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之初见

山间弥漫着飘渺的雾气，树下的青色的瓦屋的尖尖的屋顶已经隐约可见，白洛宸虽然看不见，却轻车熟路的行走在林间的石子路上犹如脚下长眼一般。赵一一跟着白洛宸来到院落门口，白洛宸轻轻推开院门，随着一声娇喝，“什么人！”一个白色的影子一晃挡在了两个人面前。
    “师兄！”那个白影子晃了一下还没立住身子便一下子扑进白洛宸的怀里，兴奋的跳着叫起来：“师兄！你怎么回来了？师父不是让你下山斩妖除魔辅助当今太子吗？”
    白洛宸被那个白影扑的身子晃了晃，声音里略带了些无奈的宠溺，道：“是司磬吧，我遇上些事情回来向师父求助。”
    “向师父求助？”白影子惊道，“难道师兄遇上了厉害的妖物？啊！师兄！你的眼睛怎么了？是谁伤了你！”白影子的关切的叫声听在赵一一的耳朵里就像是菜市场卖猪肉的小贩，混不舒服。
    “没什么，不小心受了点伤，无甚大碍。”白洛宸道，然后侧身朝赵一一的方向伸手介绍道，“这是我在山下认识的朋友，赵一一，因为我身受重伤，行动不便所以特地送我上山的。”
    听白洛宸这么介绍她，赵一一的心里又觉得愧疚几分。白洛宸的身子一侧，此时赵一一才看清楚扑在他怀里的那个女子的样貌，只见她大约十七八岁的模样，容貌秀丽之极，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赵一一本自认为这辈子的这副皮囊也算得上是绝色，可是和这女子一比，顿觉得自己好像是小户人家出来的小丫鬟，而她却是九重天上的仙子，那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一一，这是司磬，是我的小师妹。”白洛宸向赵一一介绍道。
    赵一一向司磬微微施了个礼，而司磬冷脸打量了一下她，眼里竟带出一丝敌视的目光，冷淡的道：“原来是一一姑娘，”接着忽然冷声质问道：“我师兄的眼睛是不是因为你！”
    赵一一怔了一下，这仙子也太会算了吧，难道她懂得占星术？
    “司磬！莫要胡言乱语！”随着一声严厉的叱责从院子的一角又出来一个白衣女子。
    “司篴。”白洛宸低声唤了一声。
    司磬一跺脚冷哼一声道：“姐姐！这世上除了这个女人还有谁能把师兄还成这样子？师父早就说过师兄会带她来......”
    司篴冷喝道：“司磬！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一切自有定数，不可说这些昏话！”
    司磬心痛的看了白洛宸一眼，在地上狠狠的跺了两脚，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赵一一，转身跑了。赵一一被司磬瞪的莫名其妙，暗道，难道她们都知道自己是青娘的转世？白洛宸的师父也早就算到她会来翠竹峰？就算她是青娘，上辈子她跳崖导致何生悔恨殉情，不过这本是两个人的爱情悲剧，又和这司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她看自己的眼神竟是这般的仇恨？难道，司磬在吃醋？
    想到这里赵一一的心头忽然泛起微微的酸意，看刚才出来的司篴的样貌比起司磬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白洛宸从小和这样的两位天仙般绝俗的师妹厮混在一起，怪不得山下的那些秦楼楚馆的女子都不入他的眼，也怪不得他会鄙夷她的青楼老板娘的这种窑姐头头的身份，跟他的两个师妹一比，自己真的俗的掉渣。
    司篴缓缓走过来朝赵一一微微屈膝施了一礼，十分的客气的道：“见过一一姑娘。”
    赵一一的年龄看其里要被司篴小些，被司篴这一标准的屈膝礼竟搞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忙慌乱的还礼。司篴道：“我妹妹心直口快，但心地却是纯善，望姑娘不要见怪。”
    赵一一干干笑了两声，道：“不见怪，司磬姑娘一看就是豪爽的女子。”心里却道，不见怪才怪，天底下谁不知道我赵一一爱记仇，反正看样子以后和这个司磬是处不来了。
    司篴也没再和赵一一客套，回身扶着白洛宸往屋里走，白洛宸无奈的道：“司磬的脾气还是这么急躁。”
    “师兄奉命下山历练，却不知道司磬心里多担心你，日夜的挂念，今日却见你伤成这样回来，她心里怎么能舒服。”司篴道，声音温柔悦耳，让谁听着心里都觉的舒坦，只是落在赵一一的心里却觉得好像有点不是那么回事儿。
    进了大厅，司篴请两人坐下，给两人倒了茶，道：“我不知道师兄今天回来，你们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给你们整理房间，正好师兄卧房旁边的那间客房还空着，我去整理一下，一一姑娘就住那里吧。”赵一一忙起身道谢，司篴淡淡的笑了一下，又说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这有什么好谢的，本来早就应该圆房的。”
    赵一一面红耳赤的嘴角抽了一下，这话从何说起，他们两个人只能算得上是熟悉而已，手都没牵过居然就扯到了圆房！白洛宸尴尬的叱责道：“司篴，别乱说，我和一一没有、没有关系。”
    司篴掩嘴笑了一下退了出去，白洛宸的话入了赵一一的耳朵顿时又觉得刺耳，暗道，什么叫没有关系？好歹你吃了我好几颗救命的丹药，银子都没和你算，这天大的恩情......何况你吃过我的豆腐，后来还为了救我弄瞎了眼睛，那两个人之间怎么也算有那么点点关系吧！
    刚想要对白洛宸发火，司磬又从门外闪进来，扑到白洛宸的身边扭着小蛮腰撒娇道：“师兄，这次下山遇上什么有趣的事了没有？快给我讲讲。”
    “嗯。”
    “师父说你下山斩妖除魔，你杀了几只妖精了？”
    “嗯。”
    “都是些什么妖怪？道行深吗？”
    “嗯。”
    “那个太子长什么样子？好看吗？”
    “嗯。”
    “有师兄好看吗？”
    “嗯。”
    “我和师兄说话，你在旁边一个劲儿的嗯什么！”司磬回头恶狠狠的瞪着赵一一怒道。
    “嗯，我嗓子不是很舒服。”赵一一干咳了两声道。
    “我姐姐不是给你倒了茶了？你不会喝吗？”司磬掐腰叱责道。
    “喝了啊，”赵一一举着空茶杯，无辜的眼神看着司磬道，“可是我喝光了啊。”
    “茶壶就在你手边，自己不会倒啊！”司磬有些抓狂指着赵一一怒气冲冲的吼。
    “哦，这是你家茶壶啊，长的挺有性格，我还以为是夜壶上桌了。”赵一一淡然的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司磬勃然大怒：“你......”
    “司磬，远来是客，何况是我山下的朋友，不可耍小性子。”白洛宸拉住司磬劝解道。
    “洛宸这是第一次和我这么客套呢，以前我还不知道你这么通情达理。”赵一一端起杯子对杯里飘在水面的上的茶叶吹了几口气，道。
    白洛宸也不恼她，只对司磬道：“我给你讲我在山下的事情。”
    “嘶。”
    “我刚下山遇到了一只猫妖。”
    “嘶。”
    “那妖修为不是很高，不过逃跑的功夫倒是炉火纯青。”
    “嘶。”
    “我追她一直追到京城外的山郊。”
    “嘶。”
    “不成想把她打伤后却被她溜掉。”
    “嘶。”
    “没想到她把我引到的那个山上还有只修行了几百年的虎妖。”
    “嘶。”
    “你这次又是哪里不舒服，嘶什么嘶！”司磬忍无可忍冲到赵一一的面前夺下她手中的杯子怒喝道。
    “这茶有些烫，所以我慢慢小口喝，烫着嘴痛，难免要嘶嘶两声，再说这上等的好茶怎么也要慢慢品才有味啊。”赵一一耸耸肩，瞪着清澈水灵的一双大眼睛做出一副清纯困惑委屈的表情。
    “你就不会等它凉了喝吗！”司磬气恼道。
    “可我不是嗓子不舒服吗？你又不让我咳，我只好快点喝多喝些茶咯，免得不停的‘嗯嗯’扰了司磬姑娘听故事的心境。”赵一一眨了眨眼睛嘻嘻笑道。
    司磬被赵一一气的七窍生烟却拿不出话来堵她，正好司篴进来道：“师兄，一一姑娘，房间准备好了，我带你们去休息吧。”
    白洛宸点点头，对赵一一道：“一一，既然你不舒服，就先去休息吧，我和师妹聊两句。”
    赵一一瞥了一眼白洛宸，懒懒的道：“好啊，你们许久不见，好好叙叙旧，我先去休息了。”
    跟着司篴到自己的房间，赵一一在屋里忽然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躺在床上睡不着，找本话本子也看不下去，闭上眼睛就看到司磬扭着小蛮腰在白洛宸面前晃来晃去，起床溜达到门口偷偷往外瞄，一直瞄到司篴再来叫她去吃晚饭都没看到白洛宸叙旧完了回来休息。
    饭桌上白洛宸和司磬相谈甚欢，司篴在一旁盈盈笑着给白洛宸添饭夹菜，一顿饭下来司磬的嘴就没闭上过，赵一一沉默不语的一个人扒饭，感觉自己就像是愣□□来的局外人。
    “一一姑娘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我做的饭菜不合口味？”司篴终于注意到在一边扮石头的赵一一，关心的问道。
    “啊，不，很好吃，司篴姑娘的手艺真不错，不过我师父教育我，大家闺秀要食不语，这饭桌上要是边吃边叽里呱啦的不停，第一，别人觉得聒噪，第二，唾沫星子乱飞，要是自己身上有点什么传染病传染给别人那就不好了。”赵一一憨憨的笑，很诚恳的样子说。
    “啪！”司磬重重的将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拍，嗖的站起来指着赵一一吼道：“你说什么！”
    “食不语啊，难道你师父没教过你？啊呀呀，这可不好，司磬姑娘若是一辈子在这山上也就罢了，反正山上没外人，即便被猴子野猪看去了它们也同是不开化不知礼仪的，但若是以后也像洛宸一样下山历练，只怕要被别人看笑话，啊，你的脸怎么紫了，这样更不好，姑娘家要婉娩听从，德、容、言、工内外兼修.....”
    “久......”司磬开口要反驳，司篴在桌子下面拽了一下她的袖口，司磬改口冷冷的道：“一一姑娘到了这辈子却还是这么守礼，真是难得。”然后稳稳的坐下继续和白洛宸谈笑风生，赵一一纳闷的看了看面不改色的司篴，心里有些莫名其妙，什么“久”？她们果真都知道自己是青娘转世？她们怎么知道自己是青娘的时候很守礼？不过看轮回镜里面的青娘的样子，好像真的很三从四德的温顺贤良的模样。
    饭后还是赵一一独自回房，白洛宸还留在大厅和司篴司磬闲聊，赵一一在屋里却是闲的无聊，打开了窗户，自己找了本话本子坐在窗前翻来翻去，眼睛时不时的有意无意的往外扫一眼。
    月近中天的时候，赵一一已经疲倦的趴在桌上昏睡过去，梦中忽然听见房门笃笃响了两声，忙起身去开门，果见白洛宸站在门口。
    “这么晚了，来做什么。”赵一一伸个懒腰，打着哈欠，靠在门柱上故意显得颇不耐烦的样子道，“我都脱光光睡觉啦，有事吗？”
    白洛宸脸上一红，忙背过身去，窘然道：“没想到你已经歇下了，你去睡吧，我只是想看看你休息了没有，问问你在这里是否住的习惯。”
    赵一一见白洛宸这副窘迫的模样，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道：“你躲什么，别说我没脱光，就算我脱光了你又看不见，装什么君子，又不是没吃过人家的豆腐。”
    白洛宸话里有些带气的道：“别污人清白，我何曾对你无礼过！之前我们虽共居一室，但是彼此之间却也从未越矩过。”
    赵一一暗道，共处一室之前你早就把我摸了个遍，没让你负责算你走了狗屎运了，不过这事儿却不能在他面前提起，便摆摆手道：“开个玩笑何必这么认真，有事吗？有本奏来，无本就退下吧。”
    白洛宸支吾了两声，道：“我只是想来和你说，司磬从来就是那样的火爆脾气，你不要和她计较，她也是有口无心的。”
    “哦，我干嘛要和她计较，你为什么要替她向我解释啊？你喜欢她？”赵一一嘻嘻笑着凑到白洛宸面前，心情略有些紧张的仔细观察他的脸色。
    白洛宸微微笑着点点头道：“司磬虽然行为不羁，但是性子纯真，和她在一起总觉得好像是另一个我，她敢于做我想做却不敢做的事，让我很羡慕。”
    “你羡慕她会大声的笑任性的闹，可你不管走到哪里都要冠必正，纽必结，袜与履，俱紧切？”赵一一道。
    白洛宸稍怔，点点头，道：“师父对我要求俱严格，从小家里对我期望也很高，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好比用戒尺量好了一般。”
    想起石头曾说白洛宸是罪臣之后，赵一一心里一直好奇，但是这等私事又不好追问，今日第一次听白洛宸说起自己的家里情况，赵一一忍不住问道：“那你家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白洛宸颔首沉吟片刻，道：“你可听说过司马府？”
    赵一一只觉得这个司马好生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何时听过，只好摇头道：“隐约听说过吧。”
    白洛宸淡然一笑，道：“这么多年过去，果然世人早就淡忘了。”赵一一心道，我刚来这个地方不出一年，哪里是淡忘，是压根就没听说过。
    “当时的司马府是意气骄满路，鞍马光照尘，缯帛如山积，丝絮似云屯。”白洛宸道。
    “那岂不是比楚家有过之而无不及？”赵一一艳羡的道。
    “楚家与之相比又算得了什么？楚家虽富可敌国，但是只是一介商贾，而司马一门在朝堂上却可以用一手遮天形容，我的祖父是被尊为靖国公，我的父亲是一等忠勇侯，我的叔父则被封为肃亲伯。”白洛宸摇头无奈的自嘲的笑道：“那时候也许也可以说是权势熏天吧。”
    “那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赵一一更好奇了，如此权倾朝野的家族为什么后来成了罪臣，那么白洛宸原来是叫司马洛宸了？如今却连自己的姓氏都不敢在人前说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时候的太子并不是当今圣上，先帝有几个儿子均都才智过人，而圣上那时候被封为晋王，在众兄弟却显得十分的平常中庸，先帝犹豫不决该立谁为太子，觉得太子之位应该以贤者居之，所以导致他的几个儿子暗中争斗不休，最后怀王设计杀掉了他的几个兄长胜出，怀王就是我的姑父。”白洛宸说到这里，赵一一才忽然想起来左昕铭曾经说过再过几年他便是怀王，而楚轩便是又一个司马，心里骤然紧了一下，显然后来怀王并没有成为太子，而是看似中庸的扮猪吃老虎的晋王笑到了最后，左昕铭若是怀王，那么楚轩现在的身份和当时的司马几乎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