
    左昕睿极绅士的做了个请的动作，带头登上画舫，赵一一强按住想要打劫左昕睿的念头，也很淡定的上了船。这次出门穿的是极其普通的衣服，所以上船后赵一一忽然觉得自己在这个画舫里简直就是站在金玉窝里的一只鹌鹑，立在哪里都显得突兀怪异，极其不协调。左昕睿招呼赵一一和白洛宸坐下，让人拿出各色糕点和笔墨纸砚来道：“咱们今天一边赏景一边吟诗作画，我记得一一才情过人，上次画的晚春图和做的诗都是极好的。”
    赵一一刚抓起一块荷花酥塞进嘴里，听左昕睿这么说瘪了瘪嘴，知道是极好的还不给她彩头，不过这次静月不在这里，让她吟诗作画还可以，诗可以背别人的，画虽然没有静月好，但是也还能拿得出手，可是万一要让她写字，那岂不露馅了？眼珠子一转，看到附近有几条小渔船，笑道：“今天本是来泛舟的，可是坐在这里吟诗作画和坐在书房有什么区别？一点也没有泛舟的乐趣可言。”
    “一一觉得泛舟应该是怎样的？”左昕睿奇怪的问。
    赵一一指了指不远处的几条小破渔船，道：“当然是自己划船游览这湖光山色才好。”
    白洛宸挑眉道：“你是说要坐渔船？”
    “是啊，我们租一条小渔船，自己划船才有泛舟的切身体会呢，白公子不会说你从来没有自己划船泛舟过吧？”赵一一挑衅的看着白洛宸，自从和白洛宸结了梁子之后，她觉得自己每次见到他就忍不住想要和他斗一斗，有时候想想真觉得自己是活腻歪了，不过那把凤鸣剑不是也没有什么反应吗，所以胆子就越来越大。
    白洛宸的嘴角微微往下坠了坠，脸好像木雕一样，没有丝毫的表情，看了赵一一一眼吸取吃包子的教训，淡淡的道：“确实没划过。”
    “那真是可惜了，不如就请白兄划船，亲身体验一下划船的乐趣吧。”赵一一拍手道，转向左昕睿笑道：“们就租条船去泛舟吧。”
    左昕睿看了看岸边停着的几条脏脏破破的小船，最多也就容的下四五个人的样子，微微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一下，勉强道：“也好。”
    画舫靠着那些渔船停下来，渔翁们惊恐的看着画舫上的贵公子，不停的点头哈腰，唯恐是自己的小船妨碍了贵人们赏景给自己招来横祸。
    “伯伯，我们租你的船一用如何？”赵一一趴在画舫的栏杆上朝一个长的憨厚的老者打招呼道。
    “租我的船？”老头子抬手拂了一下自己的蓑帽，严重怀疑自己已经老的耳朵不中用了，这湖边所有渔民的船只加起来也赶不上眼前的这艘画舫上的一盏灯笼的造价，这船上的人为什么要租他的连个顶棚都没有的破船？
    白洛宸起身一跃，轻轻落到小船上，掏出一锭银子递给老头，道：“我们租用你的船一天，这是租金。”
    老头子的眼睛眨了眨，这大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大的银锭子，别说租，就是买了他这条船他也赚翻了，欢天喜地的接了银子把自己的小船让了出来，赵一一和左昕睿也上了小舟坐定，赵一一歪头对着白洛宸笑道：“好了，开船了。”
    看见赵一一促狭的目光，白洛宸犹豫了一下。“洛宸，你划吧。”左昕睿也不会划船，又不好让女孩子出力，只好向白洛宸投去期待的目光。
    白洛宸只好拿起一只桨，运起十足的内力在湖边一撑，小船猛地一倾，“嗖”的划出去老远，赵一一和左昕睿吓的死死的抓着身边的船棱，差点就被闪了出去，只见白洛宸拿桨左一下右一下的去撑船，但是左右都找不到船桨的着力点，小船在湖里左右的晃着打转，左昕睿的脸色已经开始略显尴尬。
    赵一一吃惊的看着白洛宸挥汗如雨的沉着脸折腾，两个人就像是坐轿子的新娘，被晃得头晕目眩，终于赵一一忍不住拍着腿前仰后合的大笑，眼泪都流了出来，“天啊，居然有人拿桨撑船！哈哈哈！”
    “洛宸，你休息一下再划船吧，我们看看风景。”左昕睿的声音里已经带着祈求。白洛宸的脸上就像是开了一个大染坊，赤橙黄绿青蓝紫一起呈现出来，赵一一指着白洛宸笑的更欢了，“一一，别笑了，你这样笑法，这船十分的不稳啊。”左昕睿紧抓着船棱担忧的道。
    赵一一擦了擦眼泪，止住笑道：“在浅河滩里才用竹篙撑船呢，你见过谁在湖里用桨当竹篙用的啊！桨是这么用的。”赵一一拿起船上的另一只桨，示意白洛宸和她换位置，然后左右开弓慢慢的划动起小船，“也可以两只桨一起用。”赵一一又接过白洛宸手中的那只桨，两只手一起用划着小船向湖心而去。“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没见过你这样笨的。”白洛宸不自然的微微仰头眼角往天上斜。
    “一一进楚府以前是渔家出身？”左昕睿故作好奇的问。
    “不是，”赵一一抿嘴笑道，“不过家里附近有条河，经常和小伙伴偷用了渔家的船去摸鱼，有的时候回来晚了被渔家发现少不了会一顿打骂。”
    “那一一的家人是做什么的？”左昕睿似不经意的问道。
    “不知道，我是弃儿。”赵一一耸肩笑。
    “我不该问的。”左昕睿歉然道。
    “没关系，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是弃儿。”赵一一无所谓的说，曾经很讨厌别人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她，很讨厌别人在她面前提起她的身世，也很羡慕别人完整的家庭，但是时间真的可以淡化一切，慢慢的赵一一发现其实伤害她的只是自己的可怜的自卑，只要自己不去在意，这世上谁也伤害不了她。
    “一一喜不喜欢在湖中泛舟？”左昕睿换个话题问，赵一一点点头，出来玩谁不喜欢，左昕睿又随口道：“一一要是喜欢经常出来泛舟，我就和楚公子说一声，让你来我的东宫吧，我可以常常带你出来玩。”
    赵一一刚才兴致勃勃的好心情一下子被左昕睿败坏的一干二净，垂下眼睑脸色也拉了下来，不悦的道：“我去哪里为什么要和楚轩说？太子是想请楚轩去东宫还是请我去东宫？”
    左昕睿和白洛宸听了赵一一说的话都愣住，赵一一的心里本来根本就没有封建社会中主人和奴婢之间的关系的意识，她只觉得自己是个独立的个体，目前是在给楚轩打工还债，所以听到左昕睿说让她去东宫却要“请示”楚轩而不是她这个当事人，而且分明还不是商量的语气，又想起前两天自己差点被送给左昕睿做侍妾，心中更是生气烦躁。而左昕睿和白洛宸却觉得赵一一作为奴婢可不是一般的张狂，主子们要人只要彼此同意就可以了，像左昕睿这样事先通知下人的已经是面子的不能再面子了，而赵一一却丝毫不感激，反而看起来很愤怒，这世上居然有这么不守本分而又理直气壮的奴婢。
    左昕睿善于察颜观色，见赵一一面有不霁，忙改口道：“这当然还是一一说了算，一一若想来，我会十分高兴。”
    赵一一今天并不想和左昕睿闹的不愉快，也收了脸上的怒气，笑道：“我要不是楚府的丫鬟就可以经常陪太子殿下泛舟了。”
    白洛宸冷冷的低声哼笑了一声，赵一一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却没注意到左昕睿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精光：“我也不想让一一再做楚府的丫鬟，一一风华绝代却是一个丫鬟身份，就像是夜明珠落进了洗墨池，让人扼腕惋惜。”
    赵一一顿时觉得自己遇到了知音，这个左昕睿果然慧眼识真金啊，好感又曾加了几分：“太子可知道，楚府给我的卖身契签的是十二万两银子啊！”
    赵一一打算把自己的悲惨遭遇添油加醋的描述一遍好博取左昕睿的同情，刚要准备酝酿感情声泪俱下的数落楚轩的恶行与小气，左昕睿却道：“那我给他十二万两银子把你赎出来。”
    “呃？”赵一一震惊的猛地抬头，两只眼睛瞪的溜圆，赎身？他说要给自己赎身？白送十二万两银子？天下竟然有免费的午餐？赵一一似乎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左昕睿笑的极其优雅，看样子不像是说笑，赵一一试探着又问了一遍：“我说的是十二万两银子，不是十二两银子。”
    左昕睿优雅的笑着点头：“我知道。”
    “你赎我出来让我为你做什么？”赵一一追问道。
    白洛宸看戏一样的看着赵一一翘着嘴角笑。左昕睿心道，是你打算要做什么才对，摇了摇头道：“我真心为一一姑娘赎身，并无所求，一一觉得我能对你有什么企图？”
    赵一一撤了撤嘴角，心里掂量了半天，自己身无长物确实没有什么可图的，暗暗靠了一句，传闻左昕睿掌管国库，此言果然不假，十二万两子在他的眼里就像十二两银子一样，大约在酒楼里吃顿饭随便点个小菜随手一抛就是百两银票，还要很优雅的和跑堂的说：“剩下的小钱不用找了，赏你了。”财神爷啊！真神啊！赵一一的眼睛里开始冒出金灿灿的光芒，今天果然没找错人！极其讨好的倾身往左昕睿的方向凑去，脸上笑得从来没有过的狗腿，拍着左昕睿的肩膀很哥们的道：“我就知道太子殿下是个爽利的人。”
    左昕睿被赵一一拍的愣了愣神，白洛宸倒是习惯了她的出乎意料的举止的样子，只是暗暗嘲讽的笑了一下，赵一一伸手将白洛宸揪过来，把手里的桨扔给他，自己贴着太子坐下，搓着手，做出一副拘谨的样子，谄媚的笑道：“太子殿下，我求你件事儿。”
    左昕睿眼神不易察觉的一暗，脸上露出意外的神情含笑的看着赵一一：“一一求我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的我必然会尽力。”
    “太子如果有这么多闲置的银两不如贷款给我如何？”赵一一的眼睛唰唰的开始放电，左昕睿真的意外了，愕然的看着赵一一，赵一一神秘兮兮的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裹，道：“太子这么仗义的给我赎身，我很是感激，但咱们虽然一见如故，意气相投，太子殿下待我如此义薄云天，也让我惶恐难当。”
    白洛宸插嘴道：“你待如何？”
    赵一一白了一眼：“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
    白洛宸气的伸手握住剑把，赵一一吓得尾巴都要敲起来，紧贴住左昕睿，怎么？不会要杀人灭口？但是白洛宸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赵一一不敢再多嘴，又将注意力放到左昕睿身上，左昕睿目光深邃看着赵一一，眉头挑起，语气略略有些深沉：“一一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赵一一见左昕睿怀疑而又防备的神情，心中打鼓，难道他刚才说帮自己赎身是句玩笑话？并不当真？但是只要有希望就不能放弃，赵一一暗自给自己鼓了鼓气，继续恬着脸灿烂的笑：“太子殿下是不明白什么是贷款吧？我平白的受了你的十二万两银子总是说不过去，但是我一个小丫鬟也没有什么资本可以报答你。”左昕睿和白洛宸暗暗点头，终于说到点子上了，下一步就是要就以身相许嫁到东宫然后给左昕铭和楚轩做内应了。
    赵一一慢慢打开层层包裹继续道：“太子可能不知道什么是贷款，”左昕睿点点头，虚心受教的样子，赵一一解释道：“贷款就是我向太子借银子，付给太子利息，就像民间的高利贷，但是我借不起高利贷，而且我要用的银两又不在少数，没有一定的抵押的物件也不好找人借给我这么多银子。如果太子真的有心帮我又信得过我，我斗胆向太子殿下借二十万两银子。”
    左昕睿大大的意外，紧紧抿着双唇深究的看着赵一一，赵一一见左昕睿和白洛宸都是不相信的神情心中有些着急，把包裹中的东西拿出来给他们看：“我发誓绝对不会让太子吃亏的，这二十万两银子我用十二万两给自己赎身，另外八万两做我的创业启动资金，我有信心在五年之内成为不次于楚轩的富商，如果太子信得过我，可以将这二十万两银子算作我的商号的股金，并且我的商号的前五年的收益全部归做太子所有，若五年之内赚的银子多于二十万也全算作的太子的，我绝对一分都不会贪，若我赚不到二十万，太子按民间最高利息给我算账，我连本带利悉数赔上就是。”
    左昕睿和白洛宸将视线落在赵一一手中的小包上，只见里面放了三样东西，一个小巧的瓷质化妆盒，一把小匕首和一块镜子，但是这三样东西又与寻常所见的有大大的不同，只见那个化妆盒是蓝色的底子上纹着一个执扇扑蝶的仕女，造型飘逸凌云，形象优美，画笔传神，栩栩如生，顶端是飞凤形的提梁，那凤凰做引颈高歌，展翅起舞状，盒子的胎壁极薄，均匀规整，施釉又极细，且釉色纯正，是锦国前所曾见的精品，左昕睿不禁啧啧赞叹起来。
    左昕睿再拿起匕首，从鞘中缓缓拔出。只见一团光华绽放而出，宛如出水的芙蓉雍容而清冽，剑柄上的雕饰如星宿运行闪出深邃的光芒，在阳光的照射下剑身的反光象清水漫过池塘从容而舒缓，而剑刃就象壁立千丈的断崖崇高而巍峨。左昕睿的眼中精光四射，不停的把玩，爱不释手，赵一一的脸上扬起自信的微笑，胜券在握了。
    过了好久，左昕睿才放下匕首拿起那块镜子，刚在面前一照，便大惊失色的扔给白洛宸：“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摄人魂魄的妖镜！”白洛宸惊了一下，接过镜子来也吓了一跳，只见这面镜子镜面光滑如水，竟然可以照出整个人影，连脸上的毛孔都清晰可见，四周的景色也全都映进镜面，但是镜子本身并未带有任何的仙或妖的气息，完全是人间的凡品。
    赵一一笑道：“这镜子材料是一种叫做玻璃的东西，是我炼制了好久才得到的，能够一丝不差的照出它面前的事物，绝对不是什么妖镜，而这个首饰盒子名叫珐琅，是我独家的烧瓷技术，这匕首使用精钢所制，锋利无比削铁如泥，我没有足够的资金建造窑炉，不然这些东西可以做的更精致，太子觉得我这三样东西倘若能够大批量的生产，五年之内能不能做成锦国的第一大商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