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之初见

太阳高照，秋老虎肆虐，林中闷热难当。
    没有风，树林子里惊得出奇，好像所有的动物都藏了起来，全都改变了作息时间，昼伏夜出。
    看到林中的那条小道，赵一一抚了一把额上的汗珠，长舒口气：“终于出来了。”
    白洛宸也有些支持不住，拄着木棍一拐一拐的找了块平滑的石头坐下不停的擦拭汗水。
    “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离庆安是远是近。”赵一一也寻了个有荫凉的地方坐下道。
    “应该很快就会找到人吧，到时候打听一下。”白洛宸淡淡的说。
    说曹操曹操到，白洛宸话音刚落，林子里立刻就跳出来一个人，中气十足的大喝一声：“此......此......此，这条路，这棵树都是我的，你们，你们要给我银子！”
    赵一一和白洛宸愕然抬头，却见一个少年，十四五岁的模样，若说长相，那是团辅圆颐，菡萏芙蓉，整一个小受相，若说架势，则是提着一把生锈的大柴刀，鼓着腮帮子努力瞪着一双如同小溪流水般清澈的大眼睛，强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让人看了，赵一一还是觉得是一个浑可爱浑可爱小受样儿。
    扑哧一声，赵一一忍不住笑出来：“小兄弟，拜托你敬业一些，那叫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小受尴尬的摸摸后脑勺，粉嫩的双颊上浮现出囧然的红晕：“呵呵，对对！这位妹妹真聪明，我背了好久了就是背不过。”小受脸上的表情略作调整，双手掐腰又重新摆出那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喝道：“此路是我栽，此树是我开，要想......要想......要钱还是要命！”
    白洛宸右手握拳放在嘴边淡定的咳了两声，赵一一面露为难之色，道：“小兄弟，我真的很想为我们祖国的交通事业和环保事业贡献出我的一份微薄的力量，但是以我们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小受又挠挠头，伸长了脖子瞪着一双铮亮的大眼睛困惑的道：“什么是交通事业和环保事业？”
    “就是关于你这条路和你那棵树的以后的持续发展问题。”赵一一谆谆教导道，白洛宸又咳了几声，赵一一继续说，“而且，你问我们要钱还是要命，我们素不相识，要你的命也没有什么用处，所以，我看，你就给我们钱好了。”
    小受皱起眉头，低下头摸了摸短衫的口袋，抬起头来眉毛变成了倒八字，颇为难没有底气的样子：“可是我没有钱啊。”
    白洛宸彻底被呛到了。
    赵一一差点笑岔气，朝小受招招手，让他过来，可是小受还是愣愣的立在路中间皱着眉头呆呆的看着两个人，赵一一笑道：“小兄弟你过来。”
    小受拖着大柴刀茫然的走过来，半道上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摔倒在地，爬起来就改变了运行轨迹，竟直直的朝赵一一身边的一棵大树走过去：“我这里还有五十文钱，可是我还要给爷爷抓药，要不，我分你一半吧，我的命是不能给你的，不然就没人给我爷爷请大夫抓药了。”
    无语的看着对着那棵树干自言自语的小受，赵一一和白洛宸对视一眼，见白洛宸也是一脸复杂的表情，终于忍不住打断小受的自言自语，提醒道：“我们在这里。”
    小受闻声眨了眨大大的眼睛，把脸贴到皱巴巴的树干上仔细的看了半天，鞠了个躬，很不好意思的道：“对不起老爷爷，我认错人了。”然后转过身来走到赵一一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铜板儿一个一个的认真数起来。
    赵一一握住小受的手，将他的钱全都塞回他的口袋，柔声道：“我们不用你的钱。你家在哪里？可以让我们去讨杯水喝吗？”
    小受一听说不要他的钱高兴的把口袋捂紧，指着身后的方向道：“我家在山下的陆家村，沿着这条道走就走到了。”
    赵一一笑着拉着小受的手让他带路，小受开开心心的扛起大柴刀带着她和白洛宸往山下走，一路上小受跌跌撞撞的，差点摔了好几个跟头，还好有赵一一在旁边及时出手拉住。
    “你叫什么名字。”赵一一见这个小受长的清秀脱俗，实在不像是山野农家的孩子，心里对他产生了莫名的兴趣。
    “我叫陆子易。”小受呵呵一笑，齿若编贝。
    白洛宸考究的眼光在陆子易的身上转了几圈，赵一一也暗自奇怪，这荒郊野外的农家孩子起的名字却还有一股书卷味，更对他另眼相看。
    到了山下的小村子，村民们见到陌生人都好奇的打量，不过对陆子易却是露出一副厌恶畏惧的神情，路边几个玩耍的小孩子看到陆子易冲上来拿泥巴扔到他的头上，跳着吆喝道：“小妖怪，小妖怪！”一个年龄大些的孩子装模作样的拿着一根树条在陆子易的面前胡乱画了几下：“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然后噗的一口唾沫吐到他的身上，所有的孩子拍手得意哈哈大笑起来。
    陆子易的脸涨的红透，却不还手，低着头缩着膀子在前面左躲右闪，赵一一看不过去一把夺过那个孩子的树条掰成两截，叱喝道：“你们这些小孩子不学好，欺负他觉得很英雄吗？”冷冷的环顾村子里看热闹的那些村民，“他们的爹妈呢？有爹生没娘教！小孩子小不懂事，你们也白长了那些岁数了！”
    人群里走出几个脸色很难看的村民，一声不吭的拖着自己的孩子走了，大家见赵一一柳眉倒竖眉眼间竟有股凛然的威仪，再看她身边的白洛宸手里还有一把长剑，也都不愿惹事，纷纷散去。
    “你别生气，”陆子易擦了擦脸上的口水，木然的道，“他们其实都是好人。”
    赵一一哼了一声，陆子易倒不在意，带着两个人来到村子的一角，只见那里有一个破旧的茅草屋，勉强能够遮风挡雨，进了门，里面除了两张破床却基本没有什么家具，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汉躺在昏暗的角落，身上盖着一床破旧的棉被，整个屋子虽然破败但是收拾的却还整洁，陆子易跑到床前趴在老汉的身上纯纯的笑道：“爷爷，我们家来客人了。”
    老汉睁开眼睛，嗓子里嘶嘶啦啦的像是带了一个哨子，伸出干枯的手指着另一张小床，吃力的道：“老汉恶疾缠身恕不能起身相迎，两位请坐吧。”
    “谢谢老伯。”赵一一和白洛宸忙拱手行了个礼，坐在床边。
    “子易，去给两位客人倒水。”老汉拍了拍陆子易的手有气无力的道。
    陆子易应了一声忙跑出去，只听见茅屋后面咕噜咕噜一阵轱辘的声响，一会儿陆子易就端了两碗水回来递到两个人的面前，赵一一接过来喝了，白洛宸则把泥碗握在手里没有动，赵一一知道白洛宸有洁癖，这种看起来永远也洗不干净的黑泥碗他是不会用的，也不理会他。
    “不知两位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老汉费力的咳了两声道。
    “我们是外地的商人，初到这里，进山打猎却迷了路，好不容易找到这个村子，想问一下老伯这里离庆安可还远？”白洛宸客气的道。
    老汉摇摇头：“出了村子往东一直走就会到一个叫川阳的小镇，从那个镇上到庆安大约要十来天的路程吧，我也没有去过京城，不是很清楚了。”
    “多谢老伯。”白洛宸感激的道。
    老汉仔细的端详了一阵赵一一和白洛宸，问一直静静守在一边的陆子易道：“你是怎么遇到的两位客人的？”
    陆子易顿时两眼冒光，嘿嘿的笑，手舞足蹈的道：“爷爷，我今天去做英雄了，爷爷说那个什么林的好汉在路边开了一条路种了一棵树，就赚到了银子，我想爷爷需要银子去抓药，就到林子里做英雄去了！那里有好多树，还有小路，我想我不用等着我种的树长高了就可以赚银子，要便宜的多。”
    老汉气的咳得差点吐血，颤声道：“结果呢！你把两位客人怎么样了？”
    陆子易见老汉激动成这副样子吓的几乎要哭出来，用手一指赵一一呜咽的道：“爷爷别生气，结果她问我要钱，说要我的命没有用，我也知道我的命不值钱，可我又没有钱，他们问我要水喝，我就把他们带回家了，从来没人愿意来我们家的，我觉得爷爷一定高兴。”
    老汉愤怒的挣扎着起身，抬手要扇陆子易，听陆子易这么说，心里又一软，那手掌抬在半空中却是没有落下来。
    “老伯不要生气，小孩子心性，和我们闹着玩，我觉得子易很可爱，便逗了逗他，你也不要当真。”赵一一忙给老汉一个台阶下。
    老汉长叹口气又重重的躺下，歪头看了一眼白洛宸，沉吟半天对陆子易道：“你先去准备晚饭吧，去买点米和鸡蛋，做好些。”
    陆子易见爷爷怒气全消应了一声忙跑出去了，老汉定定的望着陆子易远去的背影又长叹一声，似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回头对白洛宸恳求道：“这位公子，看你器宇不凡定是贵人，”赵一一不屑的噘了噘嘴，白洛宸不动声色的听下去，老汉继续说：“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公子能成全，我日后魂归阴府也感谢公子的大恩大德。”
    “老伯请说，只要我能做到。”白洛宸淡淡的道，目光飘向门外，似已经猜到老汉的意图。
    “希望公子能收留我的孙儿，他虽然痴了些，但是却没有坏心的，若能跟在公子身边就算做个砍柴的小厮也是他的造化。”老汉气喘吁吁的恳求道。
    白洛宸还没回话，赵一一指着他插嘴道：“老伯，你可了解他是什么人，你的孙儿长的那么俊俏，万一他有龙阳之癖你的孙子岂不羊入虎口？”
    白洛宸的脸色变得煞青，愤愤的瞪了她一眼，赵一一故作没有看见，又笑嘻嘻的指着自己道：“难道老伯看我长的不像是贵人吗？告诉你哟，我可是金贵的很呢，当朝太子都要给我一座金宫住，你孙子跟着我比跟着他有前途。”
    老汉怀疑的看了一眼赵一一，此时的赵一一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两只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怎么看怎么像个落魄的小乞丐，老汉只觉得赵一一在插科打诨笑闹于他，而白洛宸虽然衣服也残破，但是料子却华贵，静坐在那里却从里到外的散发出一种优雅的气度，言谈间带着一股轩昂之气，老汉自然对他另眼相看。
    老汉咳了两声忽略掉赵一一，继续说：“两位来我家之前一定也看到了，村里人是怎么对待我的孙儿的，他日我闭眼之后，他必定更糟人□□，他又心性单纯，且有眼疾，与其在这里无依无靠的被人欺负饿死，倒不如让他跟着公子做个奴才混口饭吃，希望公子能了了老朽的这个心愿，我也就瞑目了。”
    “村里的人为什么这么不待见子易呢？我瞧着这孩子挺好的啊。”赵一一纳罕的道。老汉的脸色僵了一下，欲言又止似有苦衷，赵一一见他这般犹豫便换了个话题道：“我看老伯的身子也未必到了那个地步，你也不要太过悲观，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老汉长长叹口气，暗暗的摇了摇头，赵一一望了望买米回来在院子里做饭陆子易，眼中露出精明的目光，嘴角一勾，腮上现出一个小酒窝，甜甜的笑道：“老伯，你若信的过我就放心的把子易交给我吧，我保证子易冬穿绫罗夏穿纱，没有人再敢欺负他。”
    老汉还没有表态，白洛宸在一边冷冷的道：“你是想让他做你的凝香阁的头牌小倌吧？”
    老汉的身子一震，本来暗淡无光的眯着的小眼忽然瞪得老大，连眼角的鱼尾纹都挣开，变得光滑滑的，惊恐的瞪着赵一一。赵一一白了一眼白洛宸：“那又怎么样？他比你有潜力，我看好他怎么了？你嫉妒？”
    赵一一确实是有这个打算，想她又不能回京城去，也不能再开个做镜子和烧瓷的作坊，要知道现在左昕睿估计正挖地三尺的到处找她这个给他戴绿帽子的“□□”，想要赚钱糊口就只好重操旧业，找个还算繁华的小镇开个勾栏院，而陆子易的样貌体型那正是万里挑一，且正处于十四五六岁那种还没大长开的大好年纪，还好他生在这民风淳朴的山沟沟里，要是在京城里，那就是绝代风华的周小史！早就大名传遍锦国秦楼楚馆，不知道有多少登徒子想要染指。陆子易虽然人是痴了些，但是培养一下也未必不成器。
    “老伯，这件事当然还要和您商量，得您点头才行，我开青楼那可是讲信誉的，绝对不会逼迫手下的人接客，我保证子易在我那里只卖艺不卖身，呃，您不用这么看我，我知道他现在确实没有什么才艺，不过经过我的精心□□，就算达不到做状元的水平我也能让他多多少少附庸点风雅，就算真的对诗词歌赋不开窍，凭子易的资质，只卖相也能红！”赵一一滔滔不绝的给老汉灌输她的青楼经营理念，老汉的脸色越来越灰白，嗓子里的哨子越吹越响，几乎连气都要喘不上来，最后只能捂着胸膛将无助的眼光投向白洛宸。
    白洛宸的额头一根青筋微微挑起，没由来的胸中升起一团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