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无咎-伐

第472章


小耗子和另一个亲卫在海边扯了些水草覆盖在战马额前、颈项、腰腹等处,将战马打扮成一个不伦不类的怪物。接着亲卫骑上怪物战马,将长发打开披散,脱下长袍套在头顶,用衣襟掩住面目,长发又四下掩住衣襟。一番装扮下来,这亲卫和战马一样,恍若成了个无头怪物。
“去吧——”
小耗子嘻嘻一笑,在战马后臀上拍了一记。战马稍一抬蹄,载着亲卫在尺许深的海滩浅处来回倘佯,远远看去,仿佛是无头怪物骑士骑在怪物坐骑之上,幽灵般地巡弋,说不出的诡异恐怖。
小耗子矮身藏进海边石缝,眼睛只盯着高处瞭望的亲卫。
这个时代的人以耕作为主,即便临江河湖海而居,渔猎为生的也是少数;庸奴海边一带零零散散虽有一些渔民,但总的数量并不多。耐住性子等了近一个时辰,瞭望的亲卫才向这个方向打了个有人过来的手势。小耗子心中一振,当下打起了精神。
没多久,随着呼啦呼啦荒草被拨开的声音响起,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拎着一个蔑篓在海岸上现出身形。这人似乎在想什么心事,低着头向海滩上走,一时竟没发觉海水中的怪物骑士。
“呜啦——水神有旨——海祟作孽,祸害水族,水兵水将奉令捉拿,陆上众生一月内不得靠近大海十里之内——否则——杀无赦——”
在浅滩中游弋的亲卫突然吼了起来。他憋着嗓子,声音怪模怪样,实在森人得紧。拿着蔑篓的汉子猛然一惊,抬头看去似乎被吓到了,立时呆住一动不动。
小耗子见机溜出石缝,一边撒腿往岸上跑,一边大呼道:“乖乖不得了!海祟要来了,快跑啊——”这句话喊完,他正好到了汉子身边,当下一伸手,扯住汉子趔列趄趄地跑。
跑出十几步,那汉子似乎反应过来,一边下意思地跟着小耗子逃走,一边惊慌地问:“小兄弟,这是咋回事?”
“你没听水将说?海祟出世了!乖乖这可不得了!这个月说什么不能靠近海边十里之内。”小耗子一边做出恐惧的表情,一边急急慌慌地说。
“海祟?那是啥?”汉子紧紧跟上小耗子连声追问。
“大叔连海祟都不知道?难道不是水边人?”小耗子有点鄙夷,顿了顿解释道:“海祟是五百年一出的海中大妖怪,可真是个了不得的主,听说只要是带血的,任啥都吃,就像我这个大个,遇上它一口给予吞了,不褪毛也不吐骨头。啧啧,好在听说它只能在水里横,上岸十里就会渴死,要不然,乖乖的水边的人可就遭殃了。”
“啊也!”汉子闻言惊恐地大叫一声,脸都吓白了。“这可糟了,我家离水边只有五六里,海祟要是跑到我家可咋办?”
“咋办?出去躲几天呗。”小耗子善意地提醒道:“大叔没听见水将说一个月内不得靠近水边?水神正在率兵捉拿海祟,水神那可是神啊,任它海祟再凶,一个月内也得乖乖受缚,大叔一个月后再回来就是了。”
“小兄弟说得是。我这就回去收拾去。”汉子猛然醒悟,一掉头向西北插去,敢情他家所在和小耗子跑的不是一个方向。
望着对方匆忙的身影,小耗子嘻嘻一笑,扬声喊道:“大叔是厚道人,记得提醒乡里一句,别让他人冒然过来害了性命。”
“知道了,小兄弟真是好人——”汉子一边回答,一边挥手示意,头也没回地急匆匆去了。
第七集 第八十八章 顺风顺水
在不同的港湾,七个小组上演着同样的故事,上演的效果非常好,只用了两天时间,有关海祟出世、水神正在缉拿的恐怖传言便在庸奴沿海一带迅速传播开了,小耗子等七个负责解说流言的角色的生意跟着冷清下来。
皇甫真让亲卫捕猎了一些野物,在沿海一带的路口到处泼洒野物鲜血,又让小耗子等七人在脸上颈项以及衣饰上涂抹血液,改扮成遇害的生民,但有好奇的人悄悄接近,便躺在海岸不远处以儆效尤。
这个方法很好,不用一天时间,方圆上百里住户走的干干净净,连胆大好奇想偷偷来瞧个究竟的也不再有了。
干净利落地达成目的,一行人大多兴高采烈,不住价地连呼痛快,唯有皇甫真眉头紧锁,日日望着大海的方向发呆。他和石青一样是自信的人,力所能及之内,绝不会为任何事沮丧,此时却望着茫茫大海生出极度的无力之感,水路大军是生是死、能否按时抵达不是他能决定的。
水路大军若不能按时抵达,就让小耗子先回去通知石大将军,我去一趟蓟城,把奋儿他们悄悄接出来南下;只是我去蓟城会不会引起猜忌?小耗子会不会以为我见水军不到、民军危急因此见风使舵、有意还归燕国?罢了,别人如何想我虽不惧,终归谨慎些好,到时找两个亲卫悄悄走一趟,带上信物暗中通知奋儿南下吧……
海中波涛翻滚不休,皇甫真脑中也在翻滚不休。皇甫氏虽是名门郡望,只是潦倒太久,他的生活过得一直很清贫,没有娶妾,除了未曾生育的正妻外,家中还有一个从子皇甫奋儿算是亲人,年余不见,以前还不觉得,待来到蓟城附近时,他忍不住生出些思念之情。
“先生!将军!来了——”
惊喜之极的呼唤打断了皇甫真的沉思,轻快的蹄声中,一匹战马飞驰而来,马上骑士一边狂奔,一边挥舞着手臂冲皇甫真和一身血污的小耗子大声招呼:“来了!船来了——好多大货船啊……”
来了!怎么可能!
皇甫真猛一激灵,身子一颤,骨碌碌从礁石上歪倒下来。
“啊?哈哈——来了。”小耗子跳起来忍不住大笑,只是甫一张口,旋即闭上嘴巴,赶至跌倒的皇甫真身边伸手搀扶,惊问道:“皇甫先生怎么啦?可曾伤到?”
借着小耗子的搀扶,皇甫真一骨碌爬起来,反手篡紧小耗子双腕连声追问:“来了吗?真的来了吗?怎么可能!大将军不是说要到七月十七吗,今天才十三呢?”
小耗子两眼放光,喜滋滋地道:“肯定是水路大军运气好,顺风顺水走的快。”
“对!肯定是因为运气好!水路大军运气好,民军运气好,石大将军运气好!哈哈哈——太好了,走,快过去联络。”皇甫真欢声大笑,几天来的忧虑一扫而空。
小耗子猜的有几分对,水路大军之所以提前三四天达到,可以说是运气好。大海之上天气变幻莫测,其中尤以春夏冬三季最为无常,唯一稍嫌正常的就是夏秋之交这一段时间。水路大军无巧不巧地赶上了这段好时光,一路上没有遇上一次风暴,顺风顺水、稳稳当当地抵达了目的地,其间只有两艘货船因为触礁而沉没,其上士卒大半被左右船只救起,只百十人被暗流带走而失踪。
水路大军现身的海面在皇甫真、小耗子所在南边二十多里处,两人和三名亲卫骑马赶到就近的港湾时,由四十八艘货船组成的庞大船队距离海岸仅有两三里,领头的货船放下了舢舨,七八名水手奋力挥舞着船桨,一路向海滩探查过来。
民军水路大军顺利抵达再无可疑!
皇甫真胡须一抖,顾不得下马,哆嗦着声音吩咐道:“小耗子将军!请选派六名得力卫士,命他们分作三路即刻赶返鲁口报讯,就说水路大军于七月十三日傍晚安然靠岸,突袭蓟城行动即将展开,结果如何两天后会有消息陆续传去,大将军可以向各地民军下达预备令了,准备主动出击,防止燕军闻讯逃走。”
二十骑亲卫大半还没聚过来,小耗子身边只有八骑,好在北上之士无不骁勇机警,随便一人都能称得上得力;小耗子唤过来六人,密密交代,若是被燕军俘获,无论如何不得说出水路大军之事,实在熬不过可以拖延几天再说,那时燕军纵是知道也来不及补救。
六名亲卫躬身应命,三组并行南下,彼此间隔十余里,连夜赶回鲁口报讯。小耗子回转过来,皇甫真再次吩咐道:“耗子将军。传令剩余卫士巡视清理二十里内所有地方,但若遇上闲杂人等,或擒或诛,只不得放走。安排好之后,请将军陪我去见水路军将领商讨突袭一事;说来惭愧,若没耗子将军引见,水路大军诸将领只怕无人识得皇甫真。”
皇甫真识得的人不多,小耗子不比他强多少,只认识司扬、安离和孙霸三人,好在这三人俱是水路大军之中的大将,认识其中任何一人都足够取信了,更巧的是,司扬就在为首探测水深的舢舨上。
司扬不善水性,这段乘坐海船的时光,对他来说好像地狱一般,大半时间是在呕吐中渡过的。好不容易看到陆地有机会脱离苦海了,他没有丝毫犹豫,先行上了小舢舨往岸上赶。
“子弘大哥!”小耗子站在浅水处亲热地冲二三十步外的司扬招呼。自从他被蒲健掳走之后,两人还是第一次碰上面。
“小耗子?”
司扬惊咦一声,旋即哈哈大笑。“好啊,终于又见到你小子了。听说这几年你小子练出一身好武艺,等闲将官都不是你小子的对手了。”大笑声中,舢舨临近,司扬手扶船帮一撑,一跃出了舢舨跳进浅滩。
舢板外的海水很浅,仅仅淹到小耗子膝盖;司扬落下时却没站稳,身子一晃,哎哟一声跌倒下去,随即旱鸭子般在膝盖深的海水中拼命扑腾。
小耗子一惊,以为司扬落脚处是个深坑,身子一扑,上去捕捞。等他捞住司扬才感觉有异,脚下海水依旧很浅,并没有深坑。
“子弘大哥,你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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