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之初见

原本就熙熙攘攘的大街的一角被路人围得水泄不通，站在外层的人看不真切里面的情景，便只好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高高扬起下巴朝里张望。只听见一阵阵的喝彩声，伴随着一曲婉转空灵的笛音，一个清亮的男声高声唱起一首曲子，语言是大家所不知的，但是曲调却是新颖悠扬悦耳之极。
    歌声停止，赵一一收起笛子向围观的人们施了个礼，甜甜的笑道：“今天献艺就到此了，现在我们锦国和番邦在边境正有战事，我们姐弟俩是从番邦逃回来投亲，不想亲戚搬家不知所踪，身上的银子已经花光又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走投无路只好卖艺赚些盘缠，请各位乡亲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小女子在这里记下众乡亲的大恩大德了。”
    人们见吹笛的少女长的清灵文静，唱歌的少年又那么清秀俊美，两人都是十几岁的年少模样，刚才的曲子又有如天籁，听赵一一这么说顿觉的这两个孩子甚是可怜，纷纷解囊相助。赵一一笑嘻嘻的捧着一兜铜板拉着陆子易回到马车，白洛宸正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三个人走的这一路颇是辛苦，赵一一和白洛宸都身受重伤，尤其是白洛宸，当初去赌庄救赵一一闯阵的时候又受了重创，被吸进盒子时护着她又被盒子的法力反噬，三人离开赌庄的时候白洛宸已经连行动都很困难了。赵一一又给他吃了一粒紫金霞露丹，奇怪的是，丹药虽然治好了白洛宸的内外伤，但他的真气却反而更微弱了，若有若无，怎么也施展不出来。
    而陆子易虽然没受什么伤，但是眼睛不好，也帮不上什么忙。见白洛宸伤势这么重，赵一一只好雇了辆便宜的马车上路，但是身上的银子付了马车的佣金后也所剩无几了，所以这一路上赵一一只好和陆子易一起重操旧业，沿途卖唱赚些盘缠。
    陆子易爬上马车后红着脸愧疚的道：“姐姐，我又忘了歌词了，乱唱了一通，姐姐别生气。”
    “那有什么？反正我说了我们是从番邦来的，唱的是番邦的歌曲，这世上大约没人懂英文，你就算把歌词倒过来唱，只要音准了好听就行，谁知道你唱的什么？他们听的就是这个新鲜的调儿，谁管你唱的什么内容。”赵一一笑道，“子易会随机应变的乱唱一气我到应该表扬你，你要是忘了歌词杵在那里了，那才冷场了呢。”
    陆子易被表扬的嘿嘿傻笑，赵一一从包裹里掏出几个馒头分给白洛宸和陆子易：“今晚还要投宿，银子不够用了，将就着吃馒头吧，晚上我们再唱上一出吃顿好的！”
    陆子易用力点点头抱着馒头大口大口的啃，白洛宸犹豫了一下慢慢接过馒头吃起来，赵一一知道白洛宸之前看不起她这样的卖艺的女子，如今失明，身上又受了重伤，不得不靠她和陆子易卖唱得来的钱一路回翠竹峰，心里必然有很多的矛盾。若是在以前赵一一定然要抓住这个机会往死里嘲讽他，可是如今看到昔日高傲的浊世翩翩佳公子双眼无神的吃着冷馒头，赵一一的心里只觉得心痛，却半句讽刺的话也说不出来。
    “姐姐，他们说有个王爷出征打番邦，你说那个王爷能打赢吗？要是打不赢，我们是不是就会变成他们说的亡国奴？”陆子易忽然问。
    白洛宸停下手里的馒头，向赵一一侧了侧脸，疑惑的道：“怎么回事？什么打仗？谁去打仗？”
    赵一一叹口气道：“番邦进犯，左昕铭领了兵符出征去了。”
    “为什么皇上将兵权交给六皇子，昕睿怎么可能会同意皇上这么做呢？”白洛宸惊讶的道。
    “据说左昕睿近来时常不在宫里，被朝臣指责玩忽职守，皇上很是失望，所以派了左昕铭征讨番邦。”赵一一道。
    车厢里片刻的沉默。左昕睿不在宫里，赵一一和白洛宸对他的去向各有各的猜测，但是却谁都不愿说及，只有陆子易一个人吃馒头吃的欢，丝毫没有觉察到身旁两个人的内心的波动。
    三个人到了翠竹峰脚下，白洛宸遣了车夫回去，由赵一一搀扶着上山。赵一一站在山脚下，抬头只见前方层峦叠嶂，现时已经深秋，但是山上绿松翠柏簇拥其间，云雾缭绕，虚无飘渺。山间的云雾一层一层，仿佛每一层中都有个仙人住着一般，甚是神秘。
    赵一一忍不住啧啧叹道：“你师父真会挑地方，这翠竹峰钟灵毓秀，乃是修仙的好去处，不过教出来的徒弟却像你这么落魄，我要是你师父见你这样定然要在先师灵位前面壁思过，哀叹师门不幸啊。”
    白洛宸苦笑一下，指着前面的竹林道：“你有没有看到前面的一片竹林？里面有间小木屋，那是我师叔的住处，我们先去那里歇歇脚，我正好把这个游仙幻境的盒子还给他。”
    “那个盒子是你师叔的？”赵一一惊道，接着眯了眯眼摸着下巴道：“我当初还以为你真的很牛，竟然连这种上古法器也知道破解之法，原来这个宝贝本来就是你师门的东西。”
    白洛宸道：“这件东西十几年前忽然被不明身份的人盗走失踪，师叔一直没有找到，我十多年前见过，师叔怕法器落入奸人之手，所以传授我破解之法。”
    “哦~”赵一一拖着长长的鼻音道，脸上是原来你也不过如此的表情，不过白洛宸看不到罢了。
    三个人来到竹林的木屋旁，只见木屋周围种满了奇花异草，煞是美丽，赵一一站在栅栏外面朝里面喊了一声：“有人吗？”
    白洛宸朝木屋拱手施礼，毕恭毕敬的道：“玉清师叔，弟子白洛宸前来拜谒。”
    陆子易也恭恭敬敬的朝木屋施了个礼，道：“我是陆子易，跟着哥哥一起来的。”
    三个人站了一段时间，屋里却没有丝毫动静，赵一一道：“你的玉清师叔应该不在吧？”
    白洛宸竖起耳朵听了听，点点头：“许是不在，我们进去吧，我的这个师叔也不在意这些虚礼。”
    赵一一本来疲乏至极，听白洛宸这么一说只想立刻跑进去往床上一滚舒展四肢好好睡一觉。三个人进门，赵一一找了个杯子刚倒了一杯水喝了几口，一个声音甜的带个加号的娇娘子忽然一阵风的从门外闪进来，咯咯笑着道：“哟，小何生来了，咦，还带了一个姑娘，难道是青娘？”
    噗的一声，赵一一把嘴里的水全喷了出来，差点被呛死。转头看白洛宸的白嫩的脸上红彤彤的成了一片，再看那个笑吟吟的站在门口的女子，大约二十多岁的样子，肤光盛雪，一身妇人打扮，但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修仙的清气。
    “师叔莫要开玩笑，这是赵一一和陆子易，我在山下认识的朋友。”白洛宸尴尬的道。
    赵一一木然的把杯子放下，脑子里何生和青娘的名字不停的翻转，天啊，最近老天爷和她开的玩笑越来越诡异了，白洛宸是何生？而她在游仙幻境里还说了那么多......不知道白洛宸这个小心眼心里怎么想呢，该不会又误会她水性杨花之类吧？转念又想，反正他心里本来就鄙视她老鸨的身份，再误会她又怎么样呢？老鸨和弃夫改嫁相比，后者反而还是良家妇女那一类的呢。
    “这样啊，”玉清意味深长的抿着嘴笑着款款走过来，围着赵一一转了一个圈，做研究状，道：“是不是青娘也没关系，反正是我们家小何生第一次带女孩子回来，我要好好招待。”
    “打扰前辈了。”赵一一忙恭敬的道。
    “姐姐是哥哥的小妾。”陆子易嘴快的跟了一句，“我们被哥哥的娘子追杀到这里的。”
    赵一一差点一个跟头载倒在地上，心中万分后悔当初对陆子易胡诌八扯，结果导致这个孩子到处败坏她的名声。
    “哦？我们家小何生本事越来越大了，下山几个月不光娶了娘子还纳了小妾，那个彪悍的娘子是谁家的姑娘？这么不通情理，我去找她爹娘，休了她罢了。”玉清笑嘻嘻的道，玩味的看着脸蛋儿红成一堆的白洛宸和赵一一。
    白洛宸尴尬的摆摆手，从怀里掏出盒子递给玉清转移话题道：“子易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我哪里娶过亲，只是路上遇到了道行高深的妖怪所以才如此落魄，没想到那妖怪还是十多年前偷师叔的法宝的那个，弟子正好取回了‘游仙幻境’，今日来交还给师叔。”
    玉清欢喜的将盒子接过来，找了块帕子把它擦了又擦，甚是心痛的样子：“我这宝贝离开我这么久，也不知道想我，真亏了我的小何生，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了呢，你是不是又被吸进去了？这次你的修为应该深了许多，在轮回镜那里又看到什么了？”
    白洛宸嗯了两声没接话，赵一一愧然道：“不瞒前辈说，洛宸为了救我，被这个法器伤了眼睛，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希望前辈能想办法治好他的眼睛，还有我的这个弟弟，天生眼疾，看不清东西，也望前辈能帮我弟弟治好眼睛。”
    玉清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淡去，皱起眉头走到白洛宸的身边仔细端详了一阵他的眼睛，长叹道：“小何生啊，你明知道这个法器的厉害，竟然还能自己伤到眼睛，不过我实在是帮不了你，你只能去问问你师父，也许他有办法，不过你师父云游去了，近来也不在山上。”
    赵一一听玉清说没有办法，心里正失望，又听说白洛宸的师父有办法，心中一松刚觉得看到了希望，没想到玉清又说这位师父云游去了，差点被玉清折磨的疯掉：“可是这伤还是尽早治疗的好啊，前辈就没有别的办法吗？倘若拖的久了真的失明了那可怎么办？”
    “凉拌呗。”玉清嘻嘻笑道，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赵一一愕然的瞪着玉清，真不敢相信这竟是白洛宸的亲师叔，“小姑娘不要这样看我，人嘛，早晚都要死的，既然都要死，有没有失明又有什么区别？眼睛看的再清楚最后和瞎子一样也是一堆土。”
    赵一一无语的看着玉清，心里暗道，您老人家真的修炼的太深刻了，看问题都这么透彻，感情我们三个人在您面前不过是三堆晃来晃去的黄土罢了。
    白洛宸一副受教的模样，恭敬的道：“师叔所言极是，弟子也已经看开了。”
    是个头啊是，赵一一腹诽道，照她的说法，这人连出生都可以省了，都在土里待着好了，出来受什么罪啊，不过又不甘心的道：“那我弟弟的眼睛......”玉清转而检查了一遍陆子易的眼睛，上声调咦了一声，赵一一紧张的问，“怎么了？也治不好吗？”
    “倒不是治不好，”玉清道，“这个小兄弟可以留在我这里治眼睛，只是，姑娘，你真的希望他被治好吗？”
    “当然！”赵一一莫名其妙的看着玉清，万分肯定的点头道：“我当然希望弟弟能像正常人一样看东西，前辈为什么这么问？是怀疑我的诚意？”
    玉清微微笑道：“没什么，以后你便知道了，你弟弟就留在我这里了，你若想他，不放心，随时都可以来看他。你们一路赶来想必也累了，我这里也没有地方安置你们，我这就送你们上山吧，小何生，你的师妹们近来可想你想的紧呢。”
    白洛宸拱手道：“那就谢谢师叔相送了。”
    玉清俏皮看着脸色不是很好的赵一一笑道：“谢什么，你上山是福是祸还不知道呢。”说完袖子轻轻一挥，赵一一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悬起来，耳边生风，转眼间自己就和白洛宸落到了山顶。
    脚刚着地，白洛宸道：“你有没有看到这里有一处青瓦的小院，那里是我和师父的住处。”
    “还有你的师妹们呢。”赵一一撇撇嘴补充道，“想你想的‘紧’的师妹们。”最后面的紧字，故意咬的重重的，自己竟觉察不到话语里带出了那么一丝丝的酸气。
    白洛宸脸上囧了一下，解释道：“我师叔喜欢开玩笑，你别往心里去。”
    “这可怪了，我为什么要往心里去？咱俩啥关系？”赵一一故作诧异的模样道，“不就是上辈子是何生和青娘嘛，何郎，那都是上辈子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你也不要往心里去，总不能这辈子你托胎成一棵树，我也得在你这棵树上吊死，都轮回过一世，几百年的历史了，一切都已结束。”
    白洛宸怔了一下，亦轻轻笑道：“一一说的是。”然后径自约莫着院子的方向走去。
    赵一一撅撅嘴巴，愤愤的一跺脚，腹诽道，说的是！除了这句话你还会说什么！刚才图嘴上痛快，说完之后觉得甚爽，可是看到白洛宸淡然的反应，赵一一忽然又觉得甚不爽，只想把白洛宸扯回来抽打一顿心里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